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南絮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烟云就像是看穿了她此刻的想法似的,善解人意道:“娘子的私事奴婢无权干涉,也无需知道,至于娘子担心的事,奴婢永远都不会说出去。”
此话一出,蒋南絮的脸色稍变,明白她是在表忠心,可心里的不安还是占了大多数。
今日,差一点就要被发现了。
她不清楚周玉珩有没有是真的担心她才来的,还是起了疑心才会过来查证,但无论是哪一点,都足够让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提心吊胆了。
另一边,刚走出营帐的周玉珩,没多久就在路上遇到了正在与人说话的周沅白。
春风满面,嘴角挂着的依旧是那抹假的不能再假的微笑,就像是在和善的面具下隐藏了一把利刃,随时会与你拔刀相见。
褚满清首先发现了周玉珩,赶忙抱拳行礼:“见过世子殿下。”
一旁的周沅白,仅是微微点头:“兄长。”
“在聊什么?大老远都能听到你们的笑声。”周玉珩走近二人,甫一靠近周沅白,鼻尖就隐约掠过一道柔软的香味,淡淡的,一扫而过,仔细去闻时,又什么都没有了。
“回殿下的话,属下与二公子正说起白日里猎场发生的事。”褚满清恭敬回答,自从上次玄阳湖刺杀过去后,他就被降了职,一直没能有机会在侯爷面前露面。
此次能够重新担任起保护侯爷安全之责,还多亏了周沅白替他在侯爷面前美言。
闻言,周玉珩心思微动,周沅白腰上有伤,此次打猎他本来就不该参加,可不知为何,他还是坚持要来,莫名又想起了周妤歆方才所说的,周沅白教会蒋南絮骑马的事情。
做这种吃力不讨好,没有利益可求的好事可不像周沅白的作风,再加上他与蒋南絮从未有过交集,何必要去帮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是奈何他着实无法从蛛丝马迹之中找出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
周玉珩的眉头紧皱,他现在是在怀疑他的妾室与他的弟弟有染吗?
“兄长的脸色不太好,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正当他神游之际,周沅白冷沉的嗓音唤醒了他。
周玉珩瞧着对方探寻的眼神,薄唇抽了抽,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来:“无碍……走吧,我们该重新入席了。”
周沅白没有吭声,给褚满清使了个眼色:“你先走吧,我与兄长还有话要说。”
褚满清察觉到二人之间涌动的诡异气氛,识趣地告辞离开。
凝滞片刻,周玉珩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周沅白扫一眼他如临大敌的表情,似笑非笑地敛起眼皮,道:“兄长何必摆出一副警惕的神情?只是闲聊罢了。”
“你我之间,似乎并不是可以闲聊的关系。”周玉珩嗤笑一声。
周沅白挑了挑眉,眉梢之间尽是疏冷,对此表示认同:“兄长说得有理。”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我接下来的话,兄长应该乐意一听。”
周玉珩一言不发,似是在等他的后文。
周沅白清俊挺拔地站在月光之下,冷白的光映在他的侧脸,显得孤傲圣洁,明明他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态度,却偏偏盛气逼人。
不久,他缓缓启唇:“从小到大,你我二人之间的争斗从未停歇,说实话,我有些腻了。兄长对此,应该也感到厌烦吧?”
为了培养一个所谓合格的侯府继承者,周沅白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迫成为了周玉珩的对手,要么超过周玉珩成为世子,要么被打压从此一蹶不振。
总之,永远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像“兄弟”一样正常相处。
“呵,就算我……又能改变什么呢?”周玉珩喃喃低语。
就是因为他清楚什么都改变不了,所以当两人还是几岁的稚嫩孩童时,周沅白曾经跑到他的面前,说他不想要抢他的世子之位,让他去向父亲和母亲求情的时候,他才会冷漠地告诉他:不可能。
从那以后,周沅白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极其听母亲的话,开始做一个合格的世子候选人。
而他,也早就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只是周沅白为何突然改变了想法?
