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崔夫人又道:“四姑娘样样都好,只可惜命不好,不及我家明意。”
萧少夫人当即起身,气势凌厉,怒道:“你这是何意?到我萧家撒野吗?”
崔夫人起身,不紧不慢地问:“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们萧四姑娘的命格,的确不如我家明意尊贵。”
萧少夫人咬了咬牙,隐忍半晌,讥讽道:“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崔夫人说这话委实早了些,日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崔夫人笑了笑,阴阳怪气:“少夫人的心态,的确是极好,如果是我,断然没有这样的胸怀。”
“莫非少夫人以为,我们靖和年间每位贵妃,都有时来运转的机会吗?”
言语间,瞥向沈樱。明摆着是说,萧兰引必没有沈樱这般福气,二嫁谢渡。
萧少夫人到底年轻,气的脸色发白。
萧氏夫人闻声赶来,恰好听得最后几句,神态平静,看向崔家人:“古云,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萧家人人都胸怀宽广,必有后福。”
她又瞥向沈樱,记恨方才种种,阴阳怪气道:“时来运转是天大好事,却只怕是海市蜃楼,镜花水月,这福气,不是人人都能受得住。”
“有的人,曾也高攀过人人艳羡的高位,可惜德不配位,一朝便被打入尘埃。”
她说的毫不客气,指桑骂槐之意格外明显。
众人皆大气都不敢出,盯着风暴中心几人。
谢夫人提起茶盏,为沈樱添一盏茶,什么话也没说。
沈樱无辜被牵扯,当即蹙眉,也不客气,淡淡问:“萧夫人这话何意?”
萧氏夫人淡淡道:“没意思。”
沈樱笑了笑,神态间毫无恼怒之意:“但愿吧。今日大喜,遥祝萧四姑娘与陛下举案齐眉,恩爱一生,切莫像我这般有时来运转的机会。”
她眉眼温柔,没有丝毫讥讽之色,说出的话却狠辣:“按照你们萧家的家规,若她与我一般有了这等机会,恐怕也会困死家庙,握不住,得不到。”
萧氏夫人脸色大变,恼怒道:“你敢诅咒吾女。”
沈樱笑着饮下盏中茶水:“是否诅咒,夫人会知道的。”
话音甫落,却见送亲的侍女跌跌撞撞跑进宴会厅,“扑通”一声跪在萧氏夫人跟前,眼泪糊了一脸,悲痛欲绝:“夫人,出大事了。”
萧夫人心脏猛然一缩。
萧少夫人扶住她,厉声责问:“何事?”
侍女抽抽噎噎道:“方才四姑娘的鸾轿到了朝阳殿,由册封使等人扶着进去,预备行礼,接受教导,却发现陛下并不在朝阳殿中。”
“太后娘娘的宫人找了好大一圈,却一无所获,如今四姑娘被留在朝阳殿中苦等,不知如何是好。”
“夫人,您要给姑娘想想办法啊。”
萧夫人的脑袋轰隆隆响起来。
册封礼。
陛下不在。
留在朝阳殿中苦等。
这几个词,不停地在她脑海中转,转得她头昏脑涨,几欲呕吐。
她的女儿被抬入宫中,却在册封礼当日被抛弃,该为她行册封礼,与她行敦伦之礼的皇帝,不见踪迹。
萧夫人长长的护甲掐着掌心,生生将怒火忍了下来,维护着仅剩的体面:“皇家之事,不容我们插手,太后娘娘坐镇宫中,自然万事顺遂。”
“切莫如此不稳重,惹得外人笑话。”她轻轻斥了一句,“行了,退下吧。”
沈樱讥讽一笑。
萧夫人的目光顿时转向沈樱,咬着牙质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沈樱眨了眨眼,向后躲在谢夫人身后,抿紧唇,可怜巴巴,一言不发。
谢夫人冷笑一声,冷冷淡淡斥责一句:“萧夫人,您糊涂了。”
萧夫人脚步一收,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只一双淬了冰的眼睛,死死盯着沈樱。
第35章 诰命豫州刺史,谢渡
崔夫人幸灾乐祸地讽刺:“萧夫人平白无故找沈姑娘的麻烦,是因自家姑娘没福分,嫉恨人家吗?”
萧夫人脸上泛起怒气:“你!”
