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蓟县城外,不见奉命剿灭江至和的大将军王乔安和幽州军。
派人去打听后方知,王乔安至幽州后,与江至和打了几次,屡战屡败,如今已没了心气,带兵驻扎在五十里外的平谷县,等着天气暖和了,江至和的兵马不战而败。
毕竟是流民组成的军队,等天气暖和有了吃食,便没了如今英勇之姿,自然好打。
至于幽州军,则被王乔安调去应对羌国的骚扰。
谢渡几乎要气笑了。
就算他对宋家朝廷没有任何留恋,但是见着坐以待毙的将军,也只觉愤怒。
江至和只与朝廷作对,没有涂炭生灵,王乔安此举尚未造成太大的麻烦。
可若有朝一日面对的是恶匪,是羌国,是敌寇,也能如此吗?
当今的世家,确已烂到了骨子里。
只讲荣华富贵,丝毫不顾及民生福祉。
难怪幽州百姓个个都追随江至和前赴后继,比起如今的朝廷,这豪商的作为,反而更将百姓放在心上。
谢渡亲自去见了王乔安,要求对方派兵,绕过蓟县,孤立江至和,收回幽州以东之地。
王乔安热情接待了他,又客客气气送走了他。
没有答应他的要求。
谢渡只好在蓟县城外驻扎。
足足三日,江至和毫无动静,谢渡却不能再等。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耗下去。
谢颂到达这日,谢渡刚派了人去蓟县,请江至和本人相见。
谢颂见了侄儿,先传了宋妄的旨意。
谢渡嗤笑:“不必理会。”
谢颂一派平静:“既奉旨而来,我便留下,你这儿有何用得上我的,尽管说。”
谢渡道:“正有一事。”
他将王乔安的所作所为说给谢颂:“还望叔父帮忙转圜。”
谢颂摇了摇头:“你不必指望他,王乔安算起来是你的舅舅,他们王家的品行,你不是不知。”
谢渡无声叹息。
谢颂又道:“你既是孤身而来,与朝廷无关,不如与那豪商讲和。”
谢渡道:“我已经派了人去约见他,只是他未必愿意。”
谢颂叹气。
过了足足三个时辰,派去的人终于回来。
江至和不同意见面,只送了一句话出来:蓟县以东尚存的百姓,他江至和养的起,不必旁人费心,谢郎君并非朝廷之人,不必卷入是非。
言已至此,江至和的态度分外清楚,绝不肯和谈,不论来人是谁。
谢渡无法,又派人去见他,只说容他派三五人,去蓟县以东察看一番,若真如江至和所言,他即可返程。
这次,江至和同意了。
谢渡派去的人去了三日,回程后禀报了所见情形。
堪称惨烈。
蓟县以东本就是苦寒之地,人烟稀少,村落荒凉,经此大灾,十室九空。
他们一路东行,未见一人,只见断壁残垣。
直至返程,接近蓟县的地方,才见得几名壮年,便伪作从东而来,询问对方的底细。
至此方知,蓟东一郡三县,除却死在雪灾中的,又战死了一批,如今拢共剩了两三万人,尽在蓟县城中,做了江至和的下属。
听闻此言,众人皆沉默许久。
按照户部统计,靖和元年,全国共计两千七百万人,其中,幽州人口二百三十万。
他们从西南而来,一路行来,不论好坏,大多地方人口都能存活三分之一到一半。
没想到,蓟东原先近二十万人口,如今只余二三。
如此惨烈,难怪他们与朝廷不共戴天,不肯和谈。
毕竟,死去的是他们的家人。
谢渡闭了闭眼,不忍去想,道:“明天就回程吧。”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
第二日清晨,谢渡一行按时出发返程。
远处,却蓦地传来号角声,平谷的方向,点燃了狼烟。
谢渡脸色骤然一变。
蓟县没有动静,远处却传来战斗声。
是羌国。
谢颂脸色凝重:“幽州军,败了。”
羌国的铁骑,竟已到了平谷。
谢渡脸色难看:“为何没有军报?”
沈樱站在他身侧,慢慢道:“幽州军是有骨气的,怕是……”她顿了顿,艰难吐出四个字,“全军覆没。”
因而,他们自始至终,都不曾收到信报。
“全军覆没”,四个字太过沉重。
北方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众人去恍若无感,沉默相对。
“而且,”沈樱只难过了一瞬间,冷静地继续分析,“王乔安无能,定然挡不住羌国铁骑。蓟县这二三万乌合之众,也不会是羌国的对手。”
她看向谢渡,眼神坚毅:“谢渡,我不想看见我们辛辛苦苦救回来的百姓们,死在战乱之下。”
谢渡与她对视,听她说:“这世上,能抵御羌国的人,只有我父亲。”
谢颂道:“可沈将军远在凉州,鞭长莫及啊。”
沈樱道:“还有我在。”
谢颂一愣,惊讶看她。
沈樱只盯着谢渡。
谢渡问:“你想要王乔安的兵马?”
沈樱点头:“要么他听我的,要么他死。”
她是沈既宣的女儿,只有她能救他们。
他们想活着,就得听她的。
否则,只能死。
谢渡听她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脸色却没什么变化,平平静静点头:“我们去见他。”
想来,王乔安如今该是慌不择路,巴不得有人能够前来接他的烂摊子。
他们到王乔安的议事厅时,斥候来报,羌国大军离平谷县,仅剩不到一百里。
平谷并非关隘,若不做措施,抵挡不了太久。
王乔安果然急的团团转,拉着脸逼迫副将们想法子。
副将们无法,你看我我看你,最终的结果,却是选择了责怪幽州军无用。
听到外头通传,钦差谢颂和谢渡都来了时,他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快请。”
议事厅里,呼啦啦进来了十几人。
王乔安先看向谢颂:“谢大人,您来了,我等就有主心骨了……”
谢颂开门见山道:“羌国铁骑临门,王将军预备怎么应对?”
王乔安神色一滞,嗫嚅道:“羌国来势汹汹,我这点兵力……”
谢渡问:“斥候探得羌国多少人?”
王乔安答:“骑兵八千,步兵不明。”
谢渡看向沈樱,沈樱道:“羌国骑兵皆是精锐,有以一当十的本领,不过,也要看领兵的人是谁。”
“是羌国王子,乌木沙。”
没想到,是个老熟人。
沈樱蹙眉:“乌木沙不可小觑,既是他带八千骑兵来势汹汹,应是为建功立业,不好打发。”
谢渡问:“你有把握吗?”
沈樱道:“我不会输。”
谢渡看向谢颂,道:“叔父,圣旨何在?可以拿出来宣读给王将军了。”
谢颂眼皮不自然地动了动,拿出一份圣旨,朗声道:“命王乔安即日回京,幽州一应军务,交由谢颂负责。”
王乔安大喜过望,连验都不曾验,便取出兵符交给谢颂:“辛苦谢大人了。”
谢颂道:“王将军何时启程?明日再走?”
羌国虎视眈眈,王乔安一刻钟也待不下去,道貌岸然道:“圣上有旨,做臣子的岂敢耽搁,我这就出发。”
谢颂皮笑肉不笑:“王将军慢走,恕不远送。”
王乔安哪里顾得上他的态度。
就算谢颂打他一顿,他也不会记恨,只把这当做对方送死前的发泄与挣扎。
这世上只有一个沈既宣,可惜远在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