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没必要跟周沅白说。
蒋南絮看着一直盯着棋盘看的周沅白,转移话题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周沅白收回视线,望着她放柔嗓音说:“昊林还是自己住吧,我会挑选几个贴身照顾他的婢女,至于夫子,在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我会亲自教他,你不用费心。”
“还有,挑个时间我陪你去重新挑选你们女人需要用到的金银首饰之类的东西,如果你嫌麻烦,我便叫人像之前那样送到你跟前如何?”
蒋南絮指尖一顿,他说的这些话就像是在规划他们的未来一样,可他们有未来吗?
蒋南絮叹了口气说:“我不否认你能给昊林更好的生活,但是你当初说过要打掉他,不要他,所以不见得你有多喜欢他,我是绝对不可能把他让给你的。”
说到这,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了压难听的语气,以退为进道:“当然,如果你想继续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我会让你见昊林,也会让你跟他接触,但是更多的,我做不到。”
听着她一字一句划清界限,周沅白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很想说昊林对她很重要,但是对他来说并不重要,爱屋及乌,他可以对昊林好,但是昊林不能成为横在他们之间的绊脚石。
可从苏州到青州,她似乎总是绕不开孩子。
周沅白眸色渐深,他倒是想看看她能为孩子妥协到什么地步。
寂静几秒,周沅白哑着声音说:“我是不喜欢孩子,但是并非不喜欢和你的孩子,当初我会那么说,只是因为温祁月性情反覆无常,比起相信他的说辞,神医解蛊的法子更为靠谱。”
“而想顺利解蛊,你体内的孩子会成为威胁你性命的隐患,我没得选。”
蒋南絮讽刺一笑:“威胁我的性命?难道不是威胁你自己的性命吗?”
周沅白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反问:“这话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蒋南絮将当初温祁月跟她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萧神医的法子不就是杀子蛊灭母蛊吗?打掉孩子,难道不是为了更好地解蛊吗?”
她每说一个字,周沅白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以至于她越说越没底气。
周沅白双拳紧握,青筋凸起,已是愤怒到了极致。
温祁月这狗贼,当初他就该直接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周沅白下颌线绷紧,咬牙切齿道:“温祁月说什么你都信,我说的你一个字都不信是不是?”
他的声音冷淡低沉,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蒋南絮心头,她难以置信地颤了颤睫毛,此时也反应过来,她大约是被温祁月骗了?
第87章 修罗场 你我不日成婚
屋内的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蒋南絮瞧着他面若寒霜的俊脸, 思绪乱作一团,他所说的和她所认知的完全相反,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从未想过取她的性命?
她难以相信, 眼神不住乱飘, 似是在否认这个想法, 直至他走到跟前才回过神。
周沅白睥睨着她,清隽俊逸的面容浮现出怒气,他抬手擒住她的下巴:“阿絮, 当年你但凡问我一句, 我们便不会平白错过这三年。”
他的嗓音低醇沙哑, 眼底漫出的繁杂情绪灼烧着蒋南絮的心, 几乎要将她击溃。
蒋南絮咬了咬下唇,泪水在眼眶里翻涌,冷嗤道:“不, 就算没有温祁月,我们之间横着的也不止这一点误会, 我也还是会离开你。”
“你我身份悬殊, 从来不是对等的, 就算解了情蛊, 我于你而言不也只是一个玩物吗?”
“等青州事了,你又该如何处置我们母子?带回信阳藏起来, 做你的外室和私生子?还是继续被你藏在青州, 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盼着你?”
“我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如果你我之间没有过误会,我兴许真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你,哪怕我过得不开心, 也会竭力讨好你活下去。”
“可离开你的这三年里我过得很好,想做什么做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担惊受怕,也不用再低声下气。”
“原来就算不依靠别人,我也照样能过上小时候幻想中吃穿不愁的日子。”
说到这,蒋南絮忽地笑了出来,她没有被家人爱过疼惜过,在那样的环境下单靠她自己完全无法逃离他们的掌控。
所以她一直以为只有靠别人脱离苦海,而嫁人便是唯一的出路,她便想要靠自己的美貌过上更好的日子。
直到在苏州的这三年,教会了她就算没有美貌,靠自己的双手,竟然也能过上好日子。
蒋南絮低垂着脑袋,用力扯着他的衣角,小声啜泣道:“周沅白,就当我求求你,放了我们吧,你总不能跟我耗一辈子吧?”
她哭得梨花带雨,一字一句都在诉说着在他的身边有多难过,没有他她能过得更好,仿佛在极力撇清与他的关系,他心疼、动容、痛苦,各种情绪交杂,搅碎了他的心。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百转千回,激起澎拜的波涛。
周沅白眸色愈深,默了几息,擒住她下巴的手松开了,随后缓缓在她面前蹲下,双手握住她的手搭在她的膝盖上,抬眼与她对视。
“阿絮,你总是将我想得这般坏。”他直勾勾看着她,忽地勾了勾唇角,浅淡的弧度折射出主人的无奈与心酸。
“在你眼中,这般坏,这般强势的混蛋……”说到这,他自嘲一笑,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哑声继续说道:“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爱的女人做外室?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做私生子?”
“我爱你,我想要你,我甚至想把你捆绑起来囚禁,可是也正因为我爱你,才忍受不了你说要与我分开,要逃离我。”
“不可能的,我不可能给你第二次机会离开,所以我会跟你耗一辈子,一直像这样把你困在我身边,必要时候,我也不介意拿昊林威胁你。”
“哪怕是为了昊林,你也别再想着逃跑,好吗?”
