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霭想起裴锦瑶主仆俩的胡搅蛮缠,再看看自家姑娘忍痛的模样,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进了枕峦春馆,便忙喊常妈妈去拿药。
云娆却还记着她那冷水泡过的衣衫,嘱咐金墨,“让人去请郎中,再熬碗驱寒的汤给青霭,别冻出病来。”
“奴婢扛得住,少夫人不该挡那一下的。”
青霭的声音已然哽咽。
她是当初遭到人牙子拐卖后被徐氏买进江家陪伴云娆的,小时候吃的苦头还印刻在记忆里,挨打受疼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自家姑娘什么身份?
她和绿溪小心翼翼地帮云娆褪去昭君兜,待进了里屋脱去外裳中衣,就见雪白的胳膊上赫然是一道掺了青紫的红痕,触目惊心。
常妈妈拎了药箱过来,满面焦灼,“这是怎么了?”
“罢了,先上药吧。”云娆只觉胳膊生疼,情知今日青霭是被裴锦瑶主仆俩算计的,有些心疼她无辜受累,便吩咐道:“我这里涂些药膏就成,倒是青霭见了血,还是得让郎中看看。”
“这都什么时候了!”青霭带着哭腔,被绿溪三拉两拽的拖去厢房,先把湿透冰寒的衣裙换了。
这儿主仆几个忙成一团,院门之外,裴砚正健步而来。
他这会儿心绪甚好。
今日军营里事务并不多,他用过晌午饭后便清闲了下来。
原本宁王说香岭的腊梅早早开了,可以一道骑马去赏玩半天,裴砚瞧着校场上晴好的日头,却冒出了旁的打算——
记得昨晚用饭时,云娆曾提起京西百福庵后面的几株腊梅,看那样子是很想去瞧瞧的。难得今儿日头和暖,他既得了空,倒是可以带她出城去逛逛,晚间宿在山里也无不可。
她似乎还挺喜欢山中佛寺的。
揣着这打算,裴砚借口家中有事,推了宁王和军中几个兄弟的邀请,只身打马回府,直奔枕峦春馆而来。
谁知踏进院门,里头的氛围却有些不对劲。
外间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忙着端水送药,有个小丫鬟怀里还抱着染血的衣衫,见着他时匆忙行礼问候。
裴砚心头一跳,快步进屋。
绕过屏风没瞧见人影,他几步踏进里屋,就见榻边的高几上摆着铜盆和药箱,常妈妈侧身坐在榻边,正捣鼓一盒膏药。
而云娆衣衫半褪,正朝里坐着。
冬日里炭盆熏得暖和,半垂的合欢帷帐里面,她只穿了贴身小衣,上身的衣衫都堆在腰间,露出大片雪白的后背。一支精巧的金钗缀在如云堆叠青丝间,那秀颈低垂的背影真如含苞待绽的亭亭菡萏。
从背后望过去,那秀背纤腰的柔软轮廓几令他呼吸微窒。
裴砚下意识顿住脚步,却没能挪开视线。
里头云娆听见动静,还以为是青霭又跑过来了,便回身道:“你该好生养着的,怎么又……”
话音未落,觑间裴砚昂然而立的身姿,不由愣住。
待反应过来此刻只有小衣遮蔽,忙扯起松垮的衣衫拦向胸前,试图藏起乍泄的春光。
然而惊鸿一瞥,那抹挺秀的雪色却还是印在了裴砚眼底。
他的身体微微紧绷,袖中的手紧了紧,旋即便看到了她肩膀上的那道伤痕。青紫斑驳,红肿的皮肉下似有隐隐的血迹,在她如雪的肤色上格外醒目。
“受伤了?”裴砚眉头微皱,旖旎心思乍然消尽。
云娆慌乱将另一只胳膊的袖子套上去,道:“将军怎么回来了?”
“后晌无事,回来歇歇。”
裴砚说话间已经到了床榻边上,拿指腹在她伤痕旁边轻摸了摸,皱眉道:“这是鞭子打的。怎么回事?”
“都是后宅的琐事罢了。”
云娆这会儿不太想告状,见常妈妈调好了药膏,便轻声道:“轻点抹呀,会疼的。”
“亏你还知道疼!那会子怎么就冲上去挡鞭子了?”常妈妈已从绿溪方才的间断言语了明白了缘故,心疼之余难免嗔怪。
云娆咬了咬唇,没说话。
倒是裴砚拿起膏药,在鼻端嗅了嗅,道:“这药不太行。你等我。”
说着,快步出了里屋,到他书房里去找膏药。
第43章 怀抱 “若觉得痛,就咬我。”……
裴砚很快另取一瓶膏药过来, 道:“这鞭子下手不轻,里头怕有淤血,用这个。”说话间就着旁边的铜盆洗了手, 擦净后取些药膏在手里, 拿掌心化开。
这架势, 分明是要亲自上药。
云娆近来屡觉夫妻暧昧, 这会儿又衣衫不整的, 不好意思让常妈妈瞧那情形,下意识将她支开,“这里没旁的事了。常妈妈, 你去瞧瞧青霭吧,她都见血了,绿溪未必能应付。”
常妈妈会意, 极有眼色地退下, 顺道把外头金钩上挂着帘帐也放落下来。
屋门吱呀一声关上,屋里落入安静。
裴砚掌心滚烫, 将那膏药化开后, 便轻轻敷在云娆胳膊上。
云娆才刚挨了鞭子,那股青肿的剧痛还没消去, 被他掌心一碰,不由轻嘶了口凉气,蹙眉忍痛。
裴砚有些无奈, 索性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按在胸膛上,低声道:“若觉得痛,就咬我。”
说罢,不等云娆反应过来,便仍下手敷药。
云娆闷哼了声, 下意识攥紧他的衣裳。
不过兴许是被人抱着有抚慰之效,也或许是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令她脑海短暂空白无暇他顾,这回裴砚敷药时,竟真的没方才那么痛了。
她被箍在男人怀里,看着他几乎贴在她鼻尖的胸膛,眼睛眨巴了下,不知为何竟有点想哭。
裴砚却麻利得很,很快敷好药膏,拿旁边早就备好的纱布裹住伤口。
“好了。”他松开怀抱,拿栉巾擦净掌心。
回过头,见云娆眼圈儿泛红,便凑近些低声道:“这么怕疼,怎么还敢给人挡鞭子呢?”
