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这几日恰好是她来月事的日子,先拿这个理由蒙混过去,就算没来,也能说成是身子出了问题,毕竟女子的月事又不是次次规律,量的多少也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女子的月事极为隐秘,有不少迂腐之人认为是不详晦物,若能借此避免侍寝也是极好的,现在她已经不再奢望世子的宠爱了,能多避开几日就多避开几日。
烟云了然点点头:“娘子身子不适,可要奴婢去备个汤婆子给你捂捂肚子?”
蒋南絮摆了摆手,面露疲惫道:“不必麻烦了,我有些累了。”顿了顿,她遂补充道:“我方才换衣时,不慎打翻了衣架,你待会儿收拾时,记得仔细些。”
说罢,蒋南絮提步朝着主屋的方向走去,今夜轮到烟云守夜,她朝梦月使了个眼色,遂跟了上去。
梦月会意,目送二人离开后,留下来收拾残局,走进屋内,白色的雾气弥漫,甫一靠近,她就看见了被打翻的衣架,衣裙散落在地上的木盆,浸湿了一大半。
她一件件捡起来,沾了水的衣裙有些沉重,她只能暂时分几件放在一边,很快,她就捡到了那件沾了血迹的裘裤,一片白皙里的红色格外引人注目,但因为被水浸泡过,血迹晕染开来,不太好看。
梦月没多想,将那件裘裤单独放好,打算等会儿就把它洗了。
这一夜,蒋南絮睡得并不安稳,睁眼闭眼,全是周沅白那张冷漠至极的脸庞。
惹人生厌,挥散不去。
第31章 意外 今晚,我歇在这儿(浅浅加更一下……
起风了, 天边乌云滚滚,将整座信阳城笼罩在氤氲的氛围中。
指尖忽然一凉,有水滴密密麻麻地落下, 蒋南絮抬眼一看, 外面的雨势渐大, 瓢泼倾盆, 青灰的檐角落着雨水,像一排排晶莹的珠帘。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见她可怜,今日早晨就让她来了月事, 肚子猛烈的疼痛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都没能前去和风院请安, 一直躺到了午时才有所缓解。
她来月事的那几日素来是不痛经的, 但只要一痛起来就会像今日这般连床都下不了,痛得翻身打滚,只差昏死过去。
不过疼痛感过去, 她又觉得庆幸,至少这段日子不用担心侍寝的问题, 一切的烦恼都可以等月事完了之后再另做打算。
恍然间, 一只蝴蝶突然出现在眼前, 奋力振动着翅膀, 朝着花丛的方向飞去,雨水滴答滴答打在它弱小的身躯上, 却阻拦不住它对生的渴求, 直至终于穿过雨幕,停在了几片宽大的叶片之下。
蒋南絮盯着栖息在花丛中的蝴蝶,怔了半响,动了动唇瓣, 寒了一天的脸色又重新染上笑意。
梦月刚一踏进屋子,就瞧见了这一抹笑容,不由也跟着笑了笑:“娘子起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经过这段时间,梦月已经大致熟悉了侯府的构造,出门办事也比从前麻利迅速,这不,刚去膳房取了午膳,又去府医那拿了副补气血的药,打算和烟云在院子里支个小灶拿来煮药。
今日的午膳是两菜一汤,一份清蒸八宝猪,一盘炒时蔬,一碗鲗鱼豆腐汤,不算特别丰盛却也凑合,梦月一一将其摆上圆桌,抬眼去看,蒋南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桌前。
蒋南絮撩开衣裙坐下,清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憔悴,勾唇轻笑道:“已经好多了。”
看出她的疲累,梦月心疼不已,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但是又觉得当下不是开口的合适时机,娘子自从入府后就没有侍过寝,虽然是因为各种原因的阻拦,但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私下里,世子院里的那些人都在暗暗嘲笑娘子入府半月有余竟然还是个雏儿,昨日世子带着娘子外出,眼瞧着好不容易有了进展,许是能留世子在院中过夜,谁曾想刚到府上,世子就被世子妃给叫走了,没法子只能不了了之。
如今又好巧不巧地来了月事,侍寝的事又得往后推好几日,一推再推,何时才是个头?
