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娘子你这个人,可真是难懂得很。”
蒋南絮沉默不语,这个问题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或许知道,但是她不敢承认。
海棠眼见问不出什么,索性不再继续说下去,临走之前,扭头看了眼蒋南絮,长长叹了口气:“有些蠢人,总是要等到失去了之后才追悔莫及,才懂得珍惜二字的含义,希望蒋娘子别是这种蠢人。”
走出几步后,海棠顿了顿,这种蠢人,她好像真见过一个。
不就是她家主子吗?
思及此,海棠脸色瞬间难看了一瞬。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
信阳城,信阳侯府。
夜色裹挟着冷风徐徐吹拂,越过精致的窗棂,扫过书房里的蜡烛,映照在中年男人愤怒的脸庞上。
“给我查!本侯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信阳侯周鸿津拿起桌面上摆放整齐的一本折子,狠狠扔掷在跪倒在地的心腹脸上。
“侯爷息怒,属下这就去查。”
然而还没等他起身,书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清冷低沉的男声紧随其后。
“父亲,不必查了。”
周鸿津正在气头上,刚想发作,但是一听这句话,硬生生把火气给压了下去,眉宇间取而代之的更多是猜忌和古怪。
这本折子半炷香之前出现在他的桌案之上,府内下人却无一人发现异常,这也就罢了,可里面的内容却叫他坐立难安,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只因其上列举的种种,足以颠覆他们整个信阳侯府的命运。
除了他和心腹,没人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发生了何事,可周沅白却说不用查了?
周沅白身披墨色披风,衣摆飘飞,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冷漠,说出来的话也是格外冰冷:“这本折子是儿子让人写的。”
“你?”周鸿津难以置信地看向面前这个儿子,掌心用力,几乎要将指骨捏个粉碎,好半晌,指着他怒骂道:“混账!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上面的内容但凡泄露丝毫……”
周沅白神色不变,沉声打断:“儿子知道,所以才让父亲先过目一遍。”
闻言,周鸿津眉头皱得更紧,一时间竟辨别不了他这个儿子在想什么,信阳侯府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搜集这些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搜集的?
所幸,他的疑问没多久就得到了解答。
“儿子前段时间寄了一封书信回来,可惜父亲和母亲都没有回信,让我这个做儿子的甚是难过,你们既然不答应,那么儿子就只能换种方式通知了。”
周鸿津瞳孔骤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怒目圆睁地骂道:“就为了那个女人?你拿这种东西来威胁整个侯府的安危?混账!你怕不是被迷了心窍!”
“父亲,我只是想要迎娶我心爱的女人,让她和我们的儿子入族谱而已,这有何过分?”
儿子?他居然跟那个他们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有了孩子?
周鸿津扶住桌案,胸口一时间喘不过来气,难以相信他向来看重的二儿子,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来,他平日里离经叛道、冷情冷性也就罢了,可是涉及侯府,他居然也如此儿戏。
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至于用这么极端的方式表示反抗?
冷静过后,周鸿津望向周沅白,咬牙道:“那个女人是谁?你要娶她,总得带回来让我和你母亲掌掌眼不是?”
“婚礼那天,你们自然会知道她是谁。”
周沅白嗓音淡漠,已然不是在商量,而是如他所言是通知。
周鸿津眼神危险一眯,刚要开口教训,但他的怒气在他接下来的话中瞬间熄灭。
“太子表哥当天也会出席,还望父亲和母亲不要失了礼数。”
周鸿津的脸色巨变:“你说谁?”
“父亲莫不是老糊涂了?这天下难道还有第一个太子不成?”
“你!”
