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皇后娘娘听不下去了。
她抬高袖子轻掩住了唇,轻轻咳了声。
宋窕汗颜地碰了碰梵靡,后者自然也适当收尾 。
毕竟如果真的把堂堂皇子惹急了,她回去的日子也不好过。
想到来之前那人来回嘱咐的话,一颗心都变得沉甸甸。
皇子又发话了:“我要的是梁城越那样的将门兵者,这样的人教我武功我才服气,就你这样的,行吗?”
“这就多少有点看不起人了吧。”梵靡喘了两口粗气,一点都不客气。
“您怕是不知道,连你们那位威名赫赫的霍将军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呢。”
一提霍赫,东方浙赫然是变了脸,肉乎乎的小脸涨得通红,连拳头都攥紧了:“那是霍将军让着你,不然就你这样的,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梵靡的目的就是为了气他,这种非常低级的话术自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然后认认真真再怼回去。
“啊对对对,您说的都对,你虽然没到过现场没跟霍赫说过两句话甚至都没见过几个士兵,但我知道,您就是懂。”
不等东方浙结结巴巴地继续怼人,梵靡二话不说就反抓住小殿下的手,张扬地要带他出去练练。
而向来宠溺小儿子的皇后娘娘,破天荒地也没有阻止。
二人前脚刚走,金灿的大门又被人拜访了。
皇后眯了眯眸子,语气严肃,看得出对于这位客人相当不喜欢:“殷贵人怎来了?”
被称作殷贵人的女人一身招摇的橘红,珠钗罗环,头上脖上腕上,可谓是没有一处地方落下。
仿佛这身价值不菲就是她最骄傲的底气。
涂着正红口脂的唇瓣勾着,还很做作虚掩无助,刻意给人看她雪白手腕上的金镯:“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虽受了她的礼,但皇后还是不愿意给好脸色。
也是,毕竟她的丈夫可是夜夜留宿至这位殷贵人的床榻,换做是谁也不会以礼相待。
宋窕在旁边看着,隐隐有些不甘心。
这等胭脂俗粉,她都看不上,也不知道那位九五之尊是怎么着了魔。
眼神一歪,突然定到女人的胸口处。
她耳根开始冒热气,恍然大悟。
原来这才是男人看重的吗?
平心而论,这位殷贵人的容貌决计算不上什么国色天香,但自然也是高于普通小家碧玉的,但中规中矩算下来,顶多是个中上等姿色。
尤其是挑首饰穿衣服的品味,更是亮瞎了眼睛让人不敢苟同。
但若撇去这两样,她的确有非常惹人注目的优势。
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宋窕勾唇一笑,只是这笑意未免太苍凉。
那边正执着与皇后娘娘较劲的殷贵人突然眸光一转,来到了宋窕的身上。
她扭着腰身走过来:“这位就是宋五姑娘吧,之前也经常听陛下说过您,果然生得天生丽质。”
见她逼近,宋窕也丝毫不惧,矜持一笑:“娘娘谬赞了,民女自然比不得你貌美如花。”
殷贵人抿嘴,那双秋水伊人的眼睛闪着:“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说话就是好听。”
简简单单的“千金小姐”四个字,却被她阴阳怪气地咬重了好几分。
宋窕了然。
听说这位殷贵人是农户家里出生的姑娘,小时候虽然没做过什么太厉害的粗活,但因为父亲是杀猪的,从小也是遭受到了不少其他姑娘家的冷嘲热讽。
既如此,她现在崛起了,讨厌自小被宠着疼着护着长大的姑娘倒也可以理解。
只是,不能苟同。
正是因为从小被“富养”,宋窕也不打算就这么听完一大堆的阴阳怪气。
“民女一直都觉得,真正的富贵不是外在来的,而是心里滋养的,娘娘如今是宫中的贵人不假,可娘娘真的觉得自己戴着的这一身好看吗?还是只是为了想着彰显自己的身份才无所顾忌地佩上?”
这话说得丝毫不拐弯抹角,殷贵人听完脸青一阵白一阵,拉得老长。
但果然是能在三千佳丽的后宫中脱颖而出的奇女子,自然不会因为几句话而破防。
而且她也是聪明人,以宋窕如今的立场,饶是晟帝最得宠的妃子,也不敢轻易得罪。
毕竟前后本家广陵侯府与老太师等人撑腰,不日后还要嫁入梁国公府,以这两家的荣耀,这自然是独一份。
想明白这些,生硬地扯出笑脸:“宋五姑娘是有知识的,自然不会跟我这没读过两本书的人计较。”
啧,怎么还给她安排上一个欺负人的罪名呢。
宋窕在心里皱了皱眉头,但嘴巴反应更快:“娘娘别跟我计较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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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梧桐花
殷贵人哼哼两下, 皮笑肉不笑:“果然是高门大户人家里生出的姑娘,就是不同寻常。”
“早就听说宋五姑娘看珠宝首饰的眼光一绝,本宫前几天刚收了套琉璃青梅头面, 不如请五姑娘给本宫瞧瞧?”
