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无悔,你可不许赖账啊。”
南枝打开她的钱匣子,里面可怜兮兮的只剩下十几枚铜板了,哭丧着一张脸道:“这才玩了一个下午,奴婢便已经输了三两银子了。”
杏容也在一旁笑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往常不是你赢得最多吗?那些个姐妹怕输钱,都不敢跟你玩的。”
她也输了,但没有南枝输的厉害。
南枝瘪了瘪嘴,“往常厉害又有什么用?夫人的牌打得好,手气更好,可谓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我无论打哪张,她都能接得住。不玩了,不玩了,再玩下去我两个月的月俸都要没有了。”
“那可不行。”
姜予微挑眉,故意逗她道:“是你提出来要玩的,怎可临阵脱逃?”
“好夫人,您就饶过奴婢这次吧。奴婢的裤子都快输在这里了,回去实在没办法跟老子娘交待。”
她这幅滑稽求饶的模样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眼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姜予微挥手让她们散了。
玩也玩够了,再有一会儿陆寂该散职回府了。
没过一会儿便是酉正时分,陆寂回来后先去了寿晖堂。自从上次在汀兰榭闹得不愉快,大夫人越发瞧她不顺眼。
好在姜予微大多时候都待在二月阁中,大夫人便是想找她的麻烦也没有机会。除了初一十五固定请安的日子外,她们基本不曾见面,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晚上独自用过膳,她换上一身雪青色暗纹云锦长裙,赤足盘腿坐在床上数白日赢来的银子。
她数得兴起,连陆寂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有注意。
“你在做什么?”
陆寂已经沐浴完,头上未曾束冠,乌发披散下来还带有潮湿水气。衣襟半开,露出精瘦莹白的胸膛,水珠沿着锁骨滑下,慵懒中平添几分魅惑之意。
姜予微头也不抬的道:“数钱啊,这些可都是我今天刚赢的。”
陆寂失笑,眼神宠溺而温柔,“小财迷。”
她“嘁”了声,“谁不喜欢钱?银子当然是越多越好。”
别看她现在穿金戴银的,但实际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也只有先前存下来的那几百两。
上次逃跑用掉了一些,来到京城后也少不得要打赏下人。如今那匣子里还剩下三百两整,够用了。
陆寂见她如同小孩子般坐在那儿,一双纤足素白如玉,圆润小巧。脚踝修长精致,青筋隐现,喉间不由觉得有些干涩。
侧身坐在床边,呢喃细语道:“明日休沐,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如何?”
姜予微看了他一眼,兴致缺缺,“什么好玩的地方?”
“天机不可泄露,明日你去了便知道了。”
姜予微懒得去猜他的哑迷,将银子全部收到匣中,扭动腰肢挪到床边,想把匣子放回花鸟纹顶箱中。
然而才站起来,她的腰忽然被一只大手钳住。姜予微没有任何防备,被那只手用力一拉后,整个人人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虽然床上垫了锦被,但这样磕碰,头难免还是会吃痛。她闭上眼睛等着,倒下去的刹那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因为陆寂用手护在她枕后,卸去了冲力。
姜予微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瞬间调转过来。陆寂的双手撑在她头边,双腿禁锢住她的双腿,将她困在了方寸之间。
他的眼神太过炙热,热得姜予微有些害怕,只能慌忙避开。嘴唇张了张,嗫嚅道:“爷,我......我那处还痛着呐。”
说完,她的脸“腾”一下红得滚烫。
陆寂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无比暧昧,“放心,今晚我不动你。”
说罢,揽住她又翻了个身,变成了姜予微在上。
他抽出匣子放在床边的小杌子上,又道:“睡吧,这两日你把累坏了吧?”
姜予微咬唇,难堪的闭上眼睛,躺在那儿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半天都睡不着。
夜里有些热,她想要离陆寂远一些。可刚挪开几寸,陆寂头顶像是多长了只眼睛在日夜不休的盯着般,立即又把她拖了回去。
折腾到后半夜,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翌日醒来,因为考虑到待会要出去,所以姜予微特意选了件不大起眼的月白色如意云纹锦裙,腰间搭配藕色湖锻蜻蜓香囊。
头上也没有太多珠钗,只在鬓间斜插了两只白玉同心簪子,再带上帷帽便收拾妥当了。
陆寂则是一幅闲散的世家公子模样,松青色杭绸直裰,头戴网巾,脚踩锦靴,手里拿着一柄竹股仙鹤白石扇。萧萧肃肃,轩然霞举。
马车早就准备好了,一行人出得门去。这次陆寂也没有带太多人,而是只带了裴仪和申甫。
姜予微对京城的地形不熟悉,马车走到哪里都不甚清楚,只记得穿行了好几条热闹的大街,最后停在城西青芜坊的一处繁华之处。
她在陆寂的搀扶下站稳,抬头隔着朦胧的素纱看到面前这处的门匾上赫然写着“兴胜赌坊”四个字,旁边还挂着用骰子图样做成的灯笼。
姜予微愣了又愣,疑惑的看向陆寂,“为何带我来此?”
陆寂唇边噙着温柔笑意,不答反问:“怎么?卿卿是不敢进去吗?”
这哪里是敢不敢不敢进去的问题?普天之下,哪有男子会带自己的妾室来赌坊赌钱的?
