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汝南王心善,从不嫌弃他们,那家亲戚是个跛脚,汝南王也没有异样对待,而是分给他和别人一样的地。
希望这次汝南王能够大发慈悲,能够收容他,救他一命。
这个消息,很快就从流民中传了出去。
附近周边郡县的流民得了消息,不由自主地向汝南郡靠近。
不过三日功夫,悬瓠城外的流民,比之前已多了两倍。
杜知维藏在人群中煽风点火,煽动大家一起哀求汝南王,好达成目的。
流民中的火焰,越发炽盛,一触即燃。
而城内,谢渡带着沈樱,敲响了汝南王府的大门。
他站在大门口,衣带当风,风度翩翩,含笑道:“豫州刺史谢渡,求见汝南王。”
汝南王府的门房,骤然瞪大了双眼。
第61章 上任谢刺史
门房瞪大了眼睛。
谢渡,新任豫州刺史,尚书左仆射之子,皇太后之侄。
家世显赫,身份尊贵。
汝南王府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是,门房上下打量着他,狐疑不决:“你自称谢刺史,有凭证吗?无凭无据的,可见不着我们殿下。”
谢渡摊手,掌心里躺着一枚符牌,玉质金边,刻着“豫州刺史令”五字。
门房当即恭敬拱手:“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使君见谅,请使君入府稍候,小人这就去通报。”
二人等候片刻,便见得一行人从内院行来,为首那人金冠华服,容颜秀丽,气度不俗。
俨然是汝南王宋庆。
还未走近,宋庆脸上已带了热情的笑,“不知谢使君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谢渡面上亦含着笑意,拱手下拜:“汝南王殿下安,臣谢渡赴豫州上任,特来拜会殿下,恭请殿下安康。”
宋庆走近前,目光落在沈樱身上,倏地一凝,失神了片刻。
沈樱神态平静,温和屈膝行礼:“汝南王殿下安。”
宋庆的失态只在一瞬间,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温声道:“谢夫人安。”
可这失态,却瞒不过人。
谢渡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又看看沈樱。
突然明白,李明辉提起宋庆时,语焉不详的厌恶是怎么回事。
作为天子叔父,暗地里觊觎太子妃,觊觎侄媳,既非君子之行,更非臣子之德。
但如今,宋庆觊觎的,是他的妻子。
谢渡心下不悦,却未曾表露出来,只是握住了沈樱的手。
宋庆的目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面色无波无澜,仍是温煦热情的模样:“谢使君,先请进吧。”
汝南王府待客,选在了正院。
厅堂内,几人分宾主坐下。
宋庆与谢渡素无交情,与沈樱更是不方便说话。
二人只是寒暄客套了几句,宋庆便不再客气,笑吟吟问道:“豫州刺史府在洛阳城,不知谢使君怎的到了汝南来?是有公务需要配合吗?那谢使君算是找错了地方,我汝南王府从来不涉政务,帮不到您了。”
谢渡闻言,轻笑一声,抬眸与他对视:“我从陈郡而来,路过汝南郡,原本没打算叨扰殿下,只是方到悬瓠城外,便见无数流民百姓聚集。”
宋庆诧异抬眉,恍然道:“哦?竟有此事?我太久没出门,和爱妾们玩的久了,倒不知外头的事情了。”
他的混账话,谢渡只作不闻。
“我作为豫州长官,辖区出现流民聚集之事,便不可不管,便上前去询问缘故。结果他们说……”谢渡顿了顿,看向宋庆,轻叹一声,“人人都道,汝南王殿下宅心仁厚,为流民置宅办地,堪为托付,因而他们千里而来,只为投奔殿下。”
宋庆面上毫无异色,只有讶然:“竟有这样的事情?这……何以如此啊?”
谢渡道:“悬瓠城东,有一屯民村,是否为殿下所置?”
“屯民村”三字一出,宋庆便意识到,谢渡今日的确来者不善,而且是做足了准备,将一切都打探得清清楚楚。
他万万抵赖不得。
但凡否认,谢渡定能拿出证据,给他安上罪名。
不过,他也不怕。
宋庆叹了口气:“确是我所置。”
谢渡:“哦?不知为何?”
