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渡道:“王子对我有所误解,我并不在意皇室对我的看法,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旁人的污蔑伤不了我一分一毫。但王子您就不一样了,所以我奉劝一句,若无必要,你拿了棉花我拿了钱,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就当从未有过此事。”
“否则。”谢渡扬唇,“我不介意与王子两败俱伤。”
乌木沙心下一惊,察觉出他的威胁之意。
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我答应你就是。”
谢渡微微一笑,起身:“那我便先告辞,明日,会有商队前来和王子交接。”
言毕,谢渡牵起沈樱的手,转身离去。
乌木沙看着二人的背影,忽而冷冷道:“阁下与夫人倒是恩爱,夫人色若春花,着实令人倾心。”
谢渡脚步一顿,回头,语气蓦地森冷:“王子,奉劝您一句,不该动的心思千万别动,否则,会死。”
乌木沙不敢硬碰硬,盯着沈樱,眼底掠过一丝戾气:“谢郎君,来日方长。”
谢渡神色亦冷,上前半步挡住沈樱,“但愿王子能来日方长。”
乌木沙当即一怒:“慢走不送。”
谢渡抓紧沈樱的手,眼底带着寒意。
沈樱神色平常:“你被他吓着了?”
谢渡转头看她:“阿樱,我担心,他对你出手。”
沈樱不以为意:“他能对我做什么?我已嫁你为妻,和亲之事断不可行。他若要对我出手,便只能强劫,你以为如今他敢吗?”
谢渡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轻声道:“是我多心。”
乌木沙自己都说,来日方长。
如今的境况下,他必是不敢的。
待到日后……
谢渡垂眸,日后,他也绝不会让乌木沙有机会对沈樱下手。
既然乌木沙敢动不光彩的心思,那他便不能放过他了。
这样想着,谢渡却越发抓紧了沈樱的手,轻声道:“我们先回家吧。”
沈樱低头看了眼二人交握的手,无奈,笑问:“你被吓着了?”
谢渡道:“事关于你,自然多一重担心。”
沈樱反握住他,拉着他往外走,边走边道:“你不必忧心我的安危,我会保护好自己。这数年来,也没人能真的伤了我,区区一个外族王子,又算得了什么。”
谢渡心知,她是在安慰自己。
脸色缓和了些,轻笑一声:“阿樱着实厉害。”
说话间,二人走到马车前。
沈樱早就困了,见四周无人,才放松打了个呵欠,眼底泛起生理性的泪光,扶着谢渡的手臂:“扶我上车。”
谢渡便笑了,将她送上车,自己跟着上去。
车内,沈樱靠在他肩上,闭上眼:“我先睡会儿,到家叫我。”
谢渡点了点头。
车夫扬鞭,马车平稳快速地向长宁街奔去。
第54章 出发你爱过宋妄吗?
三日后,乌木沙王子带着使者团,拉着三万斤棉花,六七十辆车浩浩荡荡从京都上路出发,彻底坐实了近日京都的传言。
从京都到羌国,凡所经之地,传言如沸。
“谢明玄”三字,以不同以往的方式,进入了朝野内外。
而传言中心的谢渡,此刻正立于长乐宫内,向谢太后行礼。
谢太后双目探视着他,慢慢问:“明玄,你是否明日便要出发去豫州了?”
谢渡道:“回太后,正是明日。”
谢太后脸上挂起温和的笑意,忽然感慨了起来:“一转眼,阿渡也到了弱冠之年。姑姑还记得你年幼时,依在我腿边,奶声奶气地说,以后要当个好官,为姑姑姑父分忧。”
谢渡垂首,轻声道:“明玄之心,从未变过。”
谢太后温声道:“姑姑信你,今儿叫你来,不过是想嘱咐几句,去豫州上任之后,要以百姓为要,忠君爱民,恪尽职守,不要辜负姑姑和你父亲的信任。”
谢渡道:“是,臣遵旨,必定鞠躬尽瘁,不辜负太后与陛下厚爱。”
谢太后看着他,弯唇笑,蓦地话锋一转:“其实,就算姑姑不嘱咐,阿渡也一定能做好的。这几天连宫里都在传,阿渡是个爱民如子、忠君爱国的好官,姑姑听了很是欣慰。”
谢渡垂首。
绕来绕去,这才是她真正想说的话。
想来,是听得外头流言甚广,见他声名鹊起,便坐不住了。
今日之举,是试探,更是警告。
谢渡苦笑,拱手道:“太后所说的传言,臣亦有所耳闻,却始终摸不着头脑,不知从何而来,更不知因何而起。”
谢太后盯着他,慢慢道:“哦?明玄不知道吗?”
