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南絮暗自松了口气,拂袖朝外面大步离去,而来时所做的决定, 看来只能改日再说了。
回到住处,她便看见了院子里正在玩蹴鞠的昊林, 他听见动静, 当即满脸笑意地跑了过来:“娘亲, 你回来了?”
蒋南絮摸了摸他的脑袋, 见他玩得浑身是灰既没嫌弃也没责骂,反而将他一把抱进怀里, 柔声询问着他刚才都去哪儿玩了。
“我刚才跟狗蛋去前院的花厅里踢蹴鞠了, 不过蹴鞠不小心被踢坏了,我就回来了。”说到后面,昊林语气低落了几分。
狗蛋是府里下人的儿子,比昊林大几岁。
蒋南絮安慰道:“坏了重新买一个就是了。”
昊林眼睛亮了亮, 期待地问:“娘亲,那我们明天上街去买吗?”
蒋南絮有些犹豫。
昊林软声撒娇道:“狗蛋说西街桥头的那家桂花糕特别好吃,我想去尝尝。”
蒋南絮失笑:“小馋猫,原来是想吃点心了?”
说到这,她看着昊林期待的眼神,不忍心拒绝他,只好说:“那我们明天就去买吧。”
说罢,她歪头跟丫鬟吩咐了一句,让她去汇报给周沅白。
第二天一早,蒋南絮就带着昊林上了街,青州的变化不大,一路逛下来,她看见了好几个熟悉的店铺。
他们先是去买了蹴鞠,又去了昊林说的那家专门卖糕点的铺子。
挑好想要吃的糕点,等待店员打包的间隙,昊林的目光就在四周打着转,很快,就被桥边摆着风筝的小摊给吸引了。
他扯了扯娘亲的衣角,叹息道:“娘亲,我们好久都没放风筝了。”
蒋南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想到了之前还在苏州时答应过昊林要带他去放风筝,可惜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兑现,她就有些内疚。
默了默,她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笑道:“去买一个吧,等会儿回去了就可以放。”
闻言,昊林的眼睛蹭一下就睁大了,高兴的光亮在里面跳动,他蹦蹦跳跳地过去挑选样式,蒋南絮慢他一步跟上去。
为防止昊林摔倒,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因此并未注意到一旁径直朝着她走过来的身影。
等她有所察觉的时候,她的手腕就已经被人用力给擒住了。
“阿絮?”
蒋南絮恍然抬眸,就对上一双染着猩红的眼睛。
两人的目光隔空相对,不多时,周玉珩脸上的表情由惊喜转化为不可思议,他死死盯着蒋南絮的脸,完全不敢相信她竟然还活着,还带着一个……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在了她旁边的那个小男孩身上。
自桥上路过时,他一眼便看见了桥头的他们,原因无他,只因这一大一小的外貌实在是过于出色,轻松便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周玉珩望着小男孩那张与自己相似度极高的脸,再加上小男孩的年纪也不过两三岁,还唤蒋南絮为娘亲,他不得不怀疑孩子是不是他的。
蒋南絮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他,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趁着他走神的时候,挣脱开他的手,然后迅速给旁边的护卫递了个眼色,弯腰抱上昊林便要走。
周玉珩立马就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想要去追却被人拦住了去路,他的脸色当即沉了下去,冷声呵斥道:“滚开!”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后的柏松和护卫也同时出手,气氛骤然间变得剑拔弩张。
周玉珩看着不远处即将没入人群的身影,焦急的同时眼底也起了杀心,可挡在身前的几个人就跟一堵墙似的,哪怕他命令手下拔刀,也无法吓退对方分毫。
而就在僵持的这几秒时间,那抹倩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昊林看着气喘吁吁的娘亲,担心地喊了一声:“娘亲?”
“娘亲没事。”蒋南絮深吸一口气,见身后没人追来才松了口气。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周玉珩应该是把昊林认作了是他的孩子,毕竟周玉珩和周沅白长得那么像,昊林的长相也不可避免地与周玉珩有几分相似。
一路护送她的护卫适时开口道:“蒋娘子,我们还是回府吧。”
蒋南絮也自知无法再在街上逗留下去,轻轻点了点头,在护卫的带领下,很快就乘坐另一辆马车回了府。
而不出她所料,没过多久,她就见到了闻讯而来的周沅白。
周沅白眸色沉沉,对下人吩咐道:“带昊林去更衣吧。”
昊林抬眸看着爹爹的脸,不禁想到了刚才那个与爹爹长得十分相似的陌生叔叔,内心顿时升起了些许的疑惑,但小小年纪的他还来不及消化太多的东西,只能怀揣着懵懂的心情离开了。
等昊林一走,周沅白径直走向窗边的蒋南絮,盯着她心不在焉的神色,哑声质问:“你今日出门便是为了去见周玉珩?你跟他说了什么?”
蒋南絮咬紧了牙关,又是这样,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似乎总是格外敏感于她跟周玉珩之间有些什么,过去了三年,还能有什么?
蒋南絮难以置信地瞥他一眼,明明是偶遇,在他口中怎么就成了刻意?他明明知道她有多不想撞见周玉珩。
“什么都没说。”她愤愤收回了视线,嗤笑道:“何况我要是特意去见他,至于这么快就回来了?”
周沅白眉头紧皱,见她似乎生气了,语气缓和了几分:“他见到昊林了?”
蒋南絮握紧了拳头,转身面向他,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想从我口中得到什么?昊林不是你的孩子,其实是殿下的,我去见他就是为了让昊林找回他真正的父亲,我这样说,你便满意了?”
听完她的话,周沅白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咬牙切齿道:“蒋南絮!”