奈何这种事急也没有用,相比于她,娘子自己应当更是忧愁,从昨夜开始,她就察觉出娘子的心情异常的低落,现在仔细想想,娘子恐怕与她一样都在担忧此事。
梦月停顿了一下,还是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她还是别给娘子添堵了,凡事等月事结束了再说罢,左右这期间也做不得什么。
*
前院。
顾念今日有不少公事要处理,昨夜颜府的筵席上,周玉珩并未饮酒。
清晨醒来,便来到书房里忙碌,顺带吩咐下属去查了颜北陌近期的行动轨迹,想要弄清楚他是如何与那位苗疆少主扯上了关系。
如此明目张胆地露出令人诟病的破绽,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个陷阱,大燕和西域之间积怨已久,北戎的人何必进来插一腿?潜入西域腹地,绑架俘获苗疆少主,真是好大的本事。
周玉珩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酉时,和风院那边如往常一般派人过来请他过去用晚膳,本欲动身过去,脑海里却隐约浮现起一张柔媚的脸庞。
昨夜她似是不太舒服,一路上都十分安静,也没有挽留他留夜的意思,所以和风院那边来人他就顺势去了那边,原先还觉得纳闷,但今日一早就收到了她来了月事的消息,疑惑迎刃而解。
“去凝香院吧。”想到这,走出书房的周玉珩脚下一转,拐进了另一条小道。
凝香院内,得知世子要来的蒋南絮面色一变,下意识拧紧了手中的帕子,望向站在一侧的烟云,眉宇间浮现出两分疑惑:“烟云,你没去登记我来了月事无法侍寝吗?”
“奴婢一早就去了。”烟云也觉得奇怪,按理来说应当不会有这种差错才对,少顷,反应过来道:“世子许是过来看看您,应当不会在此留宿。”
蒋南絮想了想觉得也是,她现在纯属是草木皆兵,自己吓自己,世子看上去并不是那等鲁莽之人,怎么可能会强迫她在月事期间侍寝。
“去准备准备吧。”平了平心神,蒋南絮差使二人去烧水煮茶。
自从上次世子来过以后,她院中分发的东西,例如茶叶、点心之类的都明显好了许多,她虽然没有分辨好坏的眼光,但有能够尝出来好歹的嘴巴,味道的咸淡和口感,差别还是挺大的。
在那之后,她才明白为何那日世子端起了杯子却没有喝茶,想来是嫌弃她屋中分到的茶叶太次,根本无法入口。
这也算是他们之间身份的差距,对于信阳候府来说,茶水是每日必备,可对于清源村来说,茶水却是个需要花钱买的稀罕货,除了村里“大户人家”办酒席时会用来照顾贵客和长辈以外,鲜少会用上茶叶这种好货。
她对茶叶的认知,也只粗浅地停留在几片叶子拿来泡水喝,香香的,带着一股苦涩味,实在不懂里面的门道,更分不清品类和泡茶的手法。
梦月相较于她也是半斤八两,只是之前在褚府的时候做的多了,学了些最基础的知识,蒋南絮就把泡茶的活计交给她做了。
午间的暴雨不久前终于停了,院中的残花残叶散落一地,在世子那边传话要过来用膳之前,她们正在挑拣一些还算可观的花朵,打算把它们摘下来,修剪好后摆放在房中,既可以消磨打发时间,又可以让花的美丽能够持续一阵子。
夏日即将到来,白日的时光也就越发持久,这会儿天色还没暗下去,蒋南絮把修剪好的一部分花朵一株株捡起来,想着先随意找个花瓶插起来,至于其余的就先收起来,等世子走后再拿出来整理。
然而她太过着急,没注意到枝叶下方隐藏的钩刺,手指不慎被月季花的钩刺给划伤,疼得她轻嘶一声,情不自禁地撒开了手,没多久,食指的指腹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红的短线。
蒋南絮的眉头皱起来,抬手自然而然地擦去血渍,这点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不用管它待会儿就能自行愈合,刚想继续收拾桌面上的残局,一只手突然从旁边横插过来,抓住了她的手掌。
扭头看过去,恰好对上周玉珩温润的眉眼,他与她一样拧着眉头,略带担忧地看着她手指的伤口,被她擦过的血珠重新冒了出来,那道划伤与纤细娇嫩的皮肤格格不入。