知道与否,都不能承认。
谢渡一口咬定:“若太后娘娘知道,还请明示,臣好去问问那人,为何将我与乌木沙编排在一起。”
谢太后道:“本宫不知道从何而起,只是觉得,这桩桩件件都与事实相符,想来是局中人所传,所以问一问,没想到明玄也不知道。”
谢渡略一思索,抬眸:“太后的意思是说,这流言可能是乌木沙所传?”
谢太后一愣。
谢渡言之凿凿:“定是乌木沙无疑了。外头这桩流言,从乌木沙梦神说起,字字句句都在为他乌木沙造势,定是他借力打力,故意为之。”
谢太后顿了顿,似笑非笑看着谢渡:“明玄当真如此以为?”
“若非如此,”谢渡顿了顿,与她对视,神色间毫无异常,“太后以为,是谁所为?”
谢太后骤然大笑:“本宫没有以为,也不在意。”她望着谢渡,语气越发温柔和善,“不过是闲话家常罢了,何必追根究底,总归对我大齐而言,并非坏事,不是吗?”
谢渡道:“太后高瞻远瞩。”
谢太后起身,缓步走下台阶,抬手拍了拍谢渡的肩膀:“对明玄而言,更是好事,姑姑很高兴。这下子,你去豫州做官,定能更加如鱼得水。”
谢渡弯唇:“姑姑一腔慈爱之心,明玄甚为感念。”
一缕阳光,从菱格窗透进来,照在大理石的地砖上,灿烂辉煌。
谢太后盯着谢渡的眼睛,笑得真诚:“做姑姑的,哪有不疼爱侄儿的。你明日便要出发,姑姑为你准备临别之礼。”
她拍了拍手。
侍女碰着托盘进屋,在二人跟前站定,莺声软语:“太后娘娘。”
谢太后掀开托盘上盖着的红布,拿起上头的东西,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递给谢渡。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明玄乃人人赞颂的世家君子,有孤松玉露之风,这块玉正合明玄气度。”
谢渡面色不变,双手接过,“臣谢过太后娘娘。”
“好了,天色不早,你先回家吧。”谢太后笑了笑,“好好陪陪你父母,本宫就不霸着你了。”
“臣告退。”谢渡恭恭敬敬。
他退出宫门。
谢太后脸色遽然一变,森冷望着他的背影。
这个侄儿,年岁越大,越发滴水不漏。
她以玉比喻他,让他谨记“孤松玉露”的君子之风。
是为提醒他,她已知流言乃他所为。更是警告他,做好君子,切莫妄想其他。
谢渡听得明白清楚,却能不露任何异色。
养起功夫,不像二十岁,倒不输他的父亲。
果真不容小觑。
一侧屏风后,走出位年轻貌美的女子。
萧兰引紧紧蹙着眉头,扶谢太后坐下,“太后娘娘,您信他的话吗?”
“不信。”谢太后淡淡道,“他嘴里吐出来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那您为何轻易放走他?”
“凭什么不放他?”谢太后眉目冷淡,瞥她一眼,“纵然人人都知道这流言是谢家和谢渡所传,但谁能拿出证据?没有证据,谁敢和他们撕破脸?”
萧兰引不服:“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吗?”
谢太后端起手边茶盏,不紧不慢道:“别说没有证据,就算真的能够拿出证据,又能如何?”
“臣妾不懂。”
“与乌木沙谈判,是本宫和陛下交给他的任务,他做的这样好,超额完成了任务,本宫能问罪于他吗?只怕还要嘉奖他。”
萧兰引抿唇:“可是,他与乌木沙勾结,是通敌叛国的死罪。”
谢太后叹了口气,摇头道:“天真!不过区区三万斤棉花,又不是军火武器,如何称得上通敌叛国?按照你这个说法,那在边境做生意的商队、百姓,个个都是通敌叛国不成?朝廷从未禁止过与羌国互市,他此举合情合理。”
萧兰引道:“那便放任不管吗?”
谢太后摇了摇头:“日后再说吧。”
却也心知肚明,除非她与宋妄的权力成长到彻底不需要忌惮谢家、忌惮世家的时候,否则纵然再过十年二十年,她的不满,也只能全都咽进肚子里。
又一轮日升月落,便是四月初二。
晴光灿烂的早晨,谢渡沈樱二人辞别父母亲朋,登上了远行的马车。
一行六辆马车行至城外十里亭时,被人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