“我可以不再针对兄长,也可以不再争夺世子之位,但是有一个条件。”说这话时,周沅白一改吊儿郎当的神色,认真又沉静,俨然是真心话。
周玉珩还算了解周沅白的为人,知道他说这话不是一时兴起,也绝非故意戏弄于他,眼眸顿时涌上几分肃然,反问道:“什么条件?”
话音落下,气氛陡然陷入了片刻的沉寂。
“兄长那有一件我想要的东西,时机合适了,我会自行来取。”周沅白的嗓音微微沙哑,低沉的尾音蕴含着危险的气息,就像是对那件东西势在必得。
说完这话,不等周玉珩反应,他便转身离去,衣摆随风飘飞,扬起一道优美的弧度。
周玉珩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垂在身侧的手无声紧握成拳,嘴角忽地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他这个弟弟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傲慢自大,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事实也确实如此,他提出的条件以及那笃定的口吻,都让人无法拒绝他的提议。
一件他想要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值得他放弃努力了这么久的成果?
第62章 遇袭 平白丢了性命
褪去喧嚣的夜色里, 冷月悄悄躲进了云层,柔和又寂静。
蒋南絮闭着眼睛躺在木板床上,估摸着周玉珩应当快要回来了, 果不其然, 没过多久, 营帐外就传来阵阵凌乱的脚步声。
朦胧的烛火中, 蒋南絮瞧见周玉珩的贴身丫鬟进来后,迳直走向放置衣物的箱子,从中拿了一件披风, 转身就要离开。
蒋南絮支起半边身子, 问:“发生什么事了?”
“回蒋娘子的话, 府里来人了, 说是世子妃突然晕倒了……”说到这,她停了停,并未继续说下去, 只道:“殿下正打算赶回去呢。”
蒋南絮心思微动,脸上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 试探性问道:“好端端的, 世子妃怎会晕倒?”
丫鬟抿了抿唇, 想着也瞒不住, 如实回道:“据传信的人说,世子妃近日过于劳碌, 又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这才支撑不住。”
这个小小倒是出乎意料,蒋南絮稍楞,旋即笑着道:“原来如此,那你快去给殿下送披风吧。”
见蒋南絮脸上没有多余的神色, 丫鬟施了个礼,疾步离开了营帐。
待她走后没多久,烟云便走了进来,欲言又止的表情,俨然是想说什么。
“世子妃有孕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蒋南絮呆滞地说。
心情却有些奇怪和沉重,倒不是嫉妒,而是她忽地意识到一件被严重忽略掉的事,由于前两个月的月事来的准确,她根本就没有想起来要做避孕,前几次没有,这次也没有。
若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抬眸看向烟云,嘴边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出来:“烟云,你可有法子弄到避子的汤药?”
闻言,烟云先是一怔,随即猜到她是因为世子妃怀了孕,才担心起自己的身体,故而宽慰道:
“在主母没有诞下嫡子前,后厨都会不定期地给府内的妾室准备避子汤,有时会混在食物中,有时则会谎称补药送来,总之绝不可能会让妾室在主母之前诞下子嗣,所以娘子大可不用担心。”
这样的方法普遍流行于各大家族中,府内上下大多心照不宣,烟云没想到蒋南絮会不知情。
“是、是吗?”蒋南絮第一次听到有这种说法,想来也是,大家族中嫡庶的界限分明,绝不可能会允许她四姐姐那样的事情发生。
看来,她的担心着实有些多余。
稍稍放下了心,取而代之的是尴尬和难堪,毕竟她所担心的事居然是害怕怀上自己夫君弟弟的孩子,何其的荒谬。
*
褚府,素栖苑。
“眼下世子妃有孕,短时间内都不能侍寝,后院里岂不是你的天下?你就该趁此机会好好笼络世子殿下的心,知道了吗?”
