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樱反问:“不是吗?”
谢渡眉眼深邃:“那你不生气?不吃醋?”
沈樱困惑地看他一眼,像是不理解他为何说这种话。
谢渡揉了揉额角,叹息一声:“罢了。沈樱,没有你想的那种事情,蓄养外室的事情,我不会做。”
他神色极其郑重认真。
沈樱移开目光,轻声道歉:“对不起。”
谢渡问:“为何道歉?”
沈樱解释:“无端疑心你的品行,是我之过,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谢渡脸色淡淡,不见高兴愉悦。
半晌后,才淡淡道:“沈樱,你我夫妻,不需如此生疏。做妻子的疑心丈夫,不必道歉,我不是宋妄,不需要你费心哄着我。”
“何况,你就算真的道歉,也不该是为疑心我的品行,而该是因为疑心我的感情。”
沈樱微怔。
谢渡又道:“我娶你,并非玩笑,而是真心实意要做夫妻。”
沈樱定神,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谢渡淡淡问:“那你呢?你是真心实意要与我做夫妻,还是要做个相敬如宾的陌生人?”
沈樱抬眸与他对视,眼底毫无退缩之色,分外坦诚:“谢渡,至少现在,我还做不到你想要的事情。若我表现的如你所愿,那只能是装的。”
这点倒不奇怪,谢渡并不生气,反而有些高兴。
他目光深邃,对她道:“这样也好。”
沈樱半生跌宕,有过惨烈的经历,痛苦的回忆。
她对家庭、夫妻、情爱,不会有信心,更不会有信任。
她做不到,不想做,很正常。
但只要她愿意坦诚相待,以后种种,就全看他的本事了。
谢渡眼底带着轻微的笑意。
沈樱手指微微蜷缩。
马车又动了起来,越过高高的大门,进了园林内。
沈樱忽地想起:“你刚才要与我坦白的事情,是什么?”
谢渡转过头,摸了摸鼻子:“也没什么,只是这庄园里,住了我的两个朋友。”
沈樱不解:“这有什么?何以用得上坦白二字?难道我不能见他们?”
谢渡直截了当道:“并非如此,阿樱,你还记得李明晖吗?”
沈樱一怔,“翰林院学士李明辉?”她有些茫然不理解:“可是我记得,去年春,他口出狂言,辱及高宗皇帝,已被鸩杀。”
谢渡点头:“对。当时这杯鸩酒,先帝派我父亲送去,被我调了包。我先与李明辉商议好,让他装死,之后偷龙转凤,拿一具尸体换了他,将他安置于此。”
沈樱揉了揉太阳穴,一时间没能理解这个操作。
谢渡解释:“李明辉此人出身庶族,却有大才,是以常恃才傲物,狂放不羁。但其人于治国理政处常能一针见血,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沈樱道:“所以,你是惜才。”
谢渡点头:“可以这样说。”
沈樱又问:“那另外一人?”
谢渡语调平平:“御史台,杜知维。”
沈樱恍然大悟:“前年秋,杜知维直言进谏,上书谢太后不顾民生福祉,圈地无数,逼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饿殍遍野。得罪了谢太后,被秘密处死,结果又被你救了下来?”
谢渡点头:“杜知维此人极有名,你应当熟悉。”
沈樱点头:“自然,他于杭州城一日斩六贪的故事,举世皆知。”
杜知维是个清介耿直之人,眼底揉不得沙子,更有一颗爱国爱民之心。
曾任杭州府监察御史时,查明杭州太守为首的几位主官竟贪腐受贿,与豪强勾结,掠夺百姓土地,抢夺百姓家产,逼得原先安居乐业的杭州城人丁凋零。
一怒之下,先斩后奏,杀了杭州城六位长官。
此事,令其上司、先帝等都极为愤怒,却拿他没有办法。
因其杭州一举成名,无数百姓拥戴。
被传唤上京时,杭州城百姓送至城外三十里,哀声、感激声、祈祷声绵延不绝。
因而,杜知维回京后,没被问罪,反而升了官。
直到后来,他秉公直言,得罪了谢太后。
纵有千万百姓拥戴,也再无活路。
沈樱疑惑不解:“见他们,为何要先斩后奏?”
