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除我之外,爷身边可、可还有别的什么人?”她满脸通红,羞得直抬不起头来。
杏容瞬间明白过来,笑道:“爷少时读书夜以继日,从无半刻松懈。入朝为官后更是案牍劳形,日理万机,于男女之事上向来不甚在意。”
姜予微闻言秀眉微蹙,幽幽的长叹一声,“说来不怕姐姐笑话,自那日我惹爷动怒后总感觉爷对我比往日要冷淡了许多,我心中着急,所以才投其所好......”
杏容了然一笑,“夫人多虑了,奴婢还从未见爷对哪家的姑娘像是同您这般上心。”
“姐姐别怪我多想,生为女子,性命荣辱全系在郎君一身。爷是宣宁侯府的世子,将来总有娶妻的一日。都说红颜未老恩先断,爷现在待我好是觉得还新鲜。等他日新夫人入了门,焉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她神色戚戚,用帕子压了压湿润的眼角,哽咽又道:“我如今只有趁这段时日多陪在爷的身边,日后爷也能念在这段情分,不叫我落得长门买赋的地步。”
杏容安慰道:“夫人多虑了,爷不会弃夫人于不顾的。”
说是这样说,但她也理解姜予微为何会有这样的顾虑。
窦家未出事前,她哥哥也曾偏宠过一房妾室。那妾室借着宠爱每每对她嫂嫂不敬,可她哥哥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此她嫂嫂不知哭过多少回。
可是后来她哥又另纳了一个姨娘,对先头那位竟是弃若敝履了。
爷既然把她拨给了姜予微,若是姜予微将来失宠,于她而言也绝非好事。
想着,斟酌道:“爷平日忙于公务,鲜少在府里,就算回来也大多是裴仪和桑虎在近前伺候,所以奴婢也不知爷有何偏好。不过爷的画技一绝,时常会在书房作画。”
“作画?”
姜予微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思考半晌决定作罢。因为她的画委实是拿不出来,连三岁小孩都不如,“那爷平时有什么喜爱的吃食吗?”
杏容摇了摇头,道:“爷除了不喜食鹿肉外,别的并无忌讳。”
这条路也行不通吗?姜予微叹了口气,没想到拍个马屁都如此困难,真是不给她留一点破绽啊。
杏容忽然笑道:“如今天气渐热,爷在外奔波一天想必酷暑难耐。夫人可亲手做一碗冰酥酪送去,一来可以解热消暑,二来也可以表示夫人的心意。”
姜予微一听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但随即又泄下气来,“可我不会做冰酥酪。”
“这有何难?奴婢教您。”
两人说干就干,找客舍的掌柜借来灶台。幸好厨房现成的牛乳,省去了她们许多麻烦,不然光是找全这些东西都要耗费大半天的功夫。
姜予微按照她说的,先将牛乳倒入锅中小火煮沸,然后倒在豆青色卧足碗中放在井水里湃两个时辰,等成型后再加入桂花蜜、酒酿汁和些许樱桃肉。
从晌午一直忙碌到傍晚,红日西坠,霞光万道。院中的那株合欢树染上绚烂的光彩,而在东边,一轮下弦月已经垂在半空当中。
姜予微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豆青色的碗中盛着乳白的冰酥酪,光是这卖相便足以让人食指大动,不枉费她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她羞涩垂眸,两颊染上一抹桃花般的红晕,怯生生道:“杏容姐姐,你说爷会喜欢吗?”
杏容见她眉眼盈盈,笑道:“夫人放心,爷定会喜欢。”
说话间,竹韵过来禀告,说陆寂已经回来了。
姜予微忙端起豆青釉碗,兴冲冲的往陆寂的房间而去。然而当走到门前时,她忽然停下脚步,所有的喜悦都凝滞在了脸上。
杏容狐疑的看着她,轻声问:“夫人,您怎么了?”
她贝齿紧咬,一言不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杏容还没有反应过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房门,不明所以的忙追了上来。
等她进门时,姜予微已经坐在黄花梨卷草纹桌边,肩膀耷拉着好事被霜雪打过一般。
她走过去,皱眉问:“夫人,您怎么了?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吃食为何不给爷送去?”