软榻之上,蒋雯翠撑着下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不远处和韫哥儿玩闹的蒋南絮,许久不见,她出落得越发耀眼,一颦一笑都能勾得人的目光不自觉追随着她。
“殿下初为父亲,如今的一颗心全都放在了世子妃身上,自打从猎场回来,我已有五六日没见过殿下了,这叫我如何笼络?”
蒋南絮拿出送给韫哥儿的生辰礼一对金镯子,缓而慢地套进他肥嘟嘟的手腕,笑容十分温柔可亲,而她怀里的韫哥儿也跟着笑了笑,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线。
“没机会,你不会自己找机会吗?男人嘛,首先为自己的下半身着想,哪有吊死在一颗树上的?凭你的美貌,还不是轻轻松松?”
蒋雯翠不以为意地咂咂嘴,当初她刚有孕时,褚满清起初也是满心欢喜,恨不能天天歇在她这,可是时间一长,他还不是被其他的妖精给勾了去?
蒋南絮动作一顿,敷衍地笑笑:“多谢四姐姐夸赞我的长相,我会努力的。”
“你这……”蒋雯翠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蓦地,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朝蒋南絮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听到这话,蒋南絮把韫哥儿交给一旁的梦月,让她带韫哥儿出去玩会儿,随后坐到了蒋雯翠身边的位置,压低声音问道:“四姐姐想问什么?”
“也没什么,咳咳。”话毕,只见蒋雯翠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世子殿下的活儿好吗?”
蒋南絮的瞳孔猛地放大,不一会儿,脸颊肉眼可见地蹭一下变红,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四姐姐,你说什么呢!”
“啧,有什么好害羞的?”蒋雯翠对她这羞赧的表现感到无趣,虚虚瞪她一眼,“咱又不是姑娘家了,这种话难道还说不得?殿下偶尔就没对你冒出几句浑话?”
蒋南絮慢慢缓过劲儿来,她还以为蒋雯翠要说什么呢,居然是说这个,瞧着她一脸好奇和打趣的表情,皱了皱眉,“如何判断好与不好?”
“就是他有没有让你感到舒服刺激,还想继续做下去?”一个男人行与不行,他的女人最清楚不过。
蒋南絮没有和周玉珩有过,所以她也不清楚,但又不可能不告知,脑海中不禁飘过与周沅白的一幕幕,这下,连耳尖都红透了。
结合蒋雯翠的话,她缓缓开口:“大概……还行吧。”
蒋雯翠对这个模糊不清的答案不是很满意,想要再追问一些细节,抬眸却瞥见对方红透了的脸颊和耳朵,怕是她再多问一句,对方羞都要羞死了。
无奈,只能暂且打消念头。
“对了,你可知此次前去监督青州大坝修建工程的,究竟是世子还是二公子?”
青州大坝的修建即将动工,陛下很看重此次的工程,遂将其全权交给了信阳候处理,能为其分忧的也就只有世子和二公子了。
青州离信阳城有将近半个月的路程,一去肯定就是好几年,真不知道侯爷最后会派谁过去。
蒋南絮对此也有所耳闻,但她并不是很在意前院的事,也没专门让人去打听过,故而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啊你,可上点心吧,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行?”蒋雯翠叹了口气,也没了再说话的心思。
蒋南絮没在褚府待太久,用过午膳后,就启程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也不知是膳后吃的点心太腻,还是怎么的,总觉得有些坐立不安。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马车颠簸之下,她整个人都难受得紧,只好掀开半边木窗,留了条缝让外头的微风吹进来。
就在她闭目养神之际,忽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马车也跟着晃动起来,刀剑挥舞的声音频频入耳。
蒋南絮陡然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呼唤梦月问发生了什么事,面前的木门骤然从外面打开,车夫浑身是血的倒了下来。
紧接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接管了车夫的位置,驾着马车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蒋南絮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死死抓住马车的墙壁,透过木窗的缝隙向外看去,到处都是逃窜和尖叫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