“下人呢?怎么是你在收拾?”周玉珩扫一眼摆满鲜花的桌面,底下铺了一层布,用来隔绝花朵上的雨水,一朵朵花水灵灵的,看上去十分养眼。
蒋南絮眨了眨眼眸,眼底闪过一抹不易被察觉的不自在,许是心虚作祟,让她无法与之对视,强装淡定地挪开视线,跟随他的目光一起落在桌面上的花朵上。
少顷,蒋南絮避重就轻道:“闲来无事,见雨后花开的漂亮,妾身想着挑一些,送到殿下和世子妃那去。”
她又不傻,定然不会说是人手不够,只能她来亲自收拾,像是在抱怨,也像是在故意拿乔。
周玉珩心中半是惊喜半是错愕,本以为她只是闲情逸致,没想到她是为了给自己送花,不是什么珍贵新奇的东西,但这份心意倒是令人动容。
想到之前来过的那次,她房中也是如此般各处都摆满了花束,充斥着少女娇俏灵动的心思,偏头望向她温柔的眼睛,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女孩脸上细嫩的肌肤和绒毛都能一览无遗。
“也不知殿下喜不喜欢花?妾身叫人送过去,会不会打扰到殿下?”她轻微地眨着眼睛,卷翘的羽睫因为紧张上下扑朔着,粉色的唇瓣如同月季花的花瓣,张张合合,勾人于无形。
她的这句话就像是之前问他喜不喜欢她有耳洞一般,懵懂自然到如同发自内心,听在他的耳朵里,却无异于在问“他喜不喜欢她”,弄乱他的理智和思绪。
周玉珩的心跳逐渐乱了节奏,短暂的停顿后猛烈跳动,他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悸动,凸起的喉结无声滚动了两下。
他发现每当在与蒋南絮相处时,明明没什么特别的,却总有那么一两处细节让他为之瞬间失了神,双眸不自觉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感受。
压了压心头的燥热,周玉珩敛眸冷静道:“你送来便是。”
蒋南絮对他的神色变换全然不知,她根本就不敢多看他两眼,闻言只是浅笑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气氛一下子陷入了僵持。
两人心思各异,过了一会儿,周玉珩牵着她的手远离圆桌,走到矮榻上坐下,这时,来上茶水的梦月走了进来,还未来得及奉茶,就听到周玉珩不怎么友善的嗓音:“去拿药箱过来。”
梦月不知道刚才的插曲,动作一怔,先是抬眸看了眼周玉珩,又看向一旁的蒋南絮,内心虽有疑惑,却识趣地没有多问,只点头应是,随即就把茶水给放下,去内室拿备用的药箱了。
蒋南絮一听完,就明白了周玉珩的意图,他是想为她处理被钩刺划伤的伤口,可这点伤她觉得没必要涂药,本想拒绝,抬眼却触及到对方眼底的温柔和担忧,拒绝的心思就歇了歇。
伤口很浅,用到的药物也不多,涂上一层药膏就差不多了,可世子殿下非要再给她缠上一层纱布。
纤纤五指,食指上突兀的缠了一层白色纱布,蒋南絮不适应地举起右手看了看,所幸他的手艺不错,包扎起来也不算丑陋。
“挺好的。”蒋南絮忍不住笑了笑。
周玉珩望着她的笑颜愣了楞,方才那股感觉又涌上了心头,顿时都忘了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少顷,才开口吩咐道:“去把那些花收拾了吧。”
梦月和烟云会意,刚要动作就被蒋南絮拦了下来,她望着周玉珩提议道:“世子想不想试一下插花?妾身觉得还蛮有意思的。”
这是她还在褚府时学到的一门技艺,琴棋书画需要多年的打磨学习,她自然不会,与这些相比,插花算是她自认为比较简单的,也是她能够与周玉珩聊上两句的技艺。
一旁的烟云闻言面色不改,内心却对蒋南絮这一想法不甚赞同,毕竟一般只有闺阁里的大家闺秀才会对插花感兴趣,男人大多觉得插花无聊且无趣,世子怎么可能……
果不其然,周玉珩的眉宇闪过一丝为难,但面对蒋南絮的凝视,还是松了口:“妤歆那丫头倒是喜欢插花,我之前没做过。”
“妾身也是刚学,插的并不好看,只是好玩儿嘛。”蒋南絮眉梢微微一翘,主动握住周玉珩的手,轻轻晃了晃撒娇:“殿下,你就当陪陪妾身嘛。”
