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蒋南絮在她身上看到了某人的影子,说话都是如此的口无遮拦,完全不顾及他人的感受,怪不得他们是亲兄妹呢。
同路了一段,临分别前,周妤歆说:“谢谢你刚才帮我扶梯子,我悄悄出府的事,你可要替我保密,别传扬出去。”
“六小姐放心,我会的。”
蒋南絮除了说好还能说什么,目送她离开以后,掉头往凝香院的方向走去。
*
傍晚,城内驿站。
沈淮书和几个同僚简单用过晚膳后,就回了房间休息,站在窗边藉着晚霞的余晖,端详着手里的绢纱头花,粉色的海棠花,一眼便知是年轻女子喜欢的样式。
长时间的舟车劳顿让他身心俱疲,只有这种时候,他的内心才会有一丝的慰藉,快了,他快要见到他的阿絮了。
这次,他终于能够堂堂正正地上门提亲,再也不会有什么挡在他们面前。
他会娶她,然后带着她一起去京城,陛下赐给了他一间院子,以后那里就会是他们的小家,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想到这,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向上的弧度,整颗心都被蒋南絮的笑颜填满。
正当他发呆之际,屋外的门忽地被人叩响,随即传来他同僚的声音:“沈兄,有人找你。”
闻言,沈淮书皱了皱眉,自打他高中以后,身边突然涌上来一大批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披着“伪善”的面具,竭尽所能想要从他身上搜刮出一些好处。
偏偏,他还得按照老师的教诲对其笑脸相迎,不能因此得罪了贵人,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稍等,我马上出来。”沈淮书握了握拳头,把头花塞进胸口的贴身位置,在原地站了站,遂迈步去开了门。
第41章 探听 那个女子,似乎是……蒋姨娘。……
沈淮书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他在京城结识的同僚,同为信阳人,这一路上得其颇多照顾, 收起冷淡的神情, 勾唇友善地笑了笑。
同僚见他出来, 也跟着笑了笑, 解释:“沈兄,虽然你说过不想被人打扰,但其中一人自称是你们村的村长, 我不好怠慢, 便让那两个人暂时先在前厅等着的。”
闻言, 沈淮书了然地点了点头, 辞别同僚,只身前往前厅接见。
如同僚所言,来人正是他们村的村长, 随行之人中还有他的夫子,此乃意外之喜, 疲惫一扫而空, 他不禁展开笑颜:“夫子, 村长, 你们怎么来了?”
当他得知高中探花的消息时,第一时间就给夫子寄了信, 夫子收留了小时候成为了孤儿的他, 这么多年来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培养,于他而言,夫子无异于父亲的存在。
“自然是来接你回家。”
沈淮书招待二人坐下,叫驿站的小厮上了茶水, 便开始了时隔几个月不见的寒暄,村长二人聊起了村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还有因为沈淮书的缘故,学堂不仅得到了翻修,还招了一批慕名而来的新学生。
沈淮书则简单介绍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没什么特别的,他话也不多,等到差不多了,便迫不及待地询问起他最想知道的那个人的近况。
“夫子,我临走前拜托您替我向蒋家提亲的事,可有了着落?”沈淮书满怀期待和忐忑,望向上首的夫子,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一别几个月,也不知道素来瞧不上他的蒋家人有没有给阿絮安排别的婚事。
一听这话,张夫子脸色变了变,目光复杂地瞧着青年略有些憔悴的面容,默了半响,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如实道:“在你走后,我便让你师母带着媒人去了一趟蒋家,当时蒋家人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过段时间再给答覆。”
说到这,张夫子顿了顿,继续道:“就那么拖了几日,蒋老三忽然去世,他的大女儿回来参加葬礼,在那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蒋南絮就跟着蒋老三的大女儿来了信阳。”
听到此处,沈淮书还没觉得有什么异常,轻轻嗯一声,问:“那阿絮现在还在信阳吗?”
