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妄咬牙:“你当朕是傻子吗?”
崔明意对这个说法很是认同。
若不是个傻子,也不会明明占据正统,还落得这样被动的下场。
面上却仍维持着端庄贤淑的神态:“陛下若执意误解妾,妾亦无话可说,求陛下给一纸废后诏书,妾绝不敢耽搁一刻。”
说话间,她已然红了眼圈,悲悲戚戚道:“只是,我崔家家教森严,刚嫁便被休弃归家,定是活不成了,还请陛下遣人为我收敛尸骨。”
宋妄冲动的话,顿时噎在嗓子里。
谢太后连忙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好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只要本宫还活着,你就安安心心留在宫里头,我看谁敢让你走。”
又侧目看向宋妄,满脸不悦:“陛下,将人逼到这个地步,你满意了吗?”
宋妄沉着脸,一言不发。
谢太后别有所指:“明意性格柔弱,温柔贤淑,是天生的贤惠,你别把人往坏处想。难道沈樱做不到这般贤淑体贴,恪守女德,你便不许旁人做到?沈樱是个不讲规矩、不懂礼仪的泥腿子,明意却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女,自然与她不同。”
宋妄脸色难看至极,咬牙道:“这与阿樱有什么关系?”
谢太后冷淡道:“若是与她无关,你也不会这样大反应。”
宋妄无话可说。
谢太后看看他,又看看崔明意,叹了口气:“罢了,本宫说话你向来不爱听,也就不提这事儿了。”
“妄儿啊,”她难得唤起这个幼时的称呼,“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你如今有了皇后,也该将以前的旧人放下,去看看新人了。”
她上前一步,抓住宋妄的手,又招手让崔明意过来,将二人的手叠在一处。
“如今你们是大齐的皇帝和皇后,当务之急,便是给本宫生个孙子,给大齐生下太子来,其他的事情,都是小节。”
崔明意柔声道:“妾谨遵母后教诲。”
宋妄没说话,抿了抿唇。
谢太后看向他:“妄儿?”
宋妄闭了闭眼,低声道:“是。”
谢太后满意笑了。
三人手叠在一起,好像一幅其乐融融的天伦图。
秋萍就在此时进来:“太后娘娘,陛下,皇后娘娘,瑜贵妃娘娘在长乐宫外求见。”
崔明意脸色微变,很快遮掩住,笑吟吟看向谢太后。
谢太后脸上顿时带了笑:“快让兰引进来,别在外头站着了。”
她对萧兰引的态度,比起崔明意,要亲热许多。
听到萧兰引来了,宋妄的脸色也缓和了些。
崔明意双手握拳,指甲嵌进肉里,若有所思。
看来,早入宫的这一个月,萧氏女所作所为,不容忽视。
二月十七,还萧兰引还因宋妄逃婚之事大跌颜面,如今竟能哄得太后与宋妄皆喜笑颜开,世家嫡女,本事果真不容小觑。
崔明意想着,心下有了决断。
弯了弯唇,脸上带着温柔和蔼的笑容,亲自到门口,去迎萧兰引。
萧兰引是来向谢太后请安的。
进殿后,行礼道:“妾给太后、陛下、皇后请安。”
谢太后笑了,冲她招手,亲亲热热道:“兰引过来。”
萧兰引走到她身边。
谢太后握住她的手,对崔明意道:“你是皇后,兰引是贵妃,日后你们便亲如姐妹,要互相照拂,互相尊敬,知道吗?”
萧兰引率先道:“妾定会做到。”
崔明意勉强笑笑:“是。”
心下却膈应的很。她是皇后,萧氏不过区区贵妃,本为君臣之别,如今却要互相尊敬,足够恶心人了。
不过,当着谢太后的面,她只有顺从的。
萧兰引来请安,此刻目的达成,便看向宋妄,笑道:“陛下,我昨天晚上刚画了一幅牡丹图,您要不要来长春宫指点一二?”
宋妄脸色缓了缓,点头:“好。”
萧兰引挽上宋妄的手臂,瞥了崔明意一眼:“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这里就交给您了。”
长乐宫内,刀光剑影。
另一边,沈樱与谢渡出了宫门,上了马车。
谢渡提壶,倒了杯水递给沈樱:“喝点水。”
沈樱接到手中,一口饮尽,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揉了揉额角。
谢渡伸手按住她的脑袋:“头疼?”
沈樱叹息,道:“崔明意明摆着要跟我过不去,日后指不定怎么恶心人,恐怕要跟她有些龃龉。”
谢渡笑了,眼底却尽是凉意:“不用把她当回事,她很快就会后悔今日的举动。”
沈樱疑惑看向他。
谢渡解释道:“崔明意之兄崔嘉禾乃颍川郡守。”
沈樱一点即通:“颍川隶属豫州,州刺史掌握下辖郡县长官考绩、任用、调动,日后崔嘉禾归你管?”
