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所有人的眼神都放在自己身上,她不可能不有所回应,于是硬着头皮道:“五姑娘说便是,我必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客套话说出去,也算给自己留了个台阶。
“不知道蒋娘子平日用些什么胭脂水粉?皮肤竟这般的水嫩?”
蒋南絮想了一万种可能,也没猜到她好奇的竟是这么个问题,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及到的地方光滑水嫩。
想当初她还羡慕蒋雯翠细嫩的肌肤,可经过几个月的休养,已然没有了尚在清源村时的干燥粗糙。
蒋南絮不同于周婉绾这种生在闺阁中的女子,肤色白皙也是在屋子里日月积累养出来的,而她从小到大在山野林间跑得多了,因着身体健康,白皙无暇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色,气色也好,给人一种充满灵动鲜活的气息。
未等蒋南絮想好该如何回答,就被人突兀插进来一嘴:“她一个乡下女子,哪里懂得什么胭脂水粉?”
这话,多少有些刻薄了,尤其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更是带着不怀好意的尖刺。
蒋南絮望过去,就对上一张和周婉绾五官相似的脸,只不过比之周婉绾,她长得要更为精致,想必就是周婉绾的同胞姐妹周琦雅了。
周婉绾听着她不善的语气,重重哼了一声,笑道:“瞧我,竟唐突了,原是蒋娘子你天生丽质,根本就不需要胭脂水粉的加持,就已经足够貌美了。”
此话,无异于在说周琦雅姣好的面容全靠胭脂水粉的加持,也在变相说她比不上现在只是素颜的蒋南絮,周琦雅本来就气,扫了眼蒋南絮明显没化妆的小脸,就愈发气了。
虽然她也不想承认,但是事实摆在面前,她不得不接受这个残忍的真相。
周琦雅忍了忍,仍然咽不下这口气,嗤笑一声:“是啊,总比某人往不往脸上抹粉,都算不得太好看要强的多。”
“你!”周婉绾亦是气得咬牙切齿。
两人一来一回,蒋南絮再傻,也看出来她是被二人当作姐妹两斗争的工具了。
来之前,她就从烟云口中大概了解到府内各位主子的性情和关系,这对姐妹花不和已久,一言不合就要吵架拌嘴,府内人早已习以为常。
虽然幼稚,但这也确实是这个年纪的小娘子们该想的东西。
像她这样,觉得她们幼稚的才是异类。
她们跟她又不一样,需要为生计发愁,长在闺阁,吃喝不愁,被娇养着长大,每天睁眼醒来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能够斗争的,也就只有这个更好看的衣裳归她还是归我,而不是这块更大的饼是给她还是给我。
本来就是姐妹两人的矛盾,蒋南絮就算想化解也没那个资格,只能用尽量平淡的语调道:“我确实没用什么胭脂,只是平日里爱用花瓣洗脸泡澡罢了,时间久了,许是会有些效果。”
她的语气柔和真诚,无形中淡化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周婉绾和周琦雅见她一脸诚恳,彼此对视一眼,也没了斗嘴的兴致。
周婉绾刚收回视线,就对上了蒋南絮带着笑意的唇角,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率先把无辜的她卷进来的人是自己,抿了抿唇,“既然如此有效,改日我便去你院子里也摘些花瓣试试。”
蒋南絮笑笑:“自然欢迎。”
“你们在聊什么?笑得如此开心。”游廊的尽头,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蒋南絮抬眸看去,满带笑意的周玉珩走在前面,其身后紧跟着的,便是神情与之完全相反的周沅白。
他的心情不佳,就像是不情不愿被拉过来的,冷漠无比,与水榭中欢快的氛围全然不同。
第43章 吃醋 离开兄长,到我身边来(二更)……
两人一出现, 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随着他们信步靠近,挺拔颀长的身影逐渐在全场的视野里变得清晰。
周妤歆率先迎上去:“大哥, 二哥, 你们忙完了?”
其余人跟着唤了一声, 此起彼伏的行礼声在水榭中响起, 蒋南絮也跟着站起身鞠躬施礼,眼眸低垂下去,把握着分寸没有多看。
周玉珩开口让众人无需拘礼, 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话:“隔老远都能听到你们的说话声, 不知在聊些什么?”
