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好不容易缓和了不少,一抬眼,身边的同伴竟然早就抛弃他走远了。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等等我啊!”颜北陌脸色由白转黑,又由黑转青,几经变化,好不精彩,但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理他,全都径直往前走去。
眼见要被抛下,他只能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提步加速追上去。
一群身着华服长相俊美的男子出现在码头,立马吸引了周边不少民众的注意力。
尤其是领头男子一身冷硬气度叫人不敢直视,面容冷峻矜贵,薄唇紧抿,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苏若柄早早等候在码头,迎上去抱拳施礼:“小人苏若柄,总管苏州商会里的各大事宜。”
周沅白没有心情和他废话,垂首凝眸,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来意:“人还没找到?”
他的一个眼神,就压得苏若柄喘不过气,额头不自觉浮出细密的冷汗,脑袋越垂越低:“属下无能,还在让人竭力寻找中。”
此话一出,他能感觉到头顶那抹视线愈发阴鸷,仿佛要将他的脊背压弯,腿止不住地发软。
所幸,对方并未施以惩戒,而是话锋一转:“带我去她住的地方。”
“是。”苏若柄擦了擦汗,这才敢直起后背,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看着从他身边一一走过的几个男人,视线略微停在了那个异域风长相的男人身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北戎商会的会长不是个北戎人吗?应该就是这位。
可是为何众人都像是以刚才那名男子为首?难道他就是那位传闻中的幕后之人?那那位蒋娘子与他是何关系?竟让他如此重视?
苏若柄恍然回神,心中大骇,也更多了几分谨慎和尊敬,赶忙提步跟上去带路。
跳下马匹,一行人步行穿过一段狭窄的青石板路,抬眼望去,远处两颗巨大的樟树快要冲破天际,隐藏在其中的一处宅子慢慢映入眼帘。
“这就是蒋娘子住了三年的地方。”说罢,苏若柄就让守在这里的人打开了房门。
周沅白抬眼看着这座看上去破败不堪的旧宅院,眉头紧皱,她竟然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了三年?
可转念一想,她宁愿住在这样的地方,也不愿留在他身边,内心深处就传来一股刺骨的疼痛。
少顷,他抬步走上台阶,衣袂飘飞,在空中划过一抹弧度。
院内的风光远比外面要光鲜亮丽,看得出来宅子的主人日常的精心呵护,可是在他眼里看来都远没有他给她的要好,但因为是经由她的手打造的,处处都有她的痕迹,他瞧着也欢喜。
进入屋子,更是每一处角落都充满了生活的迹象。
周沅白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靠窗的床榻之上,上面的被褥没有整齐叠放,微微敞开着,就仿佛主人没有走太远,很快就会回家。
上面还凌乱放着几件衣物,女人的,小孩的,还有一两件掉在了地上,看样子是走得急,慌慌张张收拾的。
周沅白缓缓走向床边,将掉落在地的衣物随手挑起,是一件轻薄的蓝色外裳,布料轻软舒适,凑近鼻尖,一股淡淡的香味瞬间萦绕鼻尖,熟悉且甜美。
无数次的缠绵缱绻,让他立马就认出这味道是她身上的。
一路上,他近乎夜夜失眠,直至当下,所有的忧虑的怀疑一扫而空。
是她,她还活着。
错神须臾,他忽地失笑一声,眉宇间堆积的阴郁似乎淡了点,沉黑的眼底划过刹那的清亮,很快,又转变成势在必得。
这次,他绝对不会让她逃了。
哪怕把她抓住,永久关起来。
*
宅子外面,颜北陌嘴里叼着一根草,靠在那棵樟树上,眼睛时不时看向那扇打开的木门,不理解他家主子怎么进去了那么久。
当下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动用所有人手去找人吗?在这睹物思人有屁用?在这待着,人就能自己跑回来不成?婆婆妈妈,全然不像主子的做事风格。
晕船晕了一路,他本来就有些烦躁,忍不住去骚扰一旁的影召:“要不你去催催主子?再不动用人力去找,蒋娘子怕是要带着孩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而且听说她身边还跟着个男人,谁知道会不会是她新相好……”
他的话音刚落,门口就出现了一道黑色身影,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颜北陌嘴角的弧度僵住,暗道一声完了。
第78章 找到了 阿絮,好久不见
周沅白墨色衣角随风摇摆, 与他深邃的眼眸交相辉映,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颜北陌心虚地垂下脑袋,视线不经意一瞥, 却看见他手里似乎攥着一截浅色的布料, 但还没等他看清楚, 就被对方收进了袖子里。
众人垂首敛眸, 屏气凝神,静待他的命令。
“你和宸风二人即刻启程去趟宣州。”周沅白淡淡启唇,嗓音似裹挟了冰霜般冷漠。
颜北陌闻言脸色更难看了, 恨不能扇自己这张破嘴两巴掌, 他本就晕船, 去趟宣州还是得走水路, 来回完全没有歇息的空挡,一想到这点他就觉得胃里翻腾,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小命。
相较于他的有苦说不出, 宸风就淡定的多,看得透彻:“这差事多轻松, 装装样子就行了。”
苏若柄在宣州找了那么多天都没有找到蒋南絮和那个什么叶老板的踪迹, 说明那个送二人离开的船夫定然撒了谎, 宣州很大可能只是个障眼法。
混淆视听的把戏, 实在太拙劣。
周沅白抬头看向远处的蓝天,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
阿絮, 可千万别沉不住气, 要是露出马脚让我抓住了……
思及此,他收敛情绪,带着影召等人离开。
*
苏州城外,半山腰, 一处不起眼的山林竹屋。
太阳高照,蒋南絮抬手将洗好的衣物晒在竹竿之上,时不时瞥一眼不远处蹲在地上的昊林,他正在喂笼子里的野兔吃白菜叶子。
自那天以后,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二十来天。
这里是当年叶老板刚到苏州城时从一位即将离世的老人手里盘下的房子,偏僻简陋,面积也不大,但该有的设施还是有,就是需要重新清洗打扫一番。
来到这后,或许是因为活动的范围变大了,时不时还能去山上摘摘野菜野花,昊林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
但是新鲜感一过,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问她为什么要搬家,什么时候可以回去,看得出来他还是比较想念苏州城里的玩伴的。
她无法告诉他真相,只说再过一阵子。
然而具体要多久,她也无法得知,不过至少也要等那些人离开。
据叶老板朋友送来的消息,苏州城倒是没什么动静,但宣州城里最近多了很多打探他们行踪的人,领头人当中有个北戎长相的男人,不出意外,那人应该是颜北陌。
她属实没想到颜北陌居然会来,还是为了调查她的下落,那是不是说明那个人也来了?
