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继庭只得低头:“我明白了,那五叔不打扰你了。”
谢渡略一颔首,客气,却敷衍。
谢继庭问心有愧,不敢摆长辈的谱,只得憋屈地离开。
他怕谢渡真的查账。
经不起,吓也得吓死。
谢渡其实并无查账的意思,水至清则无鱼,没必要撕破脸。
但他也绝不可能忍受有人踩到他脸上来。
在谢家,他们父子便是绝对的权威,若有人想放肆,他不会客气。
沈樱双目灼灼盯着他。
谢渡转头,与她对视:“怎么了?”
沈樱道:“好威风啊。”
谢渡失笑,上前握住她的手:“你喜欢吗?”
沈樱用力点头:“喜欢。”
很有安全感的样子,好像在他身边,就没人能欺负她。
说一句也不行。
她歪头,挽着谢渡的手臂,头靠在他肩上:“你们家的人,也不好相处啊。”
谢渡随意道:“你是我的妻子,谢家人只有讨好你的,没有人需要你相处,你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沈樱笑眯眯道:“那我骂不过人家怎么办?”
谢渡不觉得会出现这种情况,却还是道:“那你就来找我,我帮你报仇。”
沈樱追问:“不管是谁都可以吗?”
谢渡点头:“当然。”
沈樱弯唇:“你真好。”
谢渡勾起唇角,心情很好。
话是这么说,但陈郡谢氏规矩森严,倒也没人真的来找事。
沈樱在陈郡的日子,过的极为舒坦。
一天一天的,每天吃喝玩乐,偶尔谢渡带她出门去看看风光景色,也并不无聊。
陈郡的日子岁月静好,但陈郡以外,却出了大乱子。
消息传来时,沈樱正拿着锤子,用力敲湖面上的冰块。
今年真的很冷,入了十一月,温度极速下降,才十一月中旬,陈郡就已结了厚厚的冰,要钓鱼的话,非得把湖面凿开。
但沈樱近日偏偏就爱上了这项活动,每天早上起床后,就拿着锤子和楔子,用力凿湖面。
谢渡拥着暖炉坐在岸边,扬声问她:“你到底是喜欢钓鱼,还是喜欢凿冰?”
沈樱穿着厚厚的狐裘,白色的毛环绕着整张小脸,格外柔软,一边凿冰一边回答:“我都喜欢。”
谢渡笑着摇了摇头。
她不喜欢雪,倒是很喜欢冰。
正欲说话,却有侍从匆匆而来,递给他一封信,“郎君,洛阳城寄来的。”
谢渡随手拆开来,脸色盾山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信上写的是前几日的消息,因着路途的缘故,今日才送到他手中。
上月底,宋妄亲自下旨,任命京兆府柳京尹为豫州刺史。
十一月初七,柳刺史正式上任。
十一月初九,豫州六位郡守拜见新刺史。
然而,等六位郡守从刺史府出来时,便见几位老农冲到门前,跪地磕头,磕的头破血流,求诸位大人救命。
几位郡守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那几位老农自述乃是颍川郡百姓,全村都以种地为生,原也安居乐业。
却不料今年天气忽然转冷,村里百姓种的粮食,全都冻死了。
本以为各地都是如此,天灾之下,无人幸免,只能坐地等死。
然而却听闻嫁到地方的亲戚说,官府给他们每家每户都发了足以过冬度日的钱粮布匹,还提早让里正告诉他们,今年冷,让大家别种往年的作物,改种一些抗寒的作物。
再问,发现周围几个郡县都得了朝廷的好处,唯独他们那个地方没有。
为着活命,他们全村凑了一笔盘缠,让他们四个人一路上洛阳城,求刺史大人救命。
颍川郡……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落到崔嘉禾脸上。
作为颍川郡守,崔嘉禾脸色黑沉,怒斥道:“胡说八道,今年天气是冷了些,但何至于将作物全都冻死。”
那老农哭的惨痛:“大人,您吃香的喝辣的,哪里知道我们的苦处,只要有半点活路,我们也不敢到您跟前闹事啊。”
“大老爷,你如果不相信,自己去地里看看就知道了。”
崔嘉禾又怒道:“本官不需要去看,一听就知你说的是假话。便是那发放过冬的衣食,哪个郡县有这么多钱?”
“几位郡守都在这里,你可以亲自问问,哪里有这样的事情?”
他转头看几位同僚,指望他们帮自己作证。
却没想到,他的同僚们都转过头,不去看他。
崔嘉禾一下子愣住,看向庾巍:“什么意思?”
庾巍咳嗽一声,平淡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崔嘉禾不可思议:“你们哪来的钱。”
庾巍道:“今年赋税改革,库房确实比往年满。”
其实,赋税改革收的钱,肯定不够所有百姓过冬。
因而实际上他们所发的衣食钱粮,仅仅够一家一人果腹,若节省些,二三人能活着。
而且家家户户本就有存粮,勉强算下来,基本上都能够让全家活下来。
再加之换了作物,并未颗粒无收。
对百姓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他们做的不算好。
但崔嘉禾连这些都做不到,才会生出这样的事情。
崔嘉禾无法,只得先命人将这几位老农带回郡守府。
临走前,林汝靖皮笑肉不笑,对他说:“崔郡守,这几位老人家身体不好,您可得小心照顾,若有个三长两短,恐怕对您名声不利。”
崔嘉禾只得咬牙谢过他的关怀。
后续的处置,信上没写。
估计要等下一封。
沈樱凿开了冰层,见他半天不说话,便抛了鱼钩,跑到他身边来,问:“怎么了?”
谢渡将信纸递给她。
沈樱一目十行看完,冷笑一声:“崔嘉禾这个郡守,算是到头了,只是可怜那些百姓。”
谢渡道:“无妨,待崔嘉禾免官,颍川庾氏会在庾巍的劝说下,散布钱粮,救济百姓。”
沈樱恍然:“好谋算。”
如此一来,整个颍川郡都会记庾氏的好处,庾氏出了些钱财,声望却达到了顶峰,昔日荣光,便在眼前。
沈樱凑近了,问:“这件事,有没有你的手笔?”
谢渡笑而不语。
第84章 雪灾臣沈既宣,自请前往凉州赈灾……
沈樱便明白,此事肯定跟他脱不了关系。
难怪他这么着急,匆匆忙忙就要回陈郡,一天都等不及。
原来正是要避开如今的风波。
他远在陈郡,洛阳城生了天大的乱子,也牵扯不到他头上来。
她冷笑:“就看这位柳刺史,能不能处置好此事了。”
谢渡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里,不紧不慢道:“他若是能处置好,才算是见鬼了。”
河东柳氏如今与宋妄母子站到一条线上,便会竭力拱卫天子权威,维护天子利益。
而崔嘉禾,是皇后之兄,刚为宋妄出过大力,既是国戚,又是功臣。
柳刺史哪里来的胆子,敢动崔嘉禾。
他一定会把此事遮掩下去。
哪怕非他本意,也不得不如此。
但民意如水,风平浪静时,自然一切安稳。若沸腾起来,纵是至尊天子,也只能俯首。
届时,郡守无能,刺史包庇,谁都别想有好下场。
而这样的乱局,朝中那些个养尊处优,安享富贵的官员们,是没本事解决的。
豫州的百姓也不会信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