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儿子通红的眼睛,沈惠却松了口气。好在,快刀终于斩断了这一团乱麻。
一时伤心,总好过一世纠缠。
后日,天色微阴,几朵乌云将太阳藏了起来。
谢继宗亲自带着谢夫人上门,与沈既宣谈论婚期之事。
请期之礼,不宜新人在场。
正厅内,唯有沈既宣与沈惠候着,不见萧夫人身影,也没人问她半句。
经过一轮寒暄,最终还是定下了三月十七。
谢夫人临走前道:“既是三月十七的婚事,我们商议,谢家这边从二月十八开始送喜帖,沈家这边的亲朋,还请沈将军操心。”
“这是我应该做的。”沈既宣颔首,“夫人放心,定会办的圆满。”
商议完婚期之事,谢夫人突然弯唇一笑,又道:“二月十七,兰陵萧氏嫁女,邀我前去送嫁,想必也邀了尊夫人。不知尊夫人可要带着阿樱前去?”
沈既宣道:“萧四姑娘是拙荆的侄女儿,届时我们全家都会前去贺喜。”
“是我忘了。”谢夫人莞尔,“如此,十七那日我等着在萧家与阿樱见面。”
世族的婚礼,新人向来没什么可忙的,除却学一学大婚时候的规矩,便数着日子等。
数着数着就到了二月十七。
这日清晨,萧夫人心急如焚,催着沈既宣等人尽快赶往萧家。
以至于到萧家时,时间还早,府内不过寥寥几人。
看上去,世家之间的差距,亦犹如天堑。
谢夫人寿辰当日,这个时辰,已将长宁街堵的满满当当。
萧家嫁女入宫为贵妃,客人却只这么些。
孰轻孰重,一眼即知。
贵妃的册封礼,是在白日择吉时。
大慈恩寺给萧兰引占卜的吉时,是巳时出发,绕城一圈,午时入宫,进朝阳殿行册封礼。
直到巳时将至,宾客们才陆陆续续进了萧家大门。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宛如真心实意一般,向萧兰引贺喜。
整个萧家,唯一笑不出来的人,便是萧兰引本人。
她装饰着贵妃服制,华丽尊贵,珠光宝气,却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生机与活力。
旁人只笑道:“贵妃娘娘得太后娘娘与陛下看重,必然前途无量。”
萧兰引不理人。
旁人也不生气,自笑着去寻乐子。
自提亲那日起,沈家与谢家的婚约,便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京都。
谢夫人还未至,沈樱便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数位世家贵妇们围着她,脸上的笑容真诚得不能更真诚。
“沈姑娘今日打扮的果真光彩夺目,像九天神女,真是令人羡慕。”
“沈姑娘,您可得给我们说一说,您的肌肤是用什么法子保养,才能养得这般白皙细腻,吹弹可破?”
“我昨儿得了一首诗,是沈姑娘十四岁时所作,才华横溢,令人钦佩。”
沈樱被这些吹捧包围,十分无奈,她们快要将她夸成了完人。
哪怕是以前做太子妃时,她也从未如此炙手可热过。
她终于明白,为何谢夫人敢倨傲地说:“我王希慧看中的儿媳,没有人敢议论。”
今日这些贵妇人们,没有一个字提起她与谢家的婚约。
可字字句句,都藏着她与谢家的婚约。
沈樱面对微笑,游刃有余地应对着。
及至身侧忽然传来一声冷冷淡淡的嗤笑:“真是山鸡飞上枝头变凤凰。”
沈樱偏头看去,见是个熟人,以前见过的王家女儿,王熙和。
目光又移过来,似乎是没有在意,又似乎是,不知对方在说谁。
王熙和有些生气,恼道:“这般没有教养的女子,纵然嫁到谢家,也只会辱没门楣罢了,真不知道姑母和表哥是怎么想的。”
谢夫人亦出身太原王氏。
王熙和的生父,是谢夫人的亲堂弟。
所以,她称一声姑母,称谢渡一声表哥。
沈樱这才转过头,脸上挂着笑,眼神却冷冰冰的:“王姑娘,你是在说我吗?”