每每想到这一点,她就夜不能寐,脑海里全是那个人的脸。
他们会不会很快就找到这里?她又能躲多久呢?与其等他们找过来,还不如趁着他们的目光全放在宣州城上,像当初在西域边境时一样朝相反的方向逃跑?
当她把这个想法说给叶老板听后,他却劝她要沉得住气,静静等待时机,不可莽撞行事。
事态也如他所说的那样,找寻多日无果后,对方已经有了要打道回府的迹象。
看来她就是自己吓自己,她在那个人心里的地位可能压根就没有那么高,三年了,不至于让他念念不忘到追到江南来吧,等这次风波过去,一切就会恢复到寻常状态。
思及此,蒋南絮抚平衣服褶皱的动作顿了顿,稍微一扭头,就看见叶老板戴着斗笠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之中,来到她身边小声道:“我去山下买点粮食。”
蒋南絮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去。
叶老板看着她完美无瑕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愣神,因为没了制作伪造烧伤假皮的材料,她不得不向他坦白她的脸并没有被火烧伤,只是为了隐藏长相以免招来祸端的借口。
而制作假皮的手艺,是温祁月教给她的。
他自诩阅人无数,却在见到她的全部真容时也难免不被惊艳,肤白如雪,唇色不点而红,娇艳动人却不染半分风尘,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没了半边面具的遮挡,美得惊心动魄。
对视几眼,叶老板把斗笠帽檐往下压了压,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动容,遂抬步往篱笆围栏外走去。
昊林听到动静,转过小脑袋,笑着摆了摆手:“叶叔叔早去早回。”
叶老板闻声回头,平素里冷漠的脸上也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好的。”
山里的日子很清闲,但因为不知道会在这里待多久,他们就没有开荒,平日里就靠着叶老板下山购置粮食,或者蒋南絮去山上摘点野果子野菜之类的当作吃食。
蒋南絮从小就在山里长大,找这些东西可谓是易如反掌。
今日天色还不错,她便想着晾完衣服,就带昊林去就近的一处长有树莓的灌木丛摘点树莓回来,清爽可口,昊林很喜欢吃。
放好装衣服的木盆,蒋南絮就拿着空蓝子,叫上昊林一起出了门。
阳光透过树荫照射在地上,形成大小不一的光斑。
蒋南絮牵着昊林的手走在林间小道上,很快就到达了树莓生长的那块灌木丛,母子两兵分两路,没一会儿就把篮子给装满了。
这么多两三天也吃不完,倒是可以做成果酱保存,于是她一边替昊林擦拭额头上的汗,一边柔声提议道:“昊林,等会儿帮娘亲做果酱好不好?”
昊林虽然不知道果酱是什么,但是娘亲做的肯定很好吃,他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好。”
瞧着他天真烂漫的样子,蒋南絮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烦闷也消减了不少,亲了亲他肉嘟嘟的脸颊,刚想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打算等会儿到了平地上,再把他放下来。
谁知道昊林却有些抗拒:“篮子很重,娘亲如果还要抱昊林的话,手肯定会酸的,昊林还是自己一个人走吧。”
蒋南絮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整颗心都快被他的话融化了,不由又在他脸上亲了亲,“我家昊林真乖,那昊林走在前面,娘亲在后面保护你。”
昊林白皙的脸蛋红了红,自觉往前面走去,心里止不住的高兴,嘻嘻,今天又被娘亲夸了。
等回到竹屋后,蒋南絮就想着去厨房拿两个盆来装洗干净后的树莓,就提着树莓走上了台阶,刚要调转方向去厨房,就察觉到出门时关上的主屋大门打开了一半。
山里风大,偶尔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她没多想,往主屋的方向靠近几步,踏进去,刚要伸手想要把门给合上,余光却瞥见了屋内一道墨色的身影。
而屋内之人似乎若有所察,微微朝着她的方向侧了侧身子。
蒋南絮瞳孔骤然收缩,嘴唇轻颤两下,几乎在那人看过来的瞬间,浑身都僵住了。
而此时,她听到身后传来昊林的声音:“你们是谁?走开,别靠近我!”
紧跟着,是一道她很熟悉的声音:“哟,瞧瞧,这小脸简直跟咱们主子一模一样,影召你说是不是?”
匡当。
篮子重重砸在地上,鲜艳的树莓洒了一地,有几颗滚落在一双深色长靴旁边。
蒋南絮盯着眼前这张夜夜出现在梦里折磨她的脸,咬紧了下唇,一滴滚烫的泪珠不自觉地从眼眶中滑落,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却没注意到脚下的门槛差点摔倒。
一只大掌及时扶住双腿发软的她,力道骤然收紧,霸道又强势地把她禁锢在宽阔的怀抱里。
“你放开我!”熟悉的体温瞬间将蒋南絮席卷,她失神片刻,便用尽全身力气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