蒋南絮见他发怒,忽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从未觉得昊林是你的孩子?难怪你对昊林的态度一直不怎么热烈,原来竟是这样?”
一切的疑虑和不明了在此刻似乎都得到了解答,毕竟如果真从月份推算,昊林应当是那晚在信阳城郊外的帐篷里被迫与周沅白荒唐解蛊时有的。
那之后回了侯府,一直到她假死离开的期间,周沅白怀疑她和周玉珩有过什么,也是合情合理。
“既然如此,那么婚事也没必要进行了,呃!”
手腕忽地被人紧紧攥住,蒋南絮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眼前的人摁在了窗户上,尽管他收敛了力道,关上的窗棂还是被她的后背撞开,疼得她直皱眉。
周沅白紧盯着她的眸子泛着骇人的绯色,吐息间气息沉沉,像是在强行压制着什么,良久,方才开口道:“你一定会成为我的妻子,所以不管昊林身体里流淌着谁的血,他都会是我的孩子。”
一听这话,蒋南絮便知他十分介意她与世子的过往,而他也不可能真心对待昊林,哪怕昊林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的心里也始终扎着根刺。
思及此,蒋南絮冷笑道:“你就这么想替别的男人养孩子吗?”
随着她的这句话落下,周沅白气息彻底紊乱,抬手死死掐着她的下颚,面露痴狂道:“你非得气死我是不是?”
他的一字一句都透着咬牙切齿,仿佛下一秒就会把她掐死,俨然被气得不轻。
蒋南絮简直都快喘不过气了,可那张嘴仍旧不肯服软:“那样也好,我就自由了。”
周沅白喉结浅浅滑动,眸光微暗,随后染上抹自嘲:“好,好得很。”
话一说出口,蒋南絮就后悔了,但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弥补,犹豫间,隐约察觉到那股禁锢着自己的力道逐渐松懈了下来。
他没有预想之中教训她一顿,甚至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松开了她。
蒋南絮望着眼前低眉垂眸不再看她的周沅白,不知为何,她的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慌乱和无措感,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感受。
男人站在她身前,眼皮耷拉着,里面涌动着的情绪复杂晦涩,浓烈到根本化不开,支离破碎,跟他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形象大相迳庭。
蒋南絮长睫止不住地颤动两下,眼睁睁看着他动了动薄唇,但是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短短几秒里,他的眼神变得冰冷,随后转身便要离去。
他走得决绝,恍然间,她有种错觉,他这次离开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蒋南絮明明该高兴的,毕竟这可能意味着他再也不会缠着她了,可心头却席卷起一阵阵迟来的钝痛,痛得她比方才还要喘不过来气。
她下意识地开口叫住他:“周沅白!”
在她开口之后,她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影顿了一下,她忍不住往前走了半步,支支吾吾说:“我,我错了,我说错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的。”
“我全部都说错了。”
说到中途,她眼眶泛红,骂道:“你就是个傻子,我明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了,昊林他是你的孩子,你为何不信?”
“我跟世子从来没有同房过,我只跟你……有过,昊林不是你的孩子,还能是谁的?”
“我也不希望……不希望你死。”
她每说一个字,就愈发哽咽,最后泣不成声。
在她视线彻底模糊之前,被人牢牢搂进了怀里:“哭什么?”
第90章 婚服 大婚前夜
周沅白揽住她的胳膊, 女人好闻的气息令他的心跳缓了一瞬,方才积郁的全部怨气和怒火仿佛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气她的口无遮拦,也气他将他的心意踩在脚底践踏, 她似乎从未真正信任过他, 也从未喜欢过他, 她甚至讨厌他讨厌到恨不得他真的去死。
他自认是个冷酷无情之人, 但是只要她一哭,他就忍不住心软。
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爱让人变得软弱。
怀中人擒住他的袖口,力道很轻, 极易忽略, 可他还是察觉到了。
周沅白薄唇轻启, 刚要说话就听见海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主子, 那位贵人说要见您。”
闻言,周沅白眉头紧紧皱起,淡声回应:“我马上就去。”
说罢,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蒋南絮,她的泪水一颗颗挂在眼眶中, 要掉不掉的样子惹人怜爱, 他不自觉放柔了嗓音:“等我回来。”
蒋南絮咬了咬唇, 知道他是有要事要去办, 只好先将心里的话压了回去,轻轻点头答应下来。
可这一等, 却等来了他出事的消息。
“主子在去见那位贵人的途中遭遇刺杀, 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
蒋南絮听完海棠的话,搭在圈椅上的手瞬间握紧,指尖都快要镶嵌进肉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有那么一刹那, 她的脑海中闪过那天她说过的话,难道真的是谶言不小心成了真……
不,不可以。
蒋南絮用力摇了摇头,想要将脑子里的杂念抛掷脑后,可是无论她越不去想,那个念头就越发根深蒂固,在她的心里扎根,搅得无比痛。
海棠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神情一滞,随后讽刺地勾了勾唇:“蒋娘子不是不喜欢主子吗?主子若是真出了事,你应该高兴才对吧?怎么是这副表情?”
海棠敢爱敢恨,对情感的见解便是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主子是她永远得不到的男人,注定只能在他的背后默默注视,而蒋南絮明明已经得到了他的爱,却不知道珍惜,直到现在却又假惺惺地为其难过伤心。
心思之转变,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海棠按耐不住好奇地问道:“蒋娘子你到底是爱主子呢?还是不爱主子呢?”
“若是不爱,当初逃跑了,就该永远消失在主子的世界里才是,又为何要生下和主子的孩子?又为何时隔三年再次出现打乱主子的生活?现在主子生死未卜,又为何要为其伤心?”
“若是爱,当初又为何逃跑?为何要帮着温祁月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