谢渡摸了摸鼻子:“主要是,我忘了。”
今日本来他没有来这里的打算。
只是方才在大慈恩寺,听了沈樱跌宕不堪的经历,实在不忍看她在那里,回忆过去的旧事。所以才想着带她出来。
恰好,这座庄园距离大慈恩寺最近。
他名下庄园无数,只记得将这二人安置于京郊庄园中,但具体是哪座,不到跟前,是真想不起来。
若非瞧见了这座大门,恐怕至今也想不起来,这里头还放着两位惊世骇俗的朋友。
谢渡无奈:“既来了,到了门口再转头离开到底不好,不如见一见?”
沈樱想了想,道:“好。”
这两人,她都曾见过,如今却想看一看,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他们会变成何种模样?
第51章 用人夜莺唱了整夜的歌
马车驶入庄园内,在一排房舍前停下。
下了车,不远处便有二人相携而来。
其中一人不过三十许,容貌俊秀,眉宇间带着疏狂之意,面上带着笑,朗声道:“明玄。”
另一人年岁略大,容色冷峻,紧抿着唇,甚为严肃的模样,冲谢渡点了点头:“明玄,许久没见。”
二人都是恪守规矩的君子,不经主人家的允许,一眼也不曾往女眷身上落。
谢渡颔首:“李兄,杜兄。”
他转过头,对二人介绍:“这是内人,沈樱。阿樱,这两位便是我向你说的李兄、杜兄。”
李明辉与杜知维双双点头,“夫人……”
沈……沈什么来着?
沈樱?
话音未落,又同时顿住,双双看向沈樱的脸,同时浮现震惊之色。
李明辉揉了揉眼睛,有些茫然:“是我看错了,还是记错了?”
杜知维亦是一脸迷茫。
他们二人出事时,沈樱已嫁给宋妄,做了皇太子妃,且多次出席宫廷祭祀等场合,朝中高官大多都识得她。
此刻,见着同名同姓,长相又一样的人,一时间都有些茫然。
尊贵的太子妃殿下,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里,还是以谢渡之妻的身份。
沈樱莞尔一笑,温声道:“杜公、李公。”
二人尚未反应过来。
沈樱温声道:“二位,不若先进屋,慢慢说?”
二人骤然回神,连连应是。
几人进了屋内,围着方桌坐了。
李明辉忍不住道:“夫人,您这是……”
沈樱懂他未尽之意,温声解释道:“我长话短说,去年先帝驾崩,太子登基后,立崔氏女为后,册封我为贵妃,我不肯接旨,便被休弃下堂。三日前,我另嫁谢渡。”
话音甫落,李明辉已怒火中烧,猛然拍了下桌子,怒不可遏:“荒唐!”
他起身,怒意难消:“自古糟糠之妻不下堂,当今却因身登高位便抛弃发妻,另择高门令族,简直岂有此理!”
杜知维亦紧蹙双眉,双手握拳,砸了砸桌面:“若我尚在庙堂,绝不许如此之事发生,无过错而休弃发妻,当真荒唐!”
杜知维在朝时间略长些,对沈樱有所了解:“您嫁入东宫之后,勤俭恪朴,秀慧谦谨,容德懿范,先帝亲赞佳媳,举世无人能够置喙半句。如今皇室却做如此行径……”
他摇了摇头,眉头垂落,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
沈樱淡淡笑了笑,不以为意:“皇室荒唐事,又何止一二,我的事在其中,不过是件小事。”
二人同时叹息。
谢渡坐在一侧,神色温和,亲手给三人倒茶,慢慢道:“看你们如此生气,倒显得我格格不入。”
他脸上带着笑意,温和道:“若宋妄如你们所期盼的一样,做个贤君圣主,我又去哪里娶妻?”
李明辉放声大笑:“有理!”
又看向沈樱:“因祸得福便是如此,要我说,弟妹你嫁给明玄,比做那劳什子皇后强得多。”
杜知维亦点头道:“明玄品行高洁,如秋蝉孤松,能相伴左右,确是极好。”
沈樱莞尔。
闲聊间,侍女从门外进来禀告:“郎君、夫人,晚饭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