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说书先生开口,已经有人主动道:“当然是真的,昨天我从城外路过,就见有官兵在清点马匹,一千多匹,肯定就是今儿故事里说的事儿。”
当即,底下议论纷纷,都很激动。
有人问:“这位谢明玄如今是个什么官,事情办的这么漂亮,朝廷没给他升官吗?”
“从羌国给咱们大齐赚钱,他是头一份,不愧是谢相的儿子。”
任底下问题无数,说书先生都只微笑不语,丝毫没有解惑的意思。
只是站在那里,等着下一场开讲。
神神秘秘的姿态,引得百姓更加好奇。
谢渡在包厢里听着,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你的手笔?”
沈樱手中握着一盏热茶,轻笑一声:“不好吗?”
谢渡道:“极好。”
当然是极好,深入浅出,人尽皆知。
最重要的是,捏准了他和乌木沙所需所求。
乌木沙求羌国民心,求名誉不损,沈樱便为他塑造一个爱民如子,受上苍眷顾的形象。
谢渡声名显赫,却无人信任,她便为他打造一个爱民如子、精明能干的形象。
这一局,不会有人不满意。
第53章 心思夫人色若春花,着实令人倾心……
这一局,不会有人不满意。
但,到底显得粗浅。
谢渡两指微屈,敲了敲桌面,沉吟片刻:“只是你这故事,大家也只听个热闹,恐怕没几个人当真。”
沈樱心平气和,道:“他们信不信的不重要,等乌木沙拉着三万斤棉花从京城出发回羌国,大家自然会信。”
战马放在城外,有无数百姓做人证。
棉花被乌木沙拉回羌国,亦有无数百姓作证。
两两为证,凭什么不信?
何况,大齐的百姓信不信前半段的神话传说,并不要紧。
他们只需要相信,谢渡拿价值三千两的棉花,从羌国换来了价值四倍的战马,就足够了。
这已经足以令百姓们对他改观,不再将他视为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鱼肉百姓的官宦子弟,而是为国为民的经济之才。
谢渡所求,不过“名声”二字。
这一个故事,足以达到目的。
谢渡蓦然抬头。
沈樱道:“陈郡盛产各类农作物,从你手中拿出三万斤棉花,应当不是难事,可以借此机会,将积压的陈年棉花,高价卖给乌木沙。我想,就算是每斤二百文,乌木沙也会咬牙收下。”
谢渡不由愕然。
没想到,她编造的这故事,竟还有后手。
回过神来,便觉得她言之有理。
羌国上下,不论王族还是百姓,皆信奉苍天神灵,以沟通神灵为贵。
如今,他们既说乌木沙受神仙指引,大肆购买大齐棉花,帮助羌国老弱度过下一个寒冬。便是给他脸上贴金,将他“长生天第一子”的美名树的格外牢固。
只要他拉回了棉花,那往大齐运送战马的事情,就不会成为他的把柄,而会变成他的助力。
如今,羌国正处在夺储的关键时期,乌木沙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谢渡颔首:“三万斤棉花,不值一提,随时都能拿出来。”
沈樱淡淡提醒他:“若乌木沙自己运输,你只收他一百二十文每斤,若是需要商队护送,便收他五百文每斤。”
谢渡愕然看向她。
沈樱眉目平静无波:“商队护送至齐羌之交,会有极大的损耗,一路奔波,价格翻个三五倍,很正常。”
“你可以问问乌木沙,羌国的棉花市价几何?”
可这是不一样的。
商队运送物资到羌国,一路上风餐露宿,危机重重,损耗十之五六是常事,连商人的性命都难以保全,所以东西到了羌国,往往翻个五倍以上。
但乌木沙的棉花,大齐的人不会拦,羌国的人也不会拦,这一趟商队前往,做的实则只是搬运罢了。
一辆马车,能拉货五百斤。
三万斤,只需要六十辆车。
但却能要乌木沙一万五千两银子,合计一辆车便能赚二百五十两。
当真是一本万利的大生意。
沈樱理所当然:“所以才只收他们五百文。你得知道,每至冬季,羌国的棉花,价高时能达八百多文一斤,五百文已经是非常优惠的价格了。”
沈樱所言,亦是事实。
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乌木沙应该都会出这一万五千两银。
从秋白楼出来,二人一同去了驿馆,乌木沙已经从京兆府被放出来,现正住在驿馆中疗养。
瞧见二人携手而来,他脸色难看,冷冷道:“二位前来,是看我笑话?还是有什么指教?”