“还是算了。”姜予微苦笑了声,言语出透出些许落寞。
杏容很是不解,“这是为何?”
姜予微没有回答,摇了摇头只起身往里间走去。
杏容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躬身告退。
夕阳的余晖渐渐散去,两三倦鸟划过天际,奋力的往回飞去。屋内已经点上灯,姜予微坐在窗前翻看自己带来的《梼杌闲评》,手边还放着那碗冰酥酪。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响起敲门声。她以为是杏容便没有在意,头也不抬的道:“进来吧。”
第40章 甜点
话音落下,有人推门而入,安静的屋内响起窸窣的脚步声。姜予微神情专注,看完一页后翻到另一页继续往下看,未曾理会那人的动静。
然而下一秒,她面前突兀的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大半的光线。她一愣,微微抬眸,首先看到的便是那人腰间佩戴的双螭纹海棠式玉环。
杏容怎么可能佩戴这样的玉佩样式?
姜予微陡然反应过来,抬头一看,发现来人竟然是陆寂。
陆寂身穿一袭月白色杭绸直裰,袖口处绣着金线。深邃的眼眸如同化不开的浓墨,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高贵昳丽,凛不可攀。
她慌忙放下书,有些无措的起身,“爷,你怎么来了?”
陆寂见她惊诧之余眉眼间还有藏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欢喜,心头一软,柔声道:“听杏容说,你有事找我?”
姜予微闻言秀眉紧蹙,咬唇低声埋怨道:“杏容姐姐怎么擅作主张?”
陆寂笑了笑,拂袖坐在了她原来坐的位置上。看到旁边黄花梨马蹄炕桌上摆放的冰酥酪,挑眉问:“可是给我的?”
“爷既已都听杏容禀告过来,又何必多此一问?”她抿着唇,不情不愿的回道。
陆寂勾出唇角,只觉得她这幅娇俏别扭的小女儿情态煞是好看,笑问:“既是给我的,那为何到了我的门前却又中途折返?”
姜予微束手恭立,站在明暗交错的光影里,幽暗的烛火在地上勾出一抹残影。纤腰细若柳枝,朱唇榴齿,环姿艳逸,眉间点点愁容。
过了半晌,才听她用沙哑的声音道:“我怕爷怀疑我别有用心......故不敢来送。”
陆寂眸色微僵,响起那晚自己同她说的话,立即明白过来。
乌云蔽月,外头黑的十分匀称,连一丝光亮都透不下来。烛祸晃动,照映在小轩窗上的人影也随之摇曳不定。
“我与爷相处不过短短一月,之前我还利用过爷来教训刘妈妈,爷不信我也是自然。”
姜予微艰难的扯出一抹笑,苦涩道:“爷怀疑我忘不掉前尘往事,心里还惦记着旧人。忘不掉前尘是真的,但心里惦记旧人却决计不曾。予微自幼失恃,多亏温伯母细心教导才有今日。倘若我忘掉了这份恩情,那与畜牲何异?”
她如同鸦羽的眼睫上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可姜予微却倔强的不肯让它落下。
“那日在湖边,我对爷所说的句句都出自真心。予微出身寒微,离了溧州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之所以敢孤身随爷北上,乃是相信爷对我的情意。若是......若是这份情意不再,我也绝不会纠缠。左右我是没脸再回溧州的,倒不如一头栽入淮水中淹死干净!。”
陆寂的心猛地一震,想起杏容说她兴致勃勃的忙碌一个下午只为给自己做一碗冰酥酪,结果却是不敢送来,顿时涌起一股愧疚之情。
罢了,往后的时日还长,慢慢调教就是,总归她都逃不出自己的掌心。
想着,他拉住姜予微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怀里。叹息一声,用指腹轻轻擦去那滴泪,道:“别哭了,是我的错,那日我不该对你说那些重话。”
姜予微一抽一搭的看着他,湿漉漉的眼尾泛起红,梨花带雨,芙蓉泣露,甚是惹人恋爱,“那爷会厌弃我吗?”
陆寂失笑,“是谁在你面前说的这些混账话?”