“你耳朵倒灵。”云娆闷声。
裴砚笑了笑,拿旁边的软毯给她披上,“怕疼就哭么,这有什么。好端端的怎么打成这样?说说缘故。”
……
今日这场闹剧的缘故,青霭在回来的路上已简略跟云娆说过了。
她先前去白鹿馆给明氏送完东西,便赶着回枕峦春馆。走到荷亭那里时却听见有人在嚼舌根,因话语里牵扯着云娆,不免驻足细听。
这一听,着实将青霭气得够呛。
原来是裴锦瑶主仆俩闲的没事儿干,在那里议论云娆,说她身为侯府少夫人却行事不检点,成日家往外跑,跟那些不知来路的男人们厮混在一处,着实不成个体统。
含春甚至还在那里玩笑,说二少夫人生得美貌,莫不是嫌府里太闷,才去外头招蜂引蝶云云。
那些话说的实在难听,青霭哪里忍得住?
当即就走了过去。
侯府的规矩是云娆耳提面命好几回的,她没去驳斥裴锦瑶,只喝住含春,不许她这样污蔑二少夫人。
含春却嚣张得很,非但没有半点被戳破的尴尬心虚,反倒说青霭成天跟着往外跑,莫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跟自家主子一道勾引外人。
青霭再好的涵养也耐不住这般嘲讽激将,难免跟她理论。
含春骂不过,便仗着周遭没人伸手来打,撕扯之间一个不慎就双双掉进了荷池,连带旁边纵容看戏的裴锦瑶都险些一个趔趄掉进水里。
后来便是裴锦瑶恶人先告状,摆出一副委屈的架势去范氏面前哭诉。
凡此种种,青霭说得义愤填膺。
云娆却知道这位庶妹素来眼高于顶,仗着侯府千金的身份不太将她放进眼里,做出这种事也不算稀奇。
此刻也懒得讲那些污糟话说给裴砚听,只将如意堂里的情形略说了说,又道: “青霭无辜挨打,我劝不住祖母,也只能这样护着她了。只是祖母和婆母脸色不好看,只怕又要迁怒将军了。”
“她们无理取闹,你该当场骂回去!”
“这……会不会太泼辣了?”
“你不泼辣些,她们只会蹬鼻子上脸。这种事上该学学三婶。”裴砚觑着榻边的伤药,忍不住在她鼻尖轻刮了刮,叹息道:“不然我外出打仗,你可怎么办。”
云娆从那语气里听出些宠溺,不由勾唇。
三婶敢顶撞长辈,是仗着三叔裴元绍疼爱撑腰,她跟裴砚……
好吧,裴砚也是会站她这边的。
这样想着,云娆心里竟有点甜滋滋的,便仰头浅笑,“知道啦。那万一我捅了篓子,将军可不能怪我。”
“我给你善后,行吧?”
云娆被他哄得笑眼弯弯,连带胳膊的伤处都似乎没那么痛了,便将褪去的半边衣袖慢慢地穿上。中衣轻软,外裳锦绣,她怕碰到伤处,穿得小心翼翼。
裴砚便搭了把手,指腹触到柔软肌肤时,脑海里却无端浮起方才进屋时窥见的满目春色,惊慌娇羞却娇艳欲滴。
此刻软玉温香近在咫尺,饶是素来冷毅自持的武将,触及她的青丝衣衫时,也觉胸腔里砰砰乱跳。
云娆也觉出暧昧,待穿好衣衫,便有点心虚地趿上了鞋,“青霭伤得也不轻,我去瞧瞧。”
“好。”
裴砚陪她出了里屋,眼瞧着袅娜身段绕过屏风往厢房去了,他却还站在原地,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腹。
那里,似还残留女人身上的香泽。
……
青霭的伤势可比云娆重得多了。
背上皮开肉绽不说,就连脏腑都有些不舒服,足见那仆妇下手时有多用力。
云娆就算是个泥捏的人儿,瞧见这情形,哪有不生气的?
裴锦瑶的可恶自不必说。
但她这样平白生事是图什么呢?
云娆嫁进侯府快一年了,知道这小姑子自恃侯府千金的身份,不太瞧得上她的出身。但两人平素也算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怎就闹成了那样?
云娆细想彼时情形,蓦的心头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