牢狱里走一趟,吃了亏,认了栽。
饶是乌木沙这等莽汉,也变得文雅了。
谢渡拉着沈樱,宾至如归地坐下,笑了声:“都不是,是我想和王子做笔生意。”
乌木沙戒备地看着他,压根不接话,明摆着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
谢渡并不在意,微微一笑:“想来今日王子没有出门,我先给你讲个故事。”
他记性极佳,很快将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一字不差的复述了出来。
果不其然,乌木沙的脸色,当即变了。
谢渡含笑:“双赢的生意,王子不做吗?”
乌木沙却不信,狐疑道:“你做这许多,难道所求的唯有钱财?”
“王子何以如此发问?”谢渡失笑,摇了摇头,“钱财诸事,不过小节,不过我也不嫌多。现如今,我与王子一样,最要紧的是名声。”
乌木沙却道:“就算要买棉花,我也可以找别人买,为什么要找你?”
谢渡笑了笑:“只为人多口杂四字。天下间没有拿着钱买不到的东西,但多一人知晓,王子便多一分危险,与其找别人,不如找我。”
他漫不经心地笑着,眉眼间俱是优雅的风度。
乌木沙冷冷瞪着他。心底却很清楚,这人风度翩翩的外表下,一颗心却没这般洁白如玉。
不过,他说的的确有理。
乌木沙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你卖多少钱?”
谢渡道:“一百二十文每斤。”
乌木沙倒也知道大齐的物价,一百二十文每斤,三万斤也才三千六百两,这个价格并不算很高:“成交。”
谢渡道:“三万斤棉花,明日送来驿馆,交给王子。”
乌木沙蹙眉:“我们使者团不过百人,你得找人给我送到羌国边境。”
谢渡哑然失笑:“王子,棉花在京都卖是一百二十文,但若运到羌国,就是其他的价格了。”
乌木沙道:“少废话,多少钱?”
谢渡道:“五百文。”
乌木沙脸色大变,怒道:“你狮子大开口。”
谢渡毫无心虚之色:“是不是狮子大开口,王子心知肚明。你们羌国的棉花价值几何,更不用我提醒。若王子不满意,可以去找别人,看看人家给你的价格,是高还是低?”
乌木沙瞪着他,半晌后闷闷不乐道:“成交。”
五百文一斤,在羌国不算贵。
若找旁人,只会比他更狮子大开口。
乌木沙心里有谱,还是只能妥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求于人,便丧失了主动权。
乌木沙越发后悔,当日一时冲动,做了那等挑衅之举。
他本只是想给大齐的官府一点难堪,以扬羌国国威,却不曾想,竟碰见了谢渡。
赔了马,又要赔钱。
真是憋屈。
思及此,乌木沙猝然抬头,看向谢渡:“不对,我给你的分明是三千二百匹马,你交上去的,只有一千二百匹?剩下两千匹……你中饱私囊?”
谢渡微笑:“这与王子无关。”
乌木沙自觉捏住了他的把柄:“你不怕我告诉齐皇吗?”
谢渡便问:“王子,告发人要有人证物证,否则便是污蔑,您有吗?”
当初那纸协议,唯有一份,由谢渡拿着。
乌木沙被动至极。
乌木沙道:“虽无证据,但我让人往大齐送了三千二百匹马,一问便知。”
谢渡轻笑:“那我就要禀告吾皇,去查一查,羌国狼子野心,运送战马进我大齐境内,是要做什么恶?”
乌木沙张口结舌,愕然看着他,不曾想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