张夫子还在犹豫要不要把真相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不出口,毕竟沈淮书对蒋南絮的情谊他看在眼里,甚至他还为了蒋南絮婉拒了郡主抛来的橄榄枝,若是他知道……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旁边的村长终于按捺不住,将他剩下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蒋南絮已经成了信阳候世子的妾室,现在她人自然是在信阳的。”
话毕,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僵直许久,沈淮书嘴角扬起的弧度再也坚持不住,骤然垮了下来,整个人都变得冷漠沉郁,他难以置信地抓紧了圈椅的扶手,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干哑的话:“村长,您方才说什么?”
阿絮怎么可能会与信阳候府扯上关系?又怎么会成为了信阳候世子的小妾?他不能相信,也不想相信,然而就夫子和村长的反应来看,这件事绝不可能是虚构的。
村长叹了口气,沈淮书是他们村的骄傲,亦是他看着长大的,见他如此,也心生不忍,但该说的他必须要说,就算他现在不说,等沈淮书回了清源村,也迟早会知道。
然而看着他难过的神情,村长语气一顿,蹙紧眉头道:“别怪我说话太直,淮书啊,你与蒋南絮到底是有缘无份,还是趁早断了那份念头吧。”
他这么说既是劝慰,也是告诫,沈淮书的个性又极为执拗,认定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就会坚持到底,偏偏信阳候府不是他们这种人能够得罪得起的,事已至此,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他与蒋南絮已然是两个世界的人,再无可能了。
但愿他能听进去自己的话,别去撞那堵南墙。
沈淮书脸色几经变化,胸口处放置的那朵头花忽然变得极为滚烫,烫进了他的心,灼烧着他仅剩的理智,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强撑淡定,询问起缘由。
事情发生在信阳,村长和夫子对此其实也并不清楚,但多亏了蒋南絮的阿娘刘晓云是个喜欢炫耀和张扬的人,事情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还能时不时听到刘晓云对着旁人说起蒋南絮和世子相识的事迹,村里人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大抵就是两人在花朝节相遇,世子对蒋南絮一见钟情,在刺杀中英雄救美,旋即就纳了蒋南絮为妾,而且从信阳候府送至蒋家的聘礼来看,蒋南絮似乎的确很受世子宠爱。
美好的相识犹如话本里的故事,村里人表面嫌弃厌恶刘晓云日日念叨个不停,但背地里没有谁不羡慕蒋南絮的经历,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从此过上了吃穿不愁的生活。
听完村长的一番解释,沈淮书也听明白了前因后果,默了几息,垂首敛眸,漆黑的眸子隐藏在暗影之下,只听他说:“晚辈想要在信阳多待几日,恕晚辈明日不能与夫子和村长一起回村。”
“唉,你这又是何必……”村长还想再劝,却被夫子给拦了下来,后者递给他一个眼神,两人对视两秒,遂起身告辞。
可临走,夫子忽地想到了一件事,提醒道:“这些天多的是人来我们村打听有关你的事,你可小心些,别做出什么荒唐的事,让人抓住你的把柄。”
人越往高处走,盯着的人就会越多,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小山村,最近也变得热闹起来,多的是对沈淮书这位新晋探花郎感到“好奇”的人,谁都不知道当中有没有怀了不轨心思的人,谨慎些总归是好的。