谢渡笑道:“正是如此。而且据我所知,崔嘉禾正在运作,预备在下半年履职中枢,任兵部侍郎。届时,若我不同意,崔家诸多筹谋,都只能化作东流水。”
沈樱点了点头。
谢渡继续道:“这只是其一。”
沈樱问:“那其二呢?”
谢渡轻轻一笑:“其二便是,崔氏嫡支目前有三子二女未婚,准备在谢氏、王氏、柳氏、李氏等世家中择亲,如今她得罪了你我,至少谢、王、柳、裴、俞几家,不会再与崔氏联姻,卢奕麟也不会。”
“除此之外,萧、祁、薛等几家,都无适龄儿女,崔家能选择的范围,寥寥无几。崔明意这五个弟弟妹妹,难免要与寒门联姻。这对崔家而言,无疑是极大的打击。”
沈樱不大明白:“纵与其他的世家联姻,又有什么不好的?”
谢渡道:“世家之所以为世家,除却底蕴深厚,权势、财产、家族之外,还有姻亲之故。像我家,我祖母出身河东裴氏,母亲出身太原王氏,姑祖母嫁入河内俞氏,姑母嫁入皇族,皆是为姻亲盘根错节,互相扶持。”
“崔家目前并无高才,若只与没落世族联姻,缺了姻亲扶持,无异于自掘坟墓。”
沈樱若有所思,想了想,却有些不解:“那崔明意为何针对我?”
沈樱是真不明白:“她的兄长要在你手底下做事,崔家想和你家联姻,她却连表面上的风平浪静都不愿维持。如今她做了皇后,我再也抢不了她的东西,她何至于此?”
谢渡笑了笑,颇有些无奈:“情之一字,使愚者明、智者迷,向来无解。”
沈樱恍然大悟:“她心悦你,嫉妒我能嫁给你。”
谢渡看她,脸上带着笑,意有所指:“若你说这话时,能有半分醋意,我就高兴了。”
沈樱歪头:“醋意?可以。”
她脸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皇后娘娘身份尊贵,却唯独心悦你,夫君当真是魅力无边呢……”
谢渡淡淡道:“演的不算。”
沈樱绷不住笑了:“若真的为崔明意吃醋,就不是我了。”
谢渡不语。
沈樱继续道:“我不会为她吃醋,就像你不会因为旁人喜欢我吃醋,是一样的。”
谢渡转过头,双眸望着她的眼睛,倏然笑了,问:“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沈樱怔住,迷惑地看着他。
谢渡抬手,握住她后颈,语带笑意,眼神里却压迫感十足:“沈樱,我当然会吃醋,还会付诸行动。”
“卢奕麟喜欢你,我就让卢伯父给他找了个官当,去京郊大营,一旬才能回家一日,再也不能去见你。”
“萧名扬要娶你,我那天去萧家,是想要成全他和百花楼的欢意姑娘。”
“至于宋妄……”谢渡轻哼一声,“你以为上元节那日,太后怎么神机妙算,竟能捉到崔家的人?是我派了人跟踪宋妄,恰巧撞见了崔家的人罢了。”
沈樱瞪圆双眼,愣愣看着他,一时间有些颠覆看法。
谢渡问:“怕了吗?”
沈樱未反应过来,下意识摇了摇头:“没有。”
她缓了缓,道:“只是没有料到。”
谢渡是谢家精心培养、寄予厚望的嫡长子,绝不会如表面上这般光风霁月,清白正直,宛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她完全想的到,谢渡会对宋妄下手。
却没料到,他竟连卢奕麟都容不下。
沈樱深吸一口气:“卢奕麟是我表兄,我对他没有半点儿女私情。”
谢渡道:“我知道你看不上他,但你是考虑过嫁给他的,对吗?”
沈樱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嫁给他,总比嫁给萧名扬强。”
谢渡便道:“正因如此,京郊大营四品佐领才轮得到他,否则没落如卢氏,卢奕麟入仕,只能从五品坐起。”
沈樱想了想,便没说什么。
谢渡不再提起旁人,看向她:“所以,沈樱,我会为你吃醋,你呢,你以后会吗?”
沈樱想了想,微微摇头:“我想不到。”
想不到她因为一个男人而丧失理智。
和宋妄在一起两年,投怀送抱的女人有很多,却从未激起过她半分情绪。
幸而她有一手以假乱真的好演技。
对她来说,吃醋似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那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