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微换了件轻便的藕荷色团花织金锦长裙,让她先下去休息,自己则独自坐在窗前的黄花梨瓜棱腿夹头榫平头案前,拿出那道护身符放在灯下细细瞧着。心里又酸又涩,百般不是滋味。
“你在看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她吓了一跳,姜予微侧首看去,发现陆寂不知何时进的屋子,正站在屏风旁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下意识的把护身符藏在掌心,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
陆寂也换了件藏青色暗纹直身,衬得他风姿卓然,玉质金相。闻言,他冷笑道:“从静观寺回来已有两个时辰,卿卿难道没有话想跟我说?”
姜予微心头一突,知道这是要开始了。只是人紧张到了极点后反而更容易冷静下来,她抬眸看向陆寂,神色自若道:“不知爷想听什么?”
陆寂气笑了,不疾不徐的来到她跟前。眸光森然,周身散发出迫人的寒意。
她呼吸一窒,身子不动声色的往后缩了缩。然而还不等她开口说话,陆寂忽然伸手夺过她那道护身符,捏在指尖把玩。
“这是今日温则谦给你的吧?不远千里送来一张护身符,当真是情深义重啊!”
姜予微没有理会他的嘲讽,视线一直落在那张符上。眉间尽是急色,忙起身去抢,“还给我!”
陆寂把符高高举过头顶,见她竟然如此在意,甚至都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心中怒火更甚,眉头紧蹙冷冷的道:“姜予微,看来是我对你太过娇纵了!”
说罢,信手一扔。护身符从姜予微的头顶掠过,落入了摆放在角落里的那个铜盆当中。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即扑过去把符拿了出来。
然而竹韵傍晚的时候刚在盆中盛满清水,护身符浸湿后上面的朱砂晕染开来,湿答答的不成型已经毁了。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双手捧得护身符微微发颤,心如同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刺穿。懊悔、愧疚、无措,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脸上的表情更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沉默半晌,姜予微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无不嘲讽的道:“爷对我何谈娇纵?难不成给些吃的穿的,再哄我几句开心便是娇纵了?爷别忘了,我是如何来的京城!”
一字一句,戳破了血淋淋的事实。陆寂看着她只觉得无比陌生,胸腔像是被人拿着钝刀一遍遍凌迟,每次呼吸都如同受刑般痛苦。
往日她还同自己虚以委蛇,如今温则谦一来她却是连装都不愿意再装了。
想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森然道:“你说的对,你本就只是贺鄞送给我的一个玩物,今日我不妨就让你知道何为玩物!”
第75章 受辱
“你想做什么?”
姜予微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方才是所有情绪堆积在一起瞬间的爆发。现在理智回归后有些后悔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冲动,反将自己陷入到了更加不利的处境当中。
陆寂眼中没有任何温度,一言不发地取下旁边翘头海棠式楠木架上挂着的天水碧色曲水纹云锦斗篷,裹在她的身上。随即拦腰抱起,直往门外而去。
姜予微眼皮狂跳不止,红润水泽的樱唇吓得不见一丝血色,心口“咚咚”乱跳。
她挣扎着想要跳下来,奈何实在抵不过陆寂的力气,只得用手不断地拍打他的胸口,声音微微发颤:
“陆寂,你快放我下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手又麻又痛,可是陆寂根本不为所动,仿佛被打的人不是他一样,阴沉着脸一脚踹开房门来到了院中。
守在外面的丫鬟看到这一幕也都吓了一跳,纷纷垂下头不敢乱瞧主人家的热闹。
唯有南枝眉心皱成一团,一瞬不瞬的盯着陆寂。脚下意识的往前迈了半步,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就被杏容给拦住了,杏容面色凝重,朝她轻轻摇头。
眨眼间,陆寂抱着姜予微已出二月阁,穿过白石桥后直奔东角门。
早起时船外朝霞似锦,氤氲散成绮罗,颇是壮美绚烂。到了半夜,反而下起蒙蒙细雨来。姜予微此时已经安静下来,任由他抱着前行。
头被迫靠在陆寂的肩头,能清晰的听见他那沉稳有力的心跳,眸色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只怔怔地盯着一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出了东角门后,裴仪早就备好马在那里等候。陆寂把她安置在马背上,自己也踏着马蹬翻身而上。
雨淅淅沥沥的,似乎比刚才要急了些。他把斗篷扯紧不让雨打在姜予微的身上,只露出半张脸在外面。精瘦的臂膀从后护住纤腰,然后一扬马鞭。
数匹快马划破夜色,在京城的街道上疾驰,嗒嗒的马蹄声宛如两军阵前的鼓点,带着森寒的杀伐之气。
姜予微静静听者,更感觉像是在刑狱中等着被提审时听到前人痛苦的哀嚎。那种恐惧阴冷如毒蛇,摧残着人的心志。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马车停在一处宅子的后门处。陆寂把她从马上抱下来,径直往里走去。
姜予微透过斗篷的缝隙,发现这里似乎是间客舍,后门开在一处僻静的街角。
正疑惑陆寂为何要带她来这里,一个堂倌模样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的上前,赔笑道:“几位爷,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桑虎抛给他一锭十两的银子,冷声道:“少打听,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光影昏暗又没有月色,视线模糊不清。他一说话,脸上那倒骇人的刀疤也跟着抽动,更显凶狠可怖。
“是是是。”
那堂倌忙不迭的应声,拿了银子立即退下,根本不敢去看那俊秀公子怀里抱着的是谁。
陆寂没有理会这个小插曲,抱着人已经从后院的楼梯上到了二层。这间客舍没有同洲客舍大,但布局颇为相似。
一楼也是大堂,做待客之后,中间搭了个寸大的木台子,供说书人、伶人之类献艺。
二楼则有几间客房,因为不比后院清净,所以价钱要便宜许多。
这个时辰客舍已经打烊,伙计们也都各自歇息。一楼没有点灯,看上去阴森森的仿佛随时能从黑暗出扑出来一只能吃人的恶鬼。
二楼廊间倒是亮着两盏宫灯,陆寂推开其中一间的房门,将她放下后反手插上门栓。
姜予微急忙后退两步,与他拉开拒绝。这其实有点自欺欺人的意思,她深吸了口气,戒备的盯着陆寂,道:“爷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陆寂仍是一言不发,伸手把她扯到身前,然后一把挥落花梨木卷草纹方桌上的茶碗,直接把人压在了桌上。
茶碗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姜予微没想到他带自己来这里竟然是为了这档子事,顿时又气又恼。双手抵在胸前用力推搡,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得逞。
然而双方之间体力实在悬殊,还没两下她就被陆寂抓住腕子反扣在了头顶。
陆寂腾出一只手来解开裹在外面的云锦斗篷,信手扔在旁边的熏笼上。
一灯如豆,黤黤无光。他欺身贴近,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姜予微耳后的嫩肉上,激起一阵战粟。
姜予微嘤咛一声,浑身酥痒难耐,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骨子里爬行。两颊酡红,不失胭脂颜色。
她不想让陆寂就这样如愿,趁他埋首颈窝之际用力咬住他的耳朵,顿时留下一个齿痕。
陆寂吃痛,“嘶”了声退开少许。一摸被咬之处,指尖残留丝丝血迹。
姜予微喘着粗气,冷冷的盯着他,道:“你带我来此就是为了这个?”