崔夫人笑吟吟道:“好了,我知道你们萧家与沈姑娘是新仇旧怨。你针对她,想来是为了她瞧不上儿子的缘故,并不是为了女儿。
萧夫人脸色大变,下意识看向谢夫人,笨口拙言解释:“夫人,我并无此意……”
她心慌不已,语无伦次:“我家的确向沈姑娘提过亲,但那是过去的事情了啊。”
甚至慌不择路看向沈樱:“沈姑娘知道,我们两家的婚约,短短几日便商议解除,萧家对沈姑娘绝无觊觎之心。”
沈樱弯唇,与她对视,眉眼间蕴着笑意,却不言语。
落在对方眼中,宛如报复。
谢夫人轻轻搁下茶盏:“萧家的事,不必向我解释。”她目光沉稳平静:“萧夫人,过去的事情,我们谢家从不在意。”
言外之意,纵然她生气,也只为今日之事。
萧夫人不敢放肆,咬紧牙关,向谢夫人道歉:“夫人恕罪,是我一时情急。”
谢夫人姿态端庄,瞥她一眼,淡淡道:“你冒犯的,并非是我。”
萧夫人一怔,目光落在沈樱身上,怎么也张不开嘴,向这位被她数次羞辱的寒门庶族之女道歉。
沈樱莞尔,在谢夫人身侧坐下,端起茶盏,并不主动说话。
萧夫人心底甚为后悔,却不得不低头,忍着羞耻:“阿樱,舅母一时情急,冒犯了你,望你原谅我无心之失。”
沈樱极是体面,将她扶起来,温声:“萧夫人客气,您也是爱女心切,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若当真没有放在心上,又为何要等到她这道歉的礼行完,才弯腰扶人呢?
而且,萧夫人自称舅母,沈樱却只呼其“萧夫人”。
生疏冷淡,可见一般。
四周妇人们相视一笑,心底各有打算。
有人笑了笑,打圆场道:“大喜的日子,别为了一点小事争执。”
沈樱道:“正是这个理。”
“大喜的日子”这五个字,却格外刺耳。
找不到陛下的踪迹,今日是喜是忧,尤未可知。
再找不着人,便要错过吉时。
不知宫中会如何处理。
好在,赶在吉时结束前,宫中终于传来消息。
小黄门弯腰回话:“萧夫人,贵妃的册封礼已行过,金册金宝亦赐到贵妃娘娘手中,太后娘娘对贵妃娘娘极是满意,又特赐了封号,怀瑾握瑜的瑜字。”
萧夫人狠狠松了一口气,再不敢不满,亦或有任何讲究。
压根不敢问宋妄的踪迹,只俯首跪拜天恩:“多谢陛下、太后恩赏。”
小黄门又道:“太后口谕,赐贵妃生母一品诰命夫人,圣旨明日便至。”
萧夫人方觉脸上有光,眼含热泪:“谢太后娘娘恩典。”
萧家有了台阶下,趾高气昂了几分,气氛方缓和下来。
又过了一刻钟,宴席散去,宾客们各自回家。
沈樱扶着谢夫人的手,送她上马车。
谢夫人牵着她,对候在一旁的沈既宣夫妇道:“沈将军,沈夫人,我想请阿樱陪我去妆月楼一趟,不知二位可愿割爱。”
沈既宣自然点头答应。
谢夫人握着沈樱的手,将她带入自己的马车当中。
待马车头一次驶出萧府,奔向东市后,谢夫人轻轻开口:“阿樱,今日之事,可看出什么门道了?”
沈樱弯了弯唇,眼底掠过一丝极其清淡的嘲意:“太后娘娘好手段,特意遣小黄门前来当众报信,便是要萧氏对她心悦诚服。”
“那便不能是心善,怕萧家颜面尽失吗?”谢夫人缓声问。
沈樱又弯了弯唇:“若只是如此,自然不会叫人疑虑。只是本朝旧例,皇后之母才会册封一品诰命夫人。她要封萧夫人便罢了,偏偏要在圣旨未下之时,当众宣布,为的是什么,谁人看不出来?”
为的是让萧氏觉得,谢太后看重萧兰引,看着萧家。在她心底,萧兰引及其娘家,不输于皇后。
沈樱抿了抿唇,缓声道:“不过,崔家恐怕更要憎恨萧家了。”
千辛万苦算计来的后位,如今名位、利益、声望、礼节样样被旁人抢了先,谁能不恨。
不愧是世家贵女,浸淫宫闱数年,收拢人心、挑拨离间的手段,当真高明。
谢夫人微微颔首:“阿樱聪慧。”
她目光清幽,落于茶水盘上,轻声道:“谢继宁向来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今日宋妄失踪这样的大事,她都能做到反忧为喜。”
沈樱点了点头:“太后最厉害的,向来是顺势而为。”
就如同逼迫宋妄废弃发妻。
明明是她多年夙愿,却偏要等到世家在朝堂上发了力,做出无力承受的模样,让宋妄不得不屈服。
但谁都不是傻子。
谢夫人看向沈樱,温声道:“阿樱,我说这些,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沈樱抿唇,点了点头
谢夫人握住她的手:“我与明玄说过同样的话,阿樱,若要与她为敌,还需细细筹谋,不可莽撞。”
沈樱道:“夫人,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