此话一出, 周婉绾和周琦雅皆身子一颤, 脸上划过几分心虚,大哥跟父亲一样,最不喜看到兄弟姐妹间不和, 平素遇见她们拌嘴都会出口训斥,若是让他知道了刚才她们才吵了一架, 怕不是又要罚她们抄书了。
“我们在聊些女孩子家家的话题, 大哥怕是不敢兴趣。”
周妤歆是个直性子, 本不喜做替人解围的麻烦事, 可今日是她组局,她不想让大哥刚来就因为这样无聊的琐事生气, 于是笑着打哈哈, 把话题给轻飘飘地揭了过去。
她都这样说了,就算周玉珩心存疑惑,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按照惯例在自己的世子妃旁边的主座落座。
魏诗妍叫来丫鬟过来添置茶具和茶水, 余光却有一道暗影停在了自己身边,很快,就瞧见周沅白径直越过她,几步过后,停在了蒋南絮的身边。
心底划过两抹惊讶,正常来说,周沅白需要与自己大哥后院的女人保持距离,坐在蒋南絮身边着实不妥,周沅白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规矩,但是鉴于他经常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行为,她这个做大嫂的,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规正。
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偏过头去佯装不知。
蒋南絮亦是惊讶不已,眼睁睁看着周沅白高大的身躯占据了她身旁的位置,一时间,她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主桌有六个位置,为何偏偏选在她旁边?
除了一些重大的家宴和节日以外,候府并没有妾室不能上桌的森严规矩,方才周玉珩和周沅白还没来之前,周妤歆忙着和自己的兄弟姐妹说话,坐在了次桌,主桌就只有她与魏诗妍两个人,中间隔着几个座位,独自在角落里别提多轻松自在。
如今他们兄弟二人一来,主桌的位置瞬间就变得稀缺逼仄起来,蒋南絮稍稍抬眸,朝着周玉珩的方向投去了求救的视线,希望他能唤自己去他身边坐,将自己从尴尬的境地中解救出来。
她是真的不想跟周沅白挨着坐,有他在,她难免心虚紧张,害怕无意间会暴露什么。
可她的幻想很快破灭,周玉珩正忙着和周妤歆说话,并没有注意到她投来的目光,随后,周妤歆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周玉珩的身边。
眼瞧着众人依次落座,蒋南絮再站着就不合适了,斟酌几秒,还是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相较于她的忐忑不安,周沅白显然镇定得多,全然不觉得自己选的位置有什么不妥,自顾自拿起茶杯饮了口茶,手背露出的青色血管张力十足,升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锋利的眉眼,满是不知所谓的样子。
不久,在周妤歆的示意下,上菜的侍女鱼贯而入,因着是赏荷宴,为了应景,多以莲藕和莲子为食材做成了特色美食,解暑降火又健脾,但怕太过单一,还吩咐厨房上了些别的菜。
等到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餐食给吸引,蒋南絮悄悄搬动屁股下的凳子,往魏诗妍的方向挪了挪,然而她才开始挪动,就感觉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蛮力阻碍了她的动作。
身体略微踉跄,她带着不解低下头,便瞧见了那只拦在她凳子下的腿,错愕之下,她下意识掀眼看向了那只长腿的主人。
周沅白朝她看去一眼,冷淡无波却又强势直白,仿佛在警告她不要胡乱耍小聪明,免得弄巧成拙,真的引来怀疑。
蒋南絮看懂他的言外之意,小手攥紧了裙边,默默停止了动作,心底却腹诽若不是他贸然坐到她身边来,她哪里会乱了阵脚。
不过冷静下来后,她也有些能够明白他为何会选择这个位置,一是水榭里空间不足只够摆两桌六座的席,二是次桌都是庶子庶女,总不能让周沅白一个嫡子去跟他们挤着坐。
而主桌上要忌讳着叔嫂避嫌,相较于坐在魏诗妍边上,还不如坐在她身边的好。
思及此,确定他不是故意捉弄自己,蒋南絮松了口气,同时对自己把他想的太坏而感到有些愧疚,正了正身子,不动声色地又朝他那边看去一眼。
鼻梁英挺,侧脸如玉,眼皮微微压下来,眸中不带丝毫情绪。
距上回在医馆的后院见面已经过去了五日,这期间他们从未碰过面,也未曾收到过他递来的消息,看来他真的只把她当作解蛊的工具,不到约定的时候便想不到她。
若是一直保持这种似有若无的距离感自然很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许的失落,但这股失落很快就被美食给冲散。
丫鬟们开始依序有次地布菜,蒋南絮舀了勺莲藕排骨汤,轻放至嘴边,清香味瞬间溢满整个口腔,好喝到她不禁眯了眯眼睛。
该说不说,周妤歆从外面请来的江南大厨确是有几分实力,能把莲藕和莲子这两种食材做出这么多花样,关键每一样都十分好吃,只不过莲子味苦、性寒,大量食用会出现脾胃不适和消化不良,蒋南絮并没有贪嘴。
