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有什么打算?从出事到现在过去好几日,她除了每日去看那几本破书还做过别的吗?不许咱们私下议论也就罢了,竟还瞒着大夫人,我看她分明就是不想救爷!”
“怎么可能?姐姐你误会夫人了。”
香浓冷哼了声,她就是看不惯姜予微那副要死不活的姿态。
爷对她疼爱有加,自她入府一直锦衣玉食的养着。她私自逃出京城,爷都不曾怪罪。可爷出事之后,她就像个没事人般丝毫不急,一片真心全然喂了狗。
“我误会她什么了?事实不就摆在眼前吗?再说了我们凭什么听她的?一个妾室而已,还真端起主母的架子来了?”
檀雪见她口无遮拦,皱了皱眉,心里颇不是很认同她的说这番说辞,“蒋嬷嬷回来后不也没说什么吗?”
“妹妹你好生糊涂了,蒋嬷嬷那是被她巧舌如簧的骗了!”
香浓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她几次三番逃走与爷并非同心,怎会想方设法竭尽全力的去救爷?说不准还在记恨爷呐!更何况她爹不过是个小小的芝麻官,见识浅薄,盲人瞎马,对京城的门道只怕一窍不通。将全府数十口人的前途性命就放到这样的人手中,你我岂能安心?”
檀雪纠结一番,还是觉得不妥,“夫人不是那种哗众取宠之人,我相信夫人定有办法能救爷。”
香浓见说服不了她,没了之前的好脸色,一把甩开她的手,“罢了。”
檀雪心细如发,立即听出异样。当即留了个心眼,忙拦住她道:“姐姐可是另有主意?”
香浓侧首打量了她一眼,得意的道:“不瞒你说,我与花妈妈、芳妈妈还有其他几人准备待会去寿晖堂告诉大夫人实情,并请大夫人出面主持大局。”
檀雪一听立即急了,“万万不可!姐姐你忘了夫人的命令吗?私自把此事告诉大夫人是要被杖责二十大板的。”
香浓不以为然,眉梢高高扬起,“届时有大夫人做主,我还用得着怕她吗?大夫人才是侯府名正言顺的主子!”
“姐姐不可!我虽然不懂,但也知道这时候绝不能莽撞,还请姐姐三思。”
香浓不耐烦的推开他,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就不该跟你说这些。”
说罢,她转身就走。
檀雪暗叫了身不好,怕她们不管不顾真的闯到大夫人面前,急忙追了上去。
第100章 动手
然而才出假山,她看到原本早应该离开的香浓站在石洞口一动不动的,身形还略显拘谨僵直。
她脚下顿了顿,怀着疑惑的心情上前,赫然发现身穿一袭朱褐色刻丝银鼠袄子的蒋嬷嬷正堵在香浓的面前。也不知她在那儿站了多久,不苟言笑的模样让人望而生畏。
檀雪不由自主的放慢脚步,欠身一礼,“见过嬷嬷。”
蒋嬷嬷微微颔首,示意他起身,随即将目光又重新落回到香浓身上。
香浓如同千斤重锁压间,脸色难看,心虚不已,强扯出一抹笑来,还想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嬷嬷,您老人家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这是要去何处?”蒋嬷嬷没有理会她,面无表情的问。
“我.......我正要回去伺候夫人呐。”
蒋嬷嬷冷哼了声,根本不吃她这套。犀利的眼神扫过她的头顶,压迫感十足,“爷早就吩咐过,他若不在府中,一切事物皆由夫人做主。你是想违背爷的命令吗?”
香浓猛的咽了口唾沫,眼睛事情瞒不住了,垂在两侧的手抖的厉害。要说他们这些下人最怕的是谁?头一个当属蒋嬷嬷。
爷凶名在外,但只要你恪守本分不犯忌讳,一些小事爷不会和他们计较。蒋嬷嬷则不同,她向来秉公执法,从不徇私,所以所有的下人都害怕她。
“我.......我只是担心爷的安危,又想到大夫人到底是爷的生母,理应知晓这才.......”
