五年来,未曾回过一次荣华东京城。
*
和桃回薛府,是抱着一种看乐子的心态来的。
反正姑娘暂时醒不来了,她不如搅搅事。
和桃是最会演戏,最会折腾人的。
和桃的计谋——
意玉没进门前,明玉管家。
那时候和桃眼睛便雪亮,就已经十分清楚怀明玉是个花架子。
按照明玉的法子,也就最初几个月能够奏效,被夸。
她管家的法子,早晚得被府里下人怨怼。
何况如今,大家经历过意玉管家的实干法子,怕更是对怀明玉怨言颇深……
和桃就等着一个时机,在薛府里假称自己要帮着意玉收拾物件,要在薛府交接管家事务,所以待在薛府不走。
因为她是意玉的旧人,意玉的名头,和薛洺这个主君的叮嘱,没人敢怠慢她。
出事出得比和桃想象的还要早。
莫约过了一个月,府里的各个嬷嬷,不论是哪个分工的,如今都攒堆来找和桃。
脸上全是苦楚:“和桃姐姐,您留下,可千万别走。”
“这明玉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什么鬼法子,净知道整些听着好听但毫无用处的法子。”
“就比如这管园林,意玉夫人原本的法子可好了,分组竞争,不但效果好,而且手下人也都听话又有干劲。”
“可这明玉夫人,竟然只威逼,固定在拂晓一个时辰她亲自巡查园林。一开始倒也管点用,可日子久了,手下人更加猖獗了,只在她巡逻的一个时辰安分,其余时间全在喝酒打牌赌博,管也管不住,一抓一大把。”
“老婆子我们几个真是苦不堪言,被府里的主子罚了一年的月钱了,唉。”
和桃暗地里不厚道地偷笑。
这群嬷嬷,她记得很清楚,一开始在意玉管家的时候,当着意玉的面说怀明玉管家法子多么棒。
如今倒是倒苦水,恶果自吃喽。
和桃却只是叹息着摇摇头:
“没法子,如今新主子上任,我这个旧人,也不好待着。”
“想帮帮各位嬷嬷,可……唉。”
和桃成功地拱火。
话锋一转,和桃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说了出来:
“但和桃也可以帮帮嬷嬷们……和嬷嬷共进退。”
此后半年,和桃联合着各位嬷嬷,把怀明玉吞梅氏和意玉的嫁妆,给夺了回来,具体的法子为:
因为薛府彻底乱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为了息事宁人,明玉只能拿自己的嫁妆填上,拆东墙补西墙。
嫁妆就空了。
全到了本来便有备而来的和桃手里,和桃全转进了意玉休养的院子。
和桃跟着意玉学了特别多账面法子,顺利坑了一把怀明玉。
等后面,明玉想吃口参汤吊着命,都是威胁着曾经狼狈为奸的大房,手指缝里扣出来的。
明玉在府里的这五年,堪称把意玉吃过的苦都吃了遍。
不说从来都是金尊玉贵,金子头面随手扔,没短过任何吃穿的明玉,第一次体会到低声下气求人给口汤的日子。
最苦的是:
怀明玉找不到任何靠山,薛洺去了边疆,明显地刻意怠慢让整个薛府之人踩高捧低。
明玉一个弱小女子,在偌大的薛府,找不到一个可依靠之人,根本不需要薛洺出手,便苦得舌头发麻。
偏偏还做了那个管家娘子,自然成了薛府这些狼豺虎豹的替罪羊,还成了下人撒气捞油水的对象:
被冤枉,明玉被薛府的族老们罚了一次又一次规矩,跪了一次又一次祠堂,靠口低声下气求来的参汤吊气,名声彻底臭了。
如同当年意玉被她冤枉的一次次。
被懈怠,明玉本该的月份也被分发之人,用各种奇葩借口抱走了,导致冬日里只能烧些灰色的低劣炭。
就同当年意玉高烧,屋里却冻得成冰。
生离,不让煌封叫她娘,说煌封的娘死了,把煌封送去三叔父三叔母家。
怀明玉不但忙得脚不沾地,最好面子的她却总是被府里下人讽刺怠慢,直接气急攻心。
明玉在挑出去饭里的虫子,却又因太饿,哪怕是沾到虫子的饭粒都不舍得扔掉时——
她突然明白了薛洺的用意。
她以为,他对她还有心软。
可她错了。
薛洺竟然,只是懒得搭理她,懒得背上杀死为他生了两个孩子的妻的恶名声,才没亲自出手。
他那种上位者,只需要轻轻动动手指,她便能生不如死,他还能不受到一丝谴责。
一个没有依靠,被锁在后宅的女子。
在薛府这么大的宅子里,在主君的厌恶下:
不用刻意出手,明玉便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身心双折磨,这五年,过得生不如死。
明玉却极为能忍,她硬生生咬牙挺了下来。
不露出一点马脚。
甚至眼神含恨,但手里仍旧能轻柔地把饭里的虫子放进小盒子里,所有的苦难都留痕,攒在一起。
要撑到薛洺回来之后,一并给他看。
她了解他。
不信他能毫不动容。
如今受的苦,都是日后卖惨的说辞事例。
赌,赌一赌。
还能翻盘……
明玉扣上盒子,眼神冷艳。
空空的屋子似是鬼房,惨白的手上已经全是冻疮。
颤颤巍巍地把盒子扣上,抓住最后一点救命稻草。
*
公爹今日去漕帮大哥那,要再拿点珠宝异物。
因为漕帮大哥,已经好久没有给他主动送过异物惜宝了。
而公爹同僚马上上门了,公爹还得炫耀这些异物惜宝呢。
结果公爹直接被赶了出来。
侍卫:“你谁啊?”
公爹:“我来找海外新来的异物惜宝!”
侍卫:“你谁啊,凭什么给你?”
侍卫顾谓:“赶出去。”
公爹懵了。
他气急败坏,赶紧抱着自己的钱匣子,来到侍卫面前晃了晃:“我有钱,你个不识抬举的!”
公爹看侍卫怔愣,得意。
可谁料侍卫却怔愣后,直接噗呵一声,嗤笑出来:“有钱的人多了去了,尤其是在我们商行,你算是哪位?”
“我们这的物件,有钱也买不到咯。”
公爹圆睁:“你们之前的老大,不没次都把新出的时兴物件送到我那?”
侍卫呵呵一笑:“你们薛府薄情寡义,我们之前把物件送过去,全都是看在意玉夫人的面子上。”
“谁料你们薛府竟然把她活活逼死,我们结仇还不是,更别说再来往做生意了。”
公爹傻了。
不是因为他有钱,才主动结交?
怎么是看那个卑微瑟缩的乡下丫头的面子上?
震惊过后,公爹深想:
仔细想想,也对,京中人谁没钱?所以,珍宝才能千金难求啊。
而他之前通过意玉介绍的路子得到的珍宝,物惜价廉,直接甩同僚几条街。
这丫头,竟然如此有心?
公爹心里一阵难言的后悔。
有些许悔意,但被他强压了下去。
笑话,他怎么可能惋惜一个乡下丫头离不离开?
最后骂骂咧咧窝囊地被赶了出去。
明玉在得知这事之后,当即就给公爹介绍了新的交易商户,献殷勤,彰显自己比意玉做得更好。
公爹勉强被哄好,觉着还是明玉这个儿媳好,毕竟上得了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