王熙和毫无畏惧之色:“这满屋女眷,除却你,再无一个寒门庶族出身,我在说谁,你不清楚吗?”
沈樱并未生气,心平气和道:“那刚才王姑娘说的话,可以再说一遍吗?”
“当然可以。”王熙和倨傲地抬起下颌骨,“你出身微贱,地位卑微,配不上谢家门楣,更配不上谢表兄冠世人品。”
“如谢表兄这样的人品、家世、才华,该找一个如萧四姐姐、崔姐姐这般出身尊贵,才华卓绝的姑娘为妻。”
她说完,抬起下班,傲慢地看向沈樱。
沈樱没说话。
身后,却传来一声冰冷的,淡漠的声音:“我竟不知,我谢家择媳,竟被交给了王家做主。”
话音甫落,人群散开,留出一条道路出来,露出谢夫人的身影。
她踏进来,缓缓走向沈樱,声音平静却威严:“我谢家的事情,不劳旁人操心。”
第34章 册封陛下不见了
四周倏然一静。
王熙和脸色微微发白,咬着下唇:“姑母,我只是为表哥不平……”
谢夫人置若罔闻,走到沈樱身侧,拉着她的手,眉眼弯了弯:“阿樱,昨儿给你送的鱼,吃着如何?”
沈樱带着笑:“那鱼我吃着极好,鲜嫩,是哪儿的鱼?”
谢夫人脸上带着宠溺笑意:“是从陈郡送来的,听他们说,特意从沙河捞的,一年中唯有这个季节,才能吃到这样的风味。”
“那么,若是去陈郡当地吃呢?”
谢夫人想了想:“不好形容,到时你亲自去尝尝,便知道了。”
她们两个旁若无人地聊天,将王熙和忽视了个彻底。
王熙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咬了咬牙,却不敢发火,只得用愤恨的目光盯着沈樱。
但四面八方,却找不到同盟。
其他人看着谢夫人亲昵的态度,心中自有一杆秤,纷纷笑着凑上前,恭维这对未来的婆媳。
一片嘈杂中,转眼便到了巳时。
宫中礼官从人群中走上前,高声提示道:“请贵妃娘娘上轿辇。”
萧家长辈扶着萧兰引,小声提示:“走吧。”
萧兰引的眼圈,霎时便红了。
萧家长辈心底同样不是滋味儿,却没有任何办法,只好视而不见,轻声道:“别不舍得家里。”
萧兰引抿了抿唇,一步三回头,上了轿辇。
路过沈樱身侧时,她忽然驻足,侧目看了眼。
贵妃銮驾富丽繁华,胜过京都的所有婚礼。
可四周却倏然安静下来。
无数双眼睛在沈樱和萧兰引身上打转。
豪门世家的女儿做皇室的贵妃,其实不算辱没,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事情。
可这次却不一样。宋妄的贵妃之位,曾经属于一个寒门女子。
而且,是被这寒门女子摒弃不要的东西。
便显得格外廉价。
昔日的宸贵妃与今日的萧贵妃对视,气氛尤为尴尬。
沈樱弯唇,精致眉眼间挂着温柔如水的笑意,退开一步,低手垂目:“贵妃娘娘请。”
如斯体面,萧兰引狼狈收回目光,匆匆上了轿辇。
轿辇在城中打转,慢慢抬入皇城。
金银线织就的翟纹礼服在阳光下泛着寒光,不见一丝暖意。
当日午时,宫中朝阳殿行贵妃册封礼。宫外萧府于家中宴客,庆贺大喜。
沈樱与谢夫人坐在一桌。
忽而有人叹息:“其实,凭四姑娘的品格样貌,做皇后也使得。”
所有人筷子倏然一顿,眼观鼻鼻观心,等她继续说话。
沈樱余光瞥了眼。
说话这人她认得,是清河崔氏的一位旁支夫人。
崔明意和其母都未曾参加今日的宴席,清河崔氏只来了两位旁支夫人。
看来,谢太后这招祸水东引,当真叫崔氏恨上了萧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