“住口!”蒋嬷嬷呵声打断她,道:“眼下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侯府?外头那些人生怕你没有动静。夫人用心良苦,怕大夫人担心受怕,这才瞒下此事。可你竟敢擅作主张,真是好大的胆子。”
香浓心中愤愤,嘟囔道:“嬷嬷,这样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不自知的蠢货,你懂什么?你以为告诉大夫人就有办法救爷了?还想煽动其他人和你一同闹事,简直罪加一等。来人!杖责二十。”
香浓闻言脸色顿时煞白,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嬷嬷饶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还请嬷嬷饶了我这回吧。”
蒋嬷嬷冷冷的看着她,居高临下道:“今日我饶了你,日后谁还把夫人的话放在眼里?”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立即搬来一张条凳,另有两个力气大的婆子将香浓拖过来,按在上面。又用麻绳捆住双手,以防逃脱。
香浓惊恐不已,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沁出,连声哭喊求饶。
巨大的动静立即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蒋嬷嬷并没有阻止,她就是想让香浓给他们做个榜样,看谁还敢生出这么大的胆子来。
寸厚的板子落在背上,疼的香浓惨叫不止,凄厉的声音久久盘旋不散。才片刻功夫,她后背更已皮开肉绽,连闷哼声都逐渐小了下去。
偌大的院子鸦雀无声,所有人噤若寒蝉,面色苍白。不过此举效果却颇佳,原本和香浓存了一个心思的人顿时偃旗息鼓不敢露面,生怕让蒋嬷嬷看出来。
二十大板很快打完,香浓如同一滩烂泥趴在条凳上。鲜血渗透衣服,然后滴落在地上,腥气冲得人目眩。
蒋嬷嬷让人把她抬回房间并请来大夫医治,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头顶,不威自怒,“都散了吧,若有再犯者,绝不轻饶。”
众人如鸟兽散,头埋胸口脚似千里马,急急的告退离开,连一步也不敢耽搁。
蒋嬷嬷见这些人走的差不多了,捡了条近道网澄湖而去。
穿过月洞门,广阔的澄湖立即映入眼帘。雾凇沆砀,天地一白,阒然无声。湖面结了一层冰,但是很薄,没有人敢在上面走。
听说再往北去天气更加严寒,结了冰的湖河不仅能走人,还能通车马,比平时还要方便。
她绕湖畔而行,径自来在卧雪斋后的那间药房。
杏容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便出来请她入内。
打起帘子,一股带着药香的暖风扑面而来,趋散了裹在她身上的寒意。蒋嬷嬷快步上前,屈膝行一礼,道:“见过夫人。”
姜予微坐在黄花梨卷草纹翘头案前,正将药碾子中的药材碾碎。闻言抬头一笑,“嬷嬷不必如此客气,快请起吧。”
蒋嬷嬷从善如流的起身,但她没有因为自己现在掌管侯府中馈而对姜予微心生轻慢,反而束手端立,恭敬有礼。
“我按照夫人的吩咐,在下人中挑选出四个还算伶俐的小子去留意城中各处的动静,但到现在暂时都还没有发现。”
姜予微猜到她来就是为了这个,对此也不觉例外,点头道:“有劳嬷嬷了,则......温则谦那边也请莫名多加留意。”
她有预感,风浪将至。
“夫人放心。”蒋嬷嬷应了声,躬身告退。
“嬷嬷且慢。”
姜予微忽然叫住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螺钿漆器盒,道:“上次我便看到嬷嬷行走时左腿略显吃力,想来是寒疾发作了。这是我自制的药膏,涂上能舒服些,还望妈妈不要嫌弃。”
蒋嬷嬷看着她递过来的漆器盒,先是一愣,随机胸口涌起了一股浓浓的暖意。
她的左膝确实犯了寒疾,但这几日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把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隐瞒下来。没想到姜予微不仅看了出来,还特意给她调药。
蒋嬷嬷眸光闪动,上前双手接过,“多谢夫人。”
两人又续了几句闲话,蒋嬷嬷这才离开。
金蝉把人送出门后,折返回来继续做刚才未完的活计。从榆木药柜里取出麝香冰片,各称取二钱置于翘头案上,道:“夫人要打探消息,何不派锦衣卫去?”