尾音婉转,拨人心弦。周玉珩失笑,拿她这一孩子气的行为没了办法,起身跟着她朝圆桌的方向走过去。
转身的那一瞬间,蒋南絮迅速垂眸,微不可察地抿了下唇,天知道她现在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讨好周玉珩的,忐忑又不安,生怕他会看出她的不对劲来,只愿他的注意力全被旁的事物给吸引,不要放在她身上才好。
因为她们之前已经把需要的花材都清洗干净过,没有了泥土和多余的枝叶,现在处理起来其实很快,只需要修剪花材的长度,去除多余的叶子和刺,再按照自己的想法把花插进花瓶就可以了。
插花这门技艺多为陶冶情操,根据自己的喜好和审美来选择花的种类,最后创造出既美观又富有创意的作品。
蒋南絮刚接触插花,还是那个嬷嬷为了让她静下心学习规矩,才提出让她体验一次,后面来了侯府,前半个月独守空闺,闲暇时光就折腾院里的那些花,从一开始的不熟练到后面的得心应手,逐渐爱上这门技艺。
或许是在自己较为喜欢的领域,蒋南絮显得比较积极,她叫烟云挑选了两个比较小的花瓶,一个摆在周玉珩身前,一个则摆在自己跟前,细心温柔地讲解着大概需要怎么做。
而一旁的周玉珩就多少有些拘谨,但他人足够聪明,学什么都快,再加上之前因为周妤歆的关系,多少对此有几分了解,掌握技巧后,认真起来也就没那么别扭了。
一番折腾下来,两个瓶子都插满了花,周玉珩的那个以白调的淡色为主,比较淡雅清新,蒋南絮插出来的则以红调的艳色为主,比较鲜艳夺目。
不同的风格,但都挺好看的。
看样子周玉珩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脸上的表情浮现出一丝笑意,侧首对蒋南絮道:“我们交换如何?”
耳畔传来他的吐息,蒋南絮身子一僵,垂在腰侧的手心无意识握紧,不知为何,她竟在这个时候想到了周沅白,明明两人靠近她时的感觉全然不同。
前者完全没有那种强势的侵略气势,温润如风,不会叫人有想要退缩的想法,而后者,则是无形中让人惊慌。
恍惚间,她竟将周玉珩的侧脸看成了周沅白,昨晚的记忆瞬间像是一波潮水将她淹没,深呼吸好几次,才在烟云的提示下回过神来,赶忙回应道:“可、可以啊。”
周玉珩敏锐地察觉到她唇色变得有两分苍白,皱眉道:“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我……”蒋南絮眼睫快速地颤了颤,眼神躲闪着,内心的慌乱全然暴露出来,简直一览无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状,周玉珩猜测道:“是不是肚子又开始疼了?”
原本还没有想好借口的蒋南絮顿了顿,紧紧捏着衣角的手指改为捂住肚子,可怜巴巴地垂下脑袋:“殿下恕罪,妾身失仪了。”
周玉珩闻言倒没觉得有什么,他没有迂腐思想,觉得女人来了月事后男人需要避讳,开口安抚道:“用过晚膳后就早些休息吧。”
说罢,他便让人把桌面收拾出来,随后准备用晚膳。
因为有周玉珩在,晚膳也变得丰盛不少,周玉珩一个劲儿地叫梦月替她布菜,蒋南絮吃的比午时时多的多,但为了夜间不积食难受,所以她还是及时谢绝了周玉珩的好意。
用过晚膳,天色晚了下来,内室点了几盏小灯,明亮的光线照亮整个屋子。
蒋南絮洗漱过后,披着外裳从里间走出来,才发现原本该离开的周玉珩还坐在矮榻之上,一时间,她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手中握着让人送来的一本游记,周玉珩的目光却落在远处的蒋南絮身上,乌黑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肩膀后,皮肤白得纯碎,巴掌大的小脸五官却立体又显眼,不施半分粉黛仍然美艳绝伦。
藕粉色的里衣极衬气色,瞧着要比用晚膳那会儿要生动,没了绫罗绸缎和金玉发饰的加持,露出的纯洁眼神更加让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