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将腰间系着的牛皮壶丢了过来,群玉伸手去接,压着嗓音回话,“好,给您满上。”
群玉手忙脚乱的帮忙打酒,酒香蔓延,直往人鼻腔里钻。
谢望猝不及防地转身,自然是瞧见了这处的动静。
“干什么?一个个都成馋鬼托生的是吧?”
洪良的大嗓门传过来时,谢望的目光落在控制不住手颤的卖酒郎身上。
既然害怕武德司,又不想和银钱过不去,到底还要做他们的生意?当真是引人发笑。
“今日犯事买了酒的,都给我去司狱自行领罚。”
丢下这一句话后,谢望催马往前走,没在往这边看一眼。
那些卫士哪里还敢再买酒,就连牛皮壶也不要了。
看来这一劫是糊弄过去了,群玉不敢再耽搁,连忙让陈白将板车赶的快些。
好不容易到了和丰楼后,群玉也不帮忙卸货,没多久就出现个与她打扮穿戴别无二致的郎君,帮着陈白搬酒坛子。
群玉潜入厢房换了身打扮,又从和丰楼的后门出去,上了一辆刚好停在门口的马车。
穿过胜业坊后,她心跳怦怦,生怕被谢望追上。
此时此刻已经赶到虚宅的谢望,终于见到了那位在人前从不露面的虚家女儿。
和群玉截然不同的一张脸,很显然虚相旬早有准备。
为了给群玉拖延时间,虚相旬沉着一张脸,拦住谢望,“贤兄今日不请自来,又将我家宅子围成一片,不知我虚某是犯了哪条律法,要武德司使亲自上门来捉?”
谢望眉头蹙紧,不再和他废话,转身既要离开。
“站住,你当我虚宅是谢司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虚相旬气势逼人,大有他不给个说法就不肯罢休的意思。
“状元郎莫急,你若是觉得我冤枉人,就去圣上面前讨伐我,我到要看看你能奈我何。”
极尽猖狂的一番话说出口,气得虚相旬脸色骤然间变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且不说如今虚相旬没有和他叫板的资本,便是谢望天子近臣,还真有这么放肆的资本。
最重要的是,事关群玉不能有丁点闪失。
这件事即便是闹到圣上面前裁决,他也不会将事情摊开辩个清楚明白。
在虚宅转了一圈,谢望当即得出结论,“人还没走远,两两一组全都分散出去,记得和坊正打声招呼,就说武德司缉拿嫌犯,胆敢私藏者,隐瞒不报者,全都关进司狱等候发落。”
这样折腾一番,谢望后背都汗了几分,洪良随手递了只水壶给他。
谢望拧开后喝了口,马上就吐了出来。
水呢?怎么被人换成了酒?
转眼一想便知道,是那帮兔崽子在向他讨饶。
试图用酒水贿赂他,不要在散值后追究众人买酒的责任。
这酒味绵长,闻着只觉得香冽,入了口才发觉到不同,这是新丰酒,和隔壁岑嫂子送来的酒水相差无几。
谢望抬眸一扫,猜到了真正的群玉如今在何处了。
“都跟我来!”
他神色冷淡的握着马缰,调转了方向带着人就要离开崇仁坊。
虚相旬目送着他离去的身影,心里却是在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被他捉住啊。
与此同时有几辆和群玉所乘一模一样的马车从和丰楼离开后,循着不同方向疾驰。
盛京城中一百零八坊,每座坊里星罗棋布,可岔路也不少。
如果不能推断出群玉正确的方向,那么光凭这样追是追不上的。
“她不会出城的,金光门、启夏门这两个方向不必派人去追。”
“往延兴门、春明门、通化门这三个方向去找,谁先找到拉响鸣镝。”
谢望一声令下,余下的卫士纷纷领命,循着不同方向去追。
凭着对盛京城的了解,谢望有把握能够将人逼停。
与此同时他在脑海中飞速盘算,事到如今她背后究竟还能靠谁?
谢望记得岑嫂子的夫君是在和丰楼做酒匠,而和丰楼又在胜业坊。
“去兴宁坊。”
他知道群玉要去哪里了。
躲躲藏藏这么久了,既然二皇子帮她打掩护,那么没道理不会帮她躲藏。
兴宁坊是二皇子府邸所在之处,群玉一定就藏在那里。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马车稳稳停在永嘉坊持盈公主宅。
群玉正准备掀帘下车,另外一辆马车猝不及防地撞过来,她吓得面色煞白,不好,谢望还是追上来了。
第49章 他都对妹妹做了些什么?……
随着一阵天旋地转,群玉差点就被甩出去。
就在她挣扎的爬起来坐直身子时,冷不丁听到外面有道清亮的女声,“怎么驾车的,嫌姑奶奶我命长是吗?”