“不是谁说的。”
她抿唇,瓮声瓮气的道:“话本子里都这样写,才子佳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私定终身,共许鸳盟。好不容易终成眷属,可临了才子却变了心,独留佳人暗自神伤,孤独终老。”
“那些都是假的,怎能做数?”
陆寂揽住她的纤腰,心想待会定要叫人去把她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统统扔出去。
以往他不明白男女之情有何值得人放不下的,如今美人在怀,互诉衷肠,温柔缱绻,发现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你这辈子都只能留在我身边,哪里也去不了。”
姜予微破涕为笑,目光柔似春水,俯身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陆寂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眸色由惊讶渐渐的转变为惊喜,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那湿润柔软的触觉格外清晰,仿佛是要在他心口烫下一个烙印般。
姜予微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羞红了连起身欲走,然而才有动作立即又被他拉了回去。一阵天旋地转后,她被禁锢在了身下的鸡翅木直棱围子罗汉床上。
方寸之间,陆寂的气息强势侵入,好像是一张天罗地网,让她无处可逃。姜予微咽了口唾沫,紧张的问:“爷,你这是何意?”
陆寂凑到她耳边,薄唇轻启,带着隐隐笑意,“这话该我问你,卿卿何意?”
姜予微别过连去,耳尖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爷明知故问。”
说罢,她佯装动怒,推开眼前的人想要起身离开。谁料反被陆寂扣住双手,彻底动弹不得。
陆寂顺势贴了上来,眸色翻涌,低低的笑声在她耳畔响起。不知是否是他故意为之,温热的鼻息全都喷洒在姜予微耳后的嫩肉上,激起层层鸡皮疙瘩。
“卿卿勿恼,我这就向你赔罪。”
赔罪?
姜予微脑中混沌,还没有想明白赔罪是怎么回事,一道阴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紧接着口中的气息尽数被人掠夺,衣襟散乱,陆寂的手更是放肆的从中探入。
掌心粗糙的老茧磨得肌肤生疼,从内心深处不可遏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姜予微从未有过,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扭动身子想要拼命逃离。
然而无论她躲到何处,那罪魁祸首都立即会逼上来,强硬的侵略每一寸土地。姜予微的身子紧绷成弦,指甲嵌入肉中也感觉不到疼,只是觉得时间缘何会如此漫长。
玉炉冰蕈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声,敛眉含笑惊。
二更的梆子声响过不知多久,庭阶寂寂,明月半墙,流萤梳织于枝叶扶苏之间。陆寂终于松开了她,翻身而下躺在旁边,手仍揽住她的腰,喘着粗气喃喃自语道:“看来要早些回京了。”
姜予微没有理会他话中的深意,不动声色的将散开的衣襟拉上,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情绪,柔声道:“爷,咱们还要在此待几日?”
“大约四五日罢。”
陆寂牵起她如葱削般的玉手放在唇边轻啄,“可是无聊了?”
锦衣卫专司情报,耳目众多。就算杏容不说,白天她想要离开客舍的事情也瞒不住陆寂。
姜予微乖巧的伏在他的胸前,道:“我带来的几本书来,爷不在我可以看书打发时间,只可惜了没能看到鱼龙百戏。”
“你若喜欢,我让裴仪把人叫到客舍来。”
姜予微想了想,摇头道:“还是算了,客舍不同于府内,鱼龙混杂,万一混进来不轨之徒便坏了。”
陆寂哪会没听出来她话中的失落?笑道:“你若实在无趣,可让杏容陪你出去走走。”
她的手猛然握紧,忙按捺住内心嗯狂喜,故作担忧的问:“可会耽误了爷的要事?”
陆寂见她粉颊杏面,双瞳剪水,盈盈望着自己,一时间爱煞不已,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卿卿放心,你家爷还没有这般不济。只是你不可离开客舍太远,近日城中不太平,出门时也要多带上几个人。”
姜予微差点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忙稳住心神,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爷放心,我都记下了。”
两人又在罗汉床上躺了好一会儿,陆寂才起身离开,临走前拿起那碗冰酥酪,硬逼着姜予微一口口喂给他吃完才算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