更何况她从来也没有进过这种鱼龙混杂之地,不知其中门道啊!
陆寂看出了她的顾虑,柔声笑道:“卿卿莫怕,里面也常有女子出入。你不是喜欢银子吗?今日我带你大杀四方如何?”
不知为何,面对他的邀请,姜予微竟然有些意动。倒不是因为想赢钱,而是另外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她自小恪守闺训从无逾矩,酒楼赌坊也从无涉足。一想到要去这种“危险”之处看看,她的心中既有些害怕又有些新奇。
想到这里,她道:“既然爷敢带我来此,我又有何不敢进的?”
陆寂的眼眸弯成月牙的形状,朝她伸出了手。
看着这只骨节分明的手,姜予微迟疑片刻,缓缓地把手放了上去,然后立即就被握紧了。
进入赌坊,迎面可见一块足比人高的木牌挂在正中央,上面笔走龙蛇的写着一个大大的“赌”字。
屋内设有七八张榆木大桌,这些桌子都是找人特制的,比寻常的要大上两倍,可同时容纳数十人落座。
每张桌子的玩法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的是桌子前都围满了人。
陆寂方才所言不假,确实有不少女子穿梭其间,只是形式略有不同。
那些女子妆容艳丽,毫不避讳与身边的男子调笑嬉戏。而像她这里裹得严严实实进来的,却是没有。
姜予微的手下意识紧了紧,脚步稍微停滞。
陆寂立即察觉到她的异样,用力反握了一下,示意她安心。
这时,一个身穿茶色麻布短褐的小倌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开口既道:“这位贵客,不知今日想玩些什么?”
陆寂轻摇折扇,慢条斯理道:“就玩牌九罢。”
“好嘞,您请随小人这边走。”
那小倌吆喝一声,领着他们来到里面一张榆木大桌前。这里也围满了人,桌边设有六张紫檀透雕圈椅。奇怪的是明明还有一张椅子是空闲的,但却没有人入座。
陆寂低声在她耳边解释道:“落座者每次下注最低十两银子,站着的则没有这个规矩。”
原来如此,姜予微了然的点了点头。
那领他们过来的小倌颇有眼色的又搬来一张圈椅,并排与空的那种放在一起,请他们入座。
才刚坐下,此桌的庄家便道:“这位爷,今日咱们这局是押一赔十。”
押一赔十已经相当大的赔率了,便是她这种没有玩过的人也知道,玩上一把就可能有百两银子的输赢。
第63章 赌坊
难怪有人能在一夜之间输的倾家荡产,以她那点体己,在这里恐怕最多玩上三局。
陆寂坐姿闲雅,气定神淡道:“开始吧。”
“好嘞!”
那庄家当着众人的面把桌子的牌九全部打乱又重新摆好,然后用一根长竹竿将牌九分发给坐着的六个人。
“诸位都瞧好了,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他一边喊一边摇动手里的铜铃清脆的铃声在嘈杂的赌坊内格外刺耳。
身后围着的人纷纷开始下注,陆寂拿起面前的牌九看了一眼,眼皮不抬的也往桌上扔了二十两银子。
几局下来,他输少赢多,不一会儿就已经赢了一百多两。
姜予微在旁边看着,大致明白了是怎样的玩法。虽然与叶子牌复杂些许,但其实也就是比牌面点数的大小。
不同的点数花色所代表的意思也不同,谁的排面大便算谁赢。
一局作罢,庄家再次发牌。这次陆寂接过后并没有翻开来看,而是直接反扣在桌上。侧首过来,轻声对姜予微道:“卿卿可知何为千门八将?”
姜予微摇头,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说起了这个。
“所谓千门,即是指那些以行骗为生的人,就譬如这赌坊里的伙计。而所谓的八将,则又有上八将和下八将之分。”
“上八将分别是正、提、反、脱、风、火、除、谣,下八将为撞、流、天、风、种、马、掩、昆。”
陆寂用眼神暗指向那个庄家,勾起一侧唇角似笑非笑道:“他便是上八将中的天将。”
姜予微听得糊里糊涂的,也朝庄家看去。那人三十岁开外的样子,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子,一双三角眼中透出些许凶狠之气。
除此以外,她没有看出其他异样,“爷,何又为正将?”
“正将是指善于千术又以此做局的庄家。”陆寂又示意她去看坐在左侧第二张椅子的中年男子,道:“而他便是反将。”
姜予微明白了,“爷是说他们是同伙?”
陆寂但笑不语,将刚赢来的银子全都推到了桌子中间,“下注,一百两。”
那个穿深绿色弹墨蜀锦圆领袍的中年男子见状,发出一声怪笑,道:“这位兄台连牌都没看就下注了,可是笃定自己这把会赢?”
陆寂看向他淡淡一笑,道:“那是自然,我的手气诸位都有目共睹。”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有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撇嘴道:“未免也太过于托大了吧?连牌都没看如何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赢?”
“就是!就是!运气这种事情玄之又玄,谁能说得准呢?”
另一个人道:“那倒未必,我观这位兄台胸有成竹,也许是有什么绝技傍身。”
..........
见事情已经差不多了,那中年男子眼中闪过精光,一拍桌子豪气干云道:“好!我就欣赏兄台这样干净果断的,不如我们今日玩一盘大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