周鸿津简直要被这个逆子给气死,呼吸急促,但还没说上一句话,眼前之人便已经施礼告辞。
周沅白刚走出书房,身后就传来一阵重物扫地的声音。
周沅白脚步一顿,仅是停留两秒,就径直朝府外的方向走去。
至于母亲那边,自有父亲前去安抚。
信阳侯府东侧门,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影召挑开车帘,周沅白弯腰钻了进去,原本还在闭目养神的男人立即就挣开了眼睛,轻笑道:“我隔这么远都能听到皇叔发怒的声音呢。”
周鸿津的书房离东侧门的距离足够远,压根就听不见,他这么说只是调侃罢了。
“表哥说笑了。”周沅白没什么表情地回复。
太子轻啧一声:“这么多年不见,你这脾气怎得还是这么臭?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周沅白毫不客气地反击:“表哥也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
太子瞧着他,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显出几分诡秘。
马车缓缓前行,寂静的夜里唯有车轮滚滚声。
太子撑着侧脸,目光落在车窗外闪过的街景,意味深长地感慨了一句:“信阳还真是个好地方,繁华程度不失京城呢。”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周沅白便装作没有听见,神色淡淡,上位者多猜忌,这一点从刚见面时,他自导自演的一场刺杀便能知道,可惜他的计划落了空。
缄默几秒,太子侧眸看向周沅白,对方的侧脸隐在黑暗之中,叫人辨不清他的神色。
“你为何要将你辛辛苦苦建立的商会冠以他国之名?着实令本殿下不解。”
周沅白睫羽半垂,道:“随便取的。”
“……”
太子沉默几息,忽地大声笑了起来,在黑夜之中格外刺耳。
“咱们的合作一定会很有趣。”
“嗯,一定。”
闻言,太子的眼底倏然闪过一丝幽光。
*
蒋南絮看着仍然在有条不紊装饰府宅的下人们,心情难掩复杂。
明日就是婚礼了,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见到周沅白。
她去找过海棠,也去了拍卖行找过宸风,可是都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没人知道周沅白现在在哪儿,也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
婚礼前夕,却没有新郎。
蒋南絮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了。
就当她走神的时候,她听到昊林欢快的声音响起:“娘亲,海棠姐姐来送最后的婚服了。”
蒋南絮抬眼看过去,就瞧见牵着昊林进入院门的海棠,身后还跟着几个拿着装着大红色婚服托盘的侍女。
“昊林,你在院子里等一会儿,娘亲去换衣服。”蒋南絮支开昊林,便带着海棠进入了屋子,一关上门,她就迫不及待地问:“还是没有消息吗?”
海棠摇了摇头:“没有。”
闻言,蒋南絮神色瞬间黯淡下去,这种时候她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海棠适时转移话题道:“请蒋娘子试试婚服合不合身,要是有穿着不舒服的地方,还能让绣娘改改。”
蒋南絮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跟着侍女去试婚服了。
婚服繁琐复杂,由十几名绣娘没日没夜地赶制,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穿戴也需得几个人帮忙,才能将婚服完美上身。
侍女看着眼前的美人,脸上闪过一抹惊艳,忍不住建议道:“蒋娘子,要不要把妆容也加上?”
虽然在她脸上什么样的妆容都会好看,但是嫁人是一个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时刻之一,当然需要以最美的姿态来迎接。
要是妆容和婚服不适配,还能够做出调整。
其他几个侍女也忍不住附和道,蒋南絮听着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等到侍女们散开后,蒋南絮望着镜子中穿着大红婚服的自己,有一瞬间的愣神,不敢相信镜中人会是自己。
她不喜欢艳丽的颜色,记忆里第一次穿红色还是当年入侯府的时候,可那时她沉寂在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喜悦中,根本就没仔细看过自己的装扮。
何况那件婚服并不是正宗的大红,而是象征妾室的艳红色。
记忆流转,又想到了那日在侯府门前,周沅白坐在马上故意调戏她时的样子。
想着想着,蒋南絮忍不住笑了出来,可眼尾却有一抹湿意划过。
而就在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之前,镜中忽地倒映出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第91章 大婚 没有新郎的婚礼
蒋南絮呼吸一滞, 立马擦干眼泪转身去看,可原本还清晰的那道身影,在她转过身去看的时候, 那个位置却是空空荡荡, 一个人都没有。
人呢?她明明看到了……
她忍不住扭头再去看镜子, 里面亦是空无一人。
此时, 一个侍女走了进来,她连忙去问对方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可是侍女却摇了摇头:“奴婢就在外面, 并未看到有人进出。”
接二连三的确认, 让蒋南絮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望着镜中的自己, 有些怅然若失地捏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
侍女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忍不住开口关心道:“娘子怎么了?”
“没什么,想来是有些累了。”蒋南絮摆了摆手, 调整好思绪,配合着侍女完成试妆。
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 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去。
蒋南絮一身疲软, 和昊林一起用过晚饭, 哄着他睡下后, 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在侍女的安排下沐浴更衣,涂上润泽保湿的面脂, 清洁柔顺好秀发, 以便用最好的姿态迎接明日的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