夫子作为最了解沈淮书的人,知晓他定然心存不甘,留在信阳也是为了蒋南絮,但是也知晓他有分寸,肯定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就贸然断送自己的前程。
“嗯,多谢村长提醒,晚辈知道了。”沈淮书明白夫子是担心自己,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两人走后,偌大的前厅就只剩下沉淮书一个人坐在原位,空荡安静,单薄的背影显得尤为孤独寂寞。
*
和风院里。
魏诗妍半躺在贵妃榻上,指尖轻扶额头,百无聊赖地听着下方丫鬟准备开始汇报探子送来的消息。
受长乐郡主所托,她特意派人去了一趟清源村,打听关于沈淮书那位“未婚妻”的消息,其实她对此兴致不高,也着实不明白长乐郡主为何就对一个穷酸书生如此执着。
于她而言,门当户对和家族的荣耀延续最重要,能与她们相配的就只有出身相当的富家子弟,哪怕那人再如何天赋异禀,又或是前途无量,都入不了她的眼。
也就只有长乐郡主这种从小被溺爱着长大,无拘无束,对什么都不在乎的女子,才会遵从自己的意愿行事。
丫鬟先是简单介绍了一下沉淮书的家世,没什么特殊的,符合她对于寻常书生的普遍印象,出身不好,逆天改命,简单的不能再简单,旋即便提起了沈淮书那位所谓的未婚妻。
清源村地方不大,稍微打听一下就大概知道了那位未婚妻的身份,不过却有两个不同的说法,有人说那人是沈淮书所在的学堂夫子的女儿,两人日久生情,有夫子亲自做媒,意图撮合两人在一起。
另一位则与沈淮书一样出身不好,家里世代多以狩猎为生,家中有个弟弟在学堂读书,阴差阳错之下两人开始熟络,越走越近,村里人都传他们二人郎才女貌,迟早会走到一起。
闻言,魏诗妍倒起了几分兴趣,没想到沈淮书还挺风流的,居然同时与两位女子有所瓜葛,不过听到后面,她瞧出了丫鬟的欲言又止,心觉不对劲,遂追问了一句:“有话便说,支支吾吾算怎么回事?”
丫鬟捏了捏手掌,垂着的脑袋往下垂得更低,“那个女子,似乎是……蒋姨娘。”
原先还不以为意的魏诗妍,登时眯了眯眼,厉声道:“你说谁?”
第42章 赏荷 成为二人争斗的工具(一更)……
“那个猎户的女儿, 的确是蒋姨娘没错。”
听着丫鬟重新复述了一遍,魏诗妍心下震惊,不由想起询问蒋南絮有关沈淮书过去的那天。
当时她就觉得甚是奇怪, 身为同村人, 怎么可能会一问三不知?现下一调查, 两人居然是那样的关系。
“难怪她会是那样的反应……”魏诗妍喃喃低语, 原来是为了避嫌,可越是急于撇清关系,就越是可疑, 毕竟按照沈淮书自己对陛下所说的话, 他与蒋南絮岂不是私定终身的程度?
然而她现在所得知的这些, 都是村民们的片面之词, 是与不是还得问过当事人才知道,蒋南絮定然会咬死不承认,但是沈淮书那边可不一定, 至于证据……
魏诗妍心思微动,已然有了盘算, 掀眸看向下首的丫鬟:“你去查查沈探花入城后的动向。”
就算二人只是有过一段旧情缘, 但是能够让世子对其产生隔阂, 也算不辜负她为此大费周章一番了。
*
花园内一片郁郁葱葱, 两旁绿树成荫,西南角辟了一口小池塘, 池水碧绿清澈, 粉白相间的荷花开得正艳,一群锦鲤在荷叶之间来回穿梭,惹得水波荡漾。
今日周妤歆组局赏荷,府内女眷基本都参加了, 年轻的男眷也有受邀,算是一场变相的家宴。
池塘边的水榭里摆了好几桌酒席,蒋南絮与魏诗妍一桌,坐在偏角落的位置,借由喝茶的空挡悄悄打量着其他人。
距离她入府过去了快两个月,但还是第一次见到除了世子房内的其他主子,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在眼前闪过,从烟云口中得知,他们均是信阳候庶出的子女。
嫡系一脉共有三位,一位便是信阳候发妻所生的世子周玉珩,他是信阳候所有的孩子中最大的,其余两位嫡出子女便是出自现任侯夫人,一位是嫡次子周沅白,另一位则是嫡女周妤歆。
庶出一脉也有三位,唯一的一位庶子排名第三,出自跟随侯爷最久的付姨娘,另外两位庶女分别排名第四和第五,则出自信阳候最为宠爱的白姨娘。
不难看出在场的这些年轻小辈均以周妤歆为尊,她说做什么,其余人便附和着做什么,众星捧月,高高在上。