陆寂扬起一抹笑,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平素清雅矜贵的容貌在此刻变得妖冶艳丽,漆黑深邃的眸子宛如古井无波,冷得令人害怕。
“卿卿小声些,这里的房间隔音不好,让人让人听见。”
姜予微咽了口唾沫,她承认自己这一刻是真的被陆寂吓到了,更加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羞辱自己。
方才涌出的红潮瞬间褪去,削瘦的肩膀情不自禁的缩了缩。
陆寂见状,笑容更甚,阴恻恻的毛骨悚然。
藕荷色团花织金锦长裙落地,好在现在还只是初秋还不算太冷。
姜予微趴在花梨木卷草纹方桌上被迫承受着身后之人。贝齿紧咬住下唇,生怕自己露出一丝声音来。
雨越下越急,拍打在直楞子窗上发出窸窣的动静。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陆寂大张挞伐,见身下之人仍在抗拒着不肯彻底接纳,心中怒火更甚。俯身凑在她的耳边,薄唇轻启,一字一顿的道:“卿卿可知隔壁住的是何人?”
姜予微闻言,脑中挤出些许清明,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陆寂冷笑了声,残忍道:“就是你那心心念念的则谦哥哥啊!”
姜予微顿时怔住,刹那间宛如当头棒喝,击碎了她所有的傲骨和尊严。手指死死扣住桌沿,哪怕抓出血来也丝毫感觉不到痛。
温则谦在隔壁,而自己却在这里和陆寂行此事,那方才的动静他岂不是已经听见了........
姜予微苦笑了声,这种屈辱之感无以复加,眸中的光渐渐变得麻木而绝望,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见她终于肯放弃,陆寂并没有感受到半分痛快。
其实他心里也很不好受,可是只要想起白天姜予微看温则谦是的那个眼神,他便嫉妒得想要发狂。
那眼神分明就是余情未了!!
一番雨过云收后,他喘了口粗气,将人翻过来准备再次攻城略地。然而这时,他忽然发现哪里有些不对劲。
低头一看,只见姜予微发髻凌乱,珠钗横斜。就这样躺在那儿仿佛一张破败的美人图,眼中毫无光彩,神情麻木好似失去了灵魂一般。
陆寂浑身一僵,忙帮她拢好衣服,手指轻颤的抚上姜予微的脸,轻唤道:“予微?”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只呆呆的看着房顶。
陆寂彻底慌了神,立即取来斗篷再次严严实实地裹上,这次连头发丝都没有露在外面。抱起人下楼,驱马原路返回。
冰冷的雨拍在他的脸上,陆寂低头看了眼怀里一动不动的人儿,脸色凝重,把人护得更紧了些。
回到二月阁已是后半夜,各院都落了锁。寂静无声,也没有人走动。
南枝坐在廊下,旁边点了盏小琉璃灯照明。她心绪不宁,时不时便要抬眸往门口看上一眼。
见陆寂浑身湿透,抱着一个人踏雨而来。她一喜,忙打起伞迎了上去,道:“爷,您回来了?”
陆寂道:“怎么是你?杏容呢?”
南枝看了眼被他护得周密的姜予微,神色复杂,回道:“今晚是奴婢当职,杏容姐姐已经回屋歇下了。”
陆寂不悦皱眉,但没说什么,只道:“让人提两桶热水送来。”
“是。”
她刚说完,陆寂便已进到屋内。南枝咬了咬下唇,转身去隔壁房中把两个小丫鬟叫醒,让她们去厨房把水提过来。
为了主子方便,灶上常年备有水,用时只需派人取来即可。
南枝招呼她们把提来的热水送入房中,自己则趁机悄悄侧首瞧了眼里屋。
透过云母屏风,她隐约看到向来凛不可犯的二爷正抱着姜予微坐在玫瑰椅上,爱若珍宝般哪怕是到了屋内也不肯放下。
搭在她后背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低垂着头温柔安抚。
她紧握住手心,指甲几乎掐进肉中,扬声道:“爷,热水已经备好。”
过了许久,里面才传来陆寂的声音,“你们都下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