在做此事时,宋庆便已想好了后路,此刻便平静道:“此事事出有因。现任汝南郡守并非善类,为求政绩,迫使城中百姓搬迁出城,却不补偿房屋田地,任由百姓流落。”
“我为汝南王,却只食汤沐邑,不可插手地方军政大事。然而,我母妃吃斋念佛,又实在不忍心看百姓流落无依,便自行出钱,于城外购买田地,修建房舍,赠与百姓。”
说到此处,他叹了口气,眼底有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难道城外流民,就是因此而来吗?”
谢渡颔首:“正是。”
宋庆歉疚道:“那该如何是好?”
谢渡道:“我前来,正是要与殿下商议此事。”
宋庆道:“愿闻其详。”
谢渡看着他:“如今殿下美名远播,豫州人人皆知殿下慈善爱民,因而千里投奔,这些人,殿下不能不管,否则,于殿下的名声,于皇室的名声都会有损。”
宋庆脸色一僵。
谢渡恍若未见,继续道:“我希望,殿下能够收容这些流民。”
宋庆当即道:“汝南王府并没有这样大的力量,城外的流民至少上万,我没有这样的本事,谢使君找错人了。”
谢渡诧异挑眉,“殿下怎知,城外的流民有上万之数?”
他刚才一番唱做念打,顿时成了泡影,被人揭穿了伪装。
宋庆咬了下舌尖。
谢渡却没纠结于此,看着他,温和道:“殿下若是不肯收容那些流民,若闹出了事,我是不敢为殿下担责的。”
宋庆没说话,不肯松口。
说来说去,都只有四个字,“找错人了”。
谢渡又笑了声,缓声道:“我今日前来,还有一事想要询问殿下。”
宋庆抬眼,不语。
谢渡也不在意,淡淡问:“我想与殿下探讨一下,屯民二字,所谓何意?”
宋庆脑瓜子嗡嗡作响。
闭了闭眼,终于道:“谢使君,城外的流民,我会负责。”
谢渡起身:“如此,臣便能安心上任了,多谢殿□□恤。”
他看向沈樱,“我们走吧。”
沈樱跟着起身,二人相携离去。
身后,宋庆阴恻恻道:“恕不远送。”
方走出三五十步,谢渡拉着沈樱,倏然停住,望路边避了避。
道路对面,一年轻美貌的女子拎着裙子奔跑过来,衣衫不甚整齐端庄。
谢渡垂眸,盯着地上的一棵草,等那女子过去。
那女子看都未看二人一眼,奔到宋庆跟前,径直坐到他腿上,娇滴滴问:“殿下,客人呢?”
宋庆冷冷道:“没有客人,回你院子里去。”
谢渡与沈樱对视一眼。
原来,汝南王这纨绔荒唐的名声,是这样来的。
一是,凡涉及军政,便一推干净。
二是,会客时仍搂着娇妾。
而做的好事,得的美名,全都推到了皇考淑妃头上,好像是若非其母妃逼迫,他是不肯做的。
不了解他的人,见此定会以为,他就是那样无用的纨绔子弟。
从汝南郡离开时,汝南王府的人已经开了城门,准备安置流民。
杜知维功成身退,从流民中离开。
启程前往襄城郡的马车上,李明辉忧心忡忡:“这一遭,我们解了流民之困,却让汝南王得了美名,会否让他这样的人得了民心……”
谢渡闻言,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自然没那样简单。”
他道:“我已将汝南郡见闻写了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往京都,大约明日便会呈上御案,被陛下和太后所见。我无权处置汝南王,唯有陛下和太后可以。”
他的奏折,写的客观。
只细细叙述了所见所闻,未做任何评价,甚至对汝南王还有些赞扬的倾向。
宋妄是个傻子,大约会觉得这个皇叔善良可靠。
谢太后却疑心深重,定会以为汝南王故意邀买人心,有不臣之心,说不定还会以为,连谢渡都有与他勾结都嫌疑。
她现在奈何不了谢渡,然而凭她的地位和本事,对付一个汝南王,轻而易举。
沈樱打了个呵欠:“就算陛下和太后没有动作,也没关系。经此一事,汝南王已经全然废了。”
汝南王府称不上富贵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