“璇姑娘恕罪,璇姑娘恕罪,但不是小的错,这辆马车突然出现,把路挡得严严实实的。”
车夫垂着头,语气歉疚,却还在想方设法的推卸责任。
得知不是谢望找上来了后,群玉适时打帘下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璇姑娘是公主府的人吧?不如我们进去说话?”
话音刚落,余光就瞥见马蹄交错,两位武德司卫士飞快奔来。
瞧见这边的动静后,状作随口问了句,“没伤着吧?这赶车也不知道小心点?”
“都从哪来的,聚集在公主府门口做什么呢?”另外一位眉目凌厉的卫士目光在众人跟前梭巡。
璇姑娘折身行礼,“劳二位官爷相问,都没人伤到,奴婢是持盈公主跟前的一等婢女,方才回府时无意撞到了另外一位回府的婢女。”
她将群玉遮地严严实实的,一点也没叫人瞧见。
既然是公主府自家人,这两位卫士也没打算接着盘问,点点头调转方向就要离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璇姑娘会帮她,群玉也顺着她的话,低着头老老实实扮演着小婢女。
“趁人还没来,我们快进去。”
不给群玉反应的机会,她将人拽着往角门走。
几乎毫不夸张地说,群玉是被她径直推进去的。
下一息,身后马蹄声戛然而止,熟悉的嗓音高声扬起,“站住,本官怀疑你窝藏刑犯,将人交出来。”
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群玉,还没来得及呼出一口气,就又听到谢望的声音。
这里是公主府,她不信谢望有胆子敢硬闯。
那位璇姑娘伸手一抓,群玉这才发现这位身量和自己相差无几,和她穿着同样衣裳,做婢女打扮的小娘子,跟着璇姑娘出了门。
“奴婢们都是公主府的人,即便是诸位卫士要拿人,是不是也得过问持盈公主的意见?”
那位璇姑娘丝毫不怕触怒武德司,声音清晰,吐字平稳。
“好,都抬起头来。”
谢望沉沉目光掠过众人,几乎可以断定,群玉又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了。
“今日之事算谢某唐突,不日自会亲自登门向公主请罪。”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喜怒,可群玉却知道,这番话是谢望说给自己听的。
哪里是要来登门谢罪,分明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群玉微微发抖,手心里发了汗,在心里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这里是公主府,即便是他想硬闯也没那么容易进来。
听到马蹄声渐行渐远,是谢望纵马离开了,群玉靠着廊柱的身子倏地一软,缓缓滑落下去。
角门外的璇姑娘带着婢女进来后,徐徐睇她一眼,“跟我来。”
她心中忐忑,总觉得这位璇姑娘身上有种没由来的熟悉,无论是说话时的语气还是神色。
群玉沉默地跟着她穿过中庭,绕过游廊花园,行至内院主屋,持盈公主端坐在上首,翘首以盼等着人来。
一个两个都瞒得她好苦,若不是这回有用着她的时候,想来皇兄还不许璇姐姐告诉她真相。
“阿玉!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屋内没有外人在,持盈公主踱着步子小跑过来迎她。
她热泪盈眶地抱住群玉,有好多话想要问,只是目光一转落在璇姐姐身上,持盈又觉得,很有必要让她们姐妹俩相认一番。
持盈牵着两人的手,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璇姐姐,你自己说吧。”
“好,不过以五娘的聪明才智,想来早就猜出我是谁了。”
这样熟稔的语气,这样惯常的打趣,眼前这位璇姑娘不是她堂姐霍容璇又是谁?
“长姐……”
群玉压抑着声音,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
霍家三房中,唯有二房的这位长姐独得老爷子称赞,说若她是男儿身,霍家的满门荣光,恐怕要维系在她一人身上了。
群玉小时候不懂,只觉得长姐英姿飒爽好生气派,不输堂兄们半分。
直到堂兄们战死边疆,二房能撑得起门楣的只有长姐。
从此长姐不再吵着闹着要去河西,老老实实留在家里和二房一起照顾弟弟。
即便是后来霍家女眷没入教坊司,群玉也相信有长姐在,不会有事的。
可她派人打听这么久,一点下落都没有,冷不丁见到长姐,又惊又喜之余,还觉得心痛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