宋窕一怔。
她想过这位贵人会因为生气再姨母这里闹上一场,也想过她可能会气冲冲地甩袖离开,却独独没料到会是眼下的局面。
有些拿不定主意, 宋窕回眸去看皇后, 瞅见后者还是如出一辙的温和笑意, 甚至微微点了点头, 准许了这事。
这就怪了。宋窕狐疑,往日里姨母不是最反感这殷贵人了吗,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但毕竟皇后娘娘都放话了, 她自然不能拿大托范, 福了福身,同意前往春熹宫。
于位处东南方向享了大半日照的未央宫不同,春熹宫所坐落地带更偏西北,除却方位阴暗潮湿外周遭几座宫阙都是荒凉无人的。
从坏的角度讲, 陛下可能没这么疼爱这位看起来如日中天的贵人娘娘。
可从好的,陛下说不定也是图晚上笙歌之际独享一份清净。
但这些宋窕都不想管。
她只是小心地记下了来这里的路, 这样等回去的时候也方便。
倒不是她庸人自扰, 只是多多少少心头有些悬空的不利索。
纵然殷贵人得宠, 但内务府那边拨来的下人却不多, 宋窕抬眸扫了一圈, 除却两个内官太监, 宫女也只有五六个。
“宋五姑娘虽然多次进宫, 但每次都只去皇后那里打招呼, 想来是没来过本宫这边的。”
殷贵人突然出声, 还是笑着说话,只是那双眸子死死盯住的却不是宋窕,而是更前面的方向。
宋窕权当这是外交辞令,恭敬回嘴,但显然极其敷衍:“娘娘说的是,下次来定会连带娘娘一起看望。”
风声逐渐剧烈起来,栽于宫墙一侧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原本绿油油的树叶也因为时节关系变得没什么精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进来起,宋窕突然觉得脚底下软绵绵的。
好似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脑袋也开始变得晕乎乎,直到看清那个坐在摇椅上的容颜,才可算清醒了一二。
她先前从几次的宫宴中见过蜀王几次,但次次也是行完礼便告退,而且周围都是跟着一堆人,从来不像眼下这般。
东方黎生得温润如玉,即使年近四十也依旧风雅,跟师隽的长相是同一挂的,虽不招摇,却绝对惹眼。
只见他晃了晃手里的折扇,笑得柔和:“好久不见,宋五姑娘。”
宋窕垂眸福身行了一礼,下意识有些心慌。
她万万没想到一朝王爷竟然会在后宫妃子的宫院中,莫不是被她撞见了什么深宫秘闻?
虽然这个猜想非常大胆,但她竟然觉得不无可能。
嗐,果然是诡谲话本子看太多了。
只是她正胡思乱想的这些,高坐的那位自然不知晓,不然也不会一直挂着这张笑脸。
“本王听闻你与梁国公婚期在即,那小子是个野性子,既然他敢向陛下请婚,大抵是非常中意你罢。”
摸不清对方路数,宋窕犹豫要不要装傻陪笑。
这时,面前人又发话了:“不知本王能不能请你让梁国公帮本王个忙呢?”
“王爷太看得起小女了,”宋窕扯嘴,不露声色:“在梁国公心里小女也就是个谁都能替换的寻常贵家女子,哪里来的面子以驱国公呢?”
“是吗——”
折扇被收起,屋内死一般寂静。
许是太过紧张,宋窕的嗅觉格外敏感,甚至已经分辨出了这殿内所用熏香种包含的十几种香料。
但是这种搭配,她从未见过。
而且这种厚重的香味,感觉还掺了什么非常陌生的东西。
东方黎:“可本王怎么听说,梁国公对你是一往情深,也罢,本王自然不能为难小姑娘。”
这话说的通情达理,因他最后一个字尘埃落地,宋窕也跟着松了口气。
但不曾想,随着这段话的结束,一道开门的声音戛然而出。
是某人进来的脚步声,还有……什么东西被拖着走动的声音。
下意识顺着看过去,她吓一跳。
因为那个面具男手里拽着在地上摩擦的竟然是个人,而且就是六皇子!
小少年一身干净的袍子被地上的脏污弄出一大片黑痕,大掌是扯着他后脖领的衣服将其一路拽着,而小少年好像已经昏了。
怎么会这样,六皇子不是正跟梵靡在一起吗?
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轻,但宋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偷瞄了眼站在旁边等着贵主发话的殷贵人,她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