半碗汤入肚,不经意一抬眸,就看见魏诗妍亲自在给周玉珩布菜,当着众人,周玉珩也极为给面子,她夹什么,他便吃什么,落在旁人眼里,好一派夫妻恩爱的画面。
见状,周妤歆大着胆子打趣:“大哥大嫂的感情可真好。”
魏诗妍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没想到会引起关注,脸上浮现出一丝羞赧,抿着唇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悄悄打量了一眼周玉珩,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却见他神色淡淡,又不禁感到失望。
压了压,笑着朝周妤歆说:“瞧你,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蒋南絮收回视线,心中却没有泛起多大的涟漪,世子只是她的一处栖身之所,他与旁的女子如何,于她而言并不是很重要。
然而她这一动作落在周沅白眼中,却成了因嫉妒而接受不了的逃避,周沅白扫一眼她半垂的眼眸,又扫了一眼对面的二人,神色骤然沉了沉。
看来,今夜需要去找她谈谈了。
蒋南絮可不知身边男人的谋划,只觉得他的眼神太过深邃,就像是藏着她看不透的谋划一般。
等赏荷宴散去,蒋南絮刚回到凝香院,就得知了周玉珩今夜会留宿和风院的消息。
对此,她并不意外,早早洗漱过后,就上床休息了,虽然还未到盛夏,但床褥早就换成了更为清凉的夏被,清清爽爽,一沾床她几乎就快要睡着。
四周格外的宁静,待她重新睁开眼,在烛火昏黄的光线映衬下,映入眼帘的便是白日里那张冷淡的脸,恍惚间,她还以为是在做梦。
“你怎么又来我梦里了?真烦,快走开。”
蒋南絮不满地呢喃,可刚闭上眼睛背过身,却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嗤笑:“经常梦到我?”
那声音太过真实,一点都不像是在梦里,蒋南絮猛地睁开眼,支起身子看过去,周沅白靠在床边,懒散地耷拉着眼皮,不知道来了多久。
“你怎么来了?”蒋南絮下意识脱口而出。
嫌弃的语气太过明显,周沅白因为她的上一句话而勾起的嘴角,登时平复了下去,他蹙了蹙眉道:“自然是找你有事。”
蒋南絮默了默,后知后觉自己多此一问,除了有事找她,他还能来干嘛?
“什么事?”她忍着耐心询问,情蛊的毒性上次就压了下来,他总不至于是为了此事而来,但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通他来此的目的。
“我想让你离开周玉珩,准确来说是离开侯府,到我身边来。”周沅白的声音肃冷凌冽,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这话却在蒋南絮的脑中炸开了锅,不懂忽然间他是闹哪样,什么叫让她离开侯府?到他身边去?
“你不也是侯府之人吗?到你身边和留在世子身边有什么区别?”蒋南絮语气一顿,带着一点嘲讽地说道。
面对她的质问,周沅白的神色未变,理直气壮地说道:“离开侯府以后,我对你自然另有安排。”
“其实如果你当初就答应改嫁给我,何至于日日担惊受怕,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人恩爱?还是说你就这么舍不得周玉珩?你就这么喜欢他不成?”
蒋南絮第一次听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而他一改话少的毛病,竟还是为了劝说她离开周玉珩而改嫁于他?
“你说得倒轻巧,我怎么离开?”
离开侯府她能跟着他去哪儿呢?她已经能够预想到未来的生活,左右他离不开信阳,无非就是在城内给她找个院子住着,等情蛊快要发作时,再来与她寻欢解蛊。
那样的话,与现在又有何区别?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她还不是受制于人,还不是天天担惊受怕?
况且,周沅白本就是阴晴不定的人,一旦落入他的手里,等以后情蛊解了,他会如何处置她?留在侯府,至少他不敢光明正大地就把她弄死。
说到底,她并不信任他。
第44章 许愿 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周沅白自小便身处高位, 随心所欲惯了,根本不会考虑她的处境,也不愿意去猜她心里的顾虑和担心, 他想要的只有自己的想法能不能实现罢了。
现在之所以愿意耐着性子征求她的意见, 也不过是因为情蛊的遏制, 瞧着她不情愿的表情, 他挑了挑眉,做了让步:“只要你乖一些配合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离开。”
“如果你怕留在信阳会被发现, 也可以去周边的小城。”
左右因为各方的生意, 他常常需要外出, 久不归宿, 蒋南絮待在哪儿于他而言都无所谓,只需每半个月寻她解一次蛊就行。
听到他说可以不必留在信阳,蒋南絮有些被他说动, 说的难听些,他们这样与见不得人的皮肉交易有何区别?要么就此结束, 要么索求更多, 否则, 冒着随时都可能被发现的风险与之私会有什么意义?
蛊毒发作而死, 和被发现而死,对于她而言, 都是一样的结局, 至少在那之前,要从罪魁祸首那里获得些许好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