他说的话明明全是威胁和恐吓,但微颤的声线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哀求和温柔,尤其是那双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的深邃黑眸,似是要将她溺死在里面。
蒋南絮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哭泣,蓦地怔住了,若不是他握着她手的温度在时刻提醒她,她简直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半跪在跟前与她诉说爱意的人是周沅白。
他爱她?
她背脊绷直一瞬,惊得长睫不住地颤动两下,上面附着的泪珠便滚落下来,滴在两人紧握的双手上。
而令她更为震惊的是他接下来的话。
“嫁给我,做我的妻子,我们给昊林一个迟来的家,好不好?”
蒋南絮吓得当场站了起来,手也从他的禁锢中脱离出来,她几乎站不稳地扶住了旁边的桌子,踉跄两下,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不然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周沅白屈膝半跪在地上,仰头望着大惊失色、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的女人,无声地皱了皱眉峰,冷声道:“除了一个好字,我听不得其他的答案,你最好斟酌清楚。”
他霸道至极的语气唤醒蒋南絮的神智,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指着他咋舌道:“现在是你求着我嫁给你,你还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闻言,周沅白喉头似是滞了下,像是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片刻沉默,方才道:“是我错了。”
蒋南絮听着他低声下气的道歉,心头莫名划过一抹诡异的爽感,嘴角不受控地上扬。
原本高高在上冷傲矜贵的男人卑微起来,竟也别有一番风味。
蒋南絮又坐了回去,沉思一会儿,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岔开话题道:“我当初离开侯府的时候,隐隐有听说侯夫人在给你张罗婚事,三年过去了,你总不能还没有成婚吧?”
周沅白蹙紧眉头,回答得毫不犹豫:“没有。”
不知道是为了逗她高兴还是别的什么,他补充道:“除了你,我没有另娶他人的打算。”
蒋南絮抿了抿唇,不太习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情话,他娶妻与否稍微一打听便能知道,他不至于会骗她,何况,骗她也没有意义。
她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与周沅白成婚?听起来便是天方夜谭,且不说他是如何打算的,侯爷和侯夫人那边又怎么可能会同意?
她那天光是见到周玉珩,便已然觉得窒息,不敢想像她带着昊林重新住进侯府又该是怎样一副画面……
想到这,她拚命地摇了摇头:“不,不要。”
周沅白看出她的犹豫和动摇,但没想到最后她会拒绝,柔声道:“不要什么?”
蒋南絮捏紧衣袖,把自己的顾虑缓缓说了出来。
“成婚后,我不会勉强你和他们住在一起,你想住哪儿便住哪儿。”话毕,周沅白继续说:“哪怕你想回苏州,也可以,但前提是有我作陪。”
蒋南絮微微诧异,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退步。
他似乎总能拿捏住她的软肋,软硬兼施,叫她无法逃离他的五指山。
蒋南絮轻叹口气,说出摆在他们之间最现实的问题:“就算我同意,侯爷和夫人也不会同意的,你总不能违抗侯爷和夫人的命令?”
周沅白沉默片刻,语气有些欣喜道:“所以只要他们同意,你便同意?”
“……”话也不能这么说,总归他难以解决,不,是肯定无法解决,既然如此……
蒋南絮思绪微动,试探性道:“半月内你若说服不了侯爷夫人,便放我和昊林离开如何?”
周沅白凝视着她自作聪明的小表情,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行啊。”
蒋南絮面色一喜,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半个月筹备婚事虽然仓促了些,但是也不妨碍你我完婚。”
蒋南絮哑言半晌,方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谁说半个月后就要与他成婚了?
她话还没说完,他便迳自站起了身,不给她纠正的机会,声音淡然道:“就这么说定了。”
蒋南絮张了张嘴,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就被他打断:“不必过多忧虑,乖乖等着与我成婚。”
说完,他摸了摸她的发顶,随后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去。
*
几日过后,宅院书房。
蒋南絮一路走来,到处都是筹备大婚事项的下人,人来人往,四处都能看见喜庆的红色,昨日海棠还给她送来了婚服的样式。
繁琐复杂的图案看得她眼花缭乱,见她挑不出来,海棠还好心说道:“主子说了,他比较中意最后一套。”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周沅白对这场婚事势在必得,可他压根连这座宅子都没走出去过,成婚这么大的事,他不需要亲自去往信阳当面跟侯爷和夫人说清楚嘛?还是说他是糊弄她的。
不管是哪一种,她仔细想想,都觉得太荒唐了,没必要再进行下去。
“蒋娘子。”
走至书房门口,影召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唤醒,她恍然抬眸,随后在他的示意下进入了书房。
透过一面苏绣屏风,她隐约瞧见了桌案前的周沅白,脚步不自觉顿了顿。
“站在那做甚?进来。”周沅白低沉的嗓音响起。
蒋南絮绕过屏风走进去,目光放在刚刚放下毛笔的周沅白身上。
他一身鸦青色薄袍,眉目低垂,安静专注,远远看去温润如玉,清疏矜贵,叫人挪不开眼睛。
见到她来,他朝她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蒋南絮思忖片刻,走到他的身边垂眸看向桌子上的画作。
画里的场景很熟悉,苍天樟树下摆放着一个躺椅,躺椅上则躺着一个闭目养神的蓝色女子,四周是盛开的繁花绿叶,祥和且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