姜予微笑了笑,道:锦衣卫虽擅探查,但现在都被盯着反而不利。有这些人就够了,待会儿你让裴仪过来一趟。
“是。”
夜幕低垂,烧灯续昼。宵禁后空无一人的常见弥漫起弥漫着一层浓雾,疏月挂于柳梢,不知何处的犬吠声散落在风里越传越远。
熏笼里的银骨炭噼啪作响,火光映照在刘荣光的脸上,明明灭灭透出几分阴鸷。
他端起茶盏,漫不经心的拨动里面乳白色的茶沫,问:“陆寂如何了?”
陪坐在左侧下手的张荐立即直起身子,恭敬回道:“还和往常一样,不许任何人探视,一应吃食也有专人查验。”
刘荣光冷笑了声,眸底闪过一抹狠毒,“看来皇上是决心要保他了。”
那日在朝堂上御史大夫上表参奏,又有郭大贵和赵德全为证,历数陆寂数条大罪。不仅草菅人命,而且还在暗中推动西泉庄百姓暴乱。
可饶是如此,皇上也只将他关押,此后更是以各种理由一拖再拖,情形于他们而言不利。
他看向右侧另一人,道:“则谦,此事你怎么看?”
温则谦一袭素衣,静静坐在榉木官帽椅上。他做的较远,火光照射不到,反倒是窗外月华笼罩周身,清冷出尘。
“皇上贵为天子,想要留他的性命旁人自然不敢不从。然则天下总有日光不及之处,暗潮之下,蛇鼠有道。”
“哦?”刘荣光眯起眼睛,饶有兴致的道:“说来听听。”
“皇上安排的亲卫当中有一人姓张,负责查验每日送进去的吃食。此人乃是个孝子,前些日子他母亲病重,前去医馆求药。但那药价格昂贵,他无力承担,求郎中宽限时正好被我遇到了。”
“正好”两字用的委实很妙,刘荣光捋了把山羊湖,哈哈大笑起来,“则谦不愧是则谦,心思缜密,办事周到,果然早有应对之策。”
温则谦扯了扯嘴角,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喜怒,道:“多谢大人夸奖,只因机会难得,下官实在不愿错过。”
“那此事就交给你了。”
“大人放心。”温则谦眸色一冷,杀机毕现。
刘荣光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放下茶盏,“时机已至,万事俱备,去告诉宫里一声,可以开始动手了。”
屋内陡然一静,几个人的表情立即变得严肃起来。
温则谦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道:“大人何不等到陆寂死后再动手?那样可保万无一失。”
刘荣光不置可否,“我知道你恨不得现在就去陆寂于死地,但皇上对我越发戒备。三日前送去西北军的密信虽然被我们截获,然焉知没有第二封,第三封?宜早不宜迟,趁他们现在还没做好准备,咱们可以一击而胜。”
那封密信他看过,是皇上写给郑国公请他速回京城勤王救驾的,所以刘荣光的担心不无道理。
温则谦敛眸,道:“那就依大人所言。”
刘荣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办到,待你我事成之际就是陆寂身死之时。”
旁边的张荐也笑了起来,“温兄当真是长情,那姜氏已为人妇有什么好的?改日我亲自去画舫挑两个美人送到你府上。画舫里的可都是从扬州来的瘦马,婀娜多姿,善解人意,保证你会喜欢。”
第101章 谋反
“多谢张兄美意。”
温则谦那深邃的眸子宛如寒潭,冷得可怕。屈辱、不甘、愤怒在此刻通通涌现,最后都化成了一抹执念,“不过不用了,我只要她!”
刘荣光默默观察着他的神态,心里最后一点怀疑终于消失不见。
其实自温则谦前来投奔他后,他就一直派人在暗中监视着温则谦的一举一动,也算是考验,而得到的结果令他十分满意。
那日在太和楼温则谦和姜氏闹得不欢而散,他更加确信温温则谦是真心想要陆寂死,因为恨一个人的眼神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
想着,他道:“明日亥时三刻,我会派人打开城门迎兵马入城。待五军营和三千营的人马全部入城后,你带领三千营营的人守住东南西北四个城门。皇宫当中仅有五千禁军,只要皇上毒发身死,这些人便是群龙无首不足为惧。你的任务是拿好城门以防有变,事成之后烟花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