正因所有人都将视线聚集在周妤歆一人身上,所以没人会莫名其妙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蒋南絮抿了口热茶,享受着美好又惬意的时光。
信阳候这些子女中,除了周玉珩和付姨娘所出的周俊谦已婚配以外,其余人皆没有指定人家,按理来说,长幼有序,应该按照年龄来指定婚事,但是不知为何,排名第三的周俊谦都已经成婚,而排名第二的周沅白竟然还没有说亲。
她不由猜想周沅白往后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人,俗话说的好,恶人自有恶人磨,估计得是个性格嚣张泼辣的女子,才能治的了目中无人的周沅白。
一想到周沅白跪在搓衣板上的模样,蒋南絮忍不住捂着唇笑出了声。
可她这突兀的笑声,立马就引起了魏诗妍的注意,察觉到后者投来的视线,蒋南絮拿着杯子的手一顿,后知后觉自己竟又联想到了周沅白,连忙垂下眼眸,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温和的日光倾洒在池面之上,波光粼粼,男男女女不论是容貌,身段还是仪容,个个都极为出众,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说是比池塘里的荷花还要吸引人都不为过。
蒋南絮瞧上几眼,忽地觉得在这群谈笑风生的人当中,她显得格外多余,就像是在一堆闪闪发光的金子当中,丢进去了一块石头,异常的格格不入。
然而蒋南絮不知道的是,当她打量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悄悄观察她,侯府内美人无数,就连丫鬟仆从也一律挑选的长相标志的人儿,可在这么多小娘子里,蒋南絮却是最拔尖的一个。
一眼看过去,分明是众人中打扮最朴素的,却最为抓人眼球,一袭素净的藕粉罗裙,将她婀娜的身姿包裹得淡雅而温婉,眉弯如柳,唇若樱桃,煞是好看。
“今儿算是第一回 见着蒋娘子,长得可真俊,比某些以美貌自持的人可美多了。”五姑娘周婉绾扇着手中的圆扇,捂着唇偷笑起来。
而她口中以美貌自持的四姑娘却当场黑了脸,恶狠狠瞪向与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周婉绾,她从小到大便是出了名的肤白貌美,有不少人把她誉为信阳第一美人。
美貌,是她引以为傲的突出优势,不曾想,却被周婉绾当成个笑话消遣,尽管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比之世子哥哥那位新纳的小妾,确实逊色两分,但却不容他人点破嘲讽。
被周琦雅那么一瞪,周婉绾也不客气,回瞪过去,视线交锋,一旁的人见怪不怪,没有一个人开腔搭理,任凭两姐妹互相开撕。
信阳城内适龄且家世匹配的好儿郎就那么几个,身为庶女,可供周琦雅和周婉绾两姐妹挑选的,更是少之又少,而周琦雅皮囊好,白姨娘在选女婿的时候一向是紧着她那边,这也就造成了周婉绾只能挑她选剩下的男子。
男人可以走出去闯一片天地,女人却被困在宅院里,拘束着自由,对于女子来说,挑选夫婿无异于二次投胎,也正因白姨娘明目张胆的偏心,周婉绾不禁心生怨怼,找准机会就会挑周琦雅的刺,阴阳怪气自是少不得。
二人又拌了几句嘴,最后不欢而散,就像是为了故意气周琦雅一般,周婉绾回到席间后,一屁股就坐在了蒋南絮身边的位置。
乐得清闲自在的蒋南絮,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让她极为不自在地端正了身子,端详两眼女子的长相,想起这位应当是五姑娘周婉绾,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五姑娘。”
“蒋娘子,我有件事想问问你,不知可否方便?”周婉绾双眼明净透亮,看上去不像是有什么恶意。
蒋南絮听不清她们那边说了什么,但是直觉是闹了些矛盾,而且是跟自己有关,不然周婉绾不可能会抛下众人,跑到她一个局外人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