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仪仍觉不放心,让她画好花押,以示她亲笔所书。
这样即便是有人仿写,花押大不相同,也学不来的。
事情办完后,春禾被她留在群玉身边。
等人一走,主仆二人抱在一起,春禾生怕自己碰到娘子高耸的肚皮,又与她离远些。
“娘子,玉仪公主可是个喜怒无常的主,您不该答应她。”
春禾的担心不无道理,群玉拉着她一道坐下,“我何尝不知呢?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即便我方才不答应她,你猜她会不会那些别的东西胁迫我答应呢?”
春禾见娘子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
否则她不会好心将春禾带进来见群玉,就是知道春禾是群玉的人。
“可奴婢实在是害怕,玉仪公主卸磨杀驴。”春禾心底涌现一抹暖流,眼眶温润,一派感动。
“不必担心,即便是她真的想对我动手,且不说有你和德叔,便是谢望和孟澜也不会见我出事的。”
主仆俩又凑在一起说了好多话,群玉心底也安稳了许多,有个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在身边,日后便是想做什么事都要方便许多。
日暮西垂,天边红火连成片,还未入夜,但愈发冷了起来。
谢望骑马来接群玉,瞧见春禾站在她身边,目光透着审视,冷声发问,“谁派你来的?孟澜吗?”
下晌他进了围场打猎,与孟澜猎些野雉、兔子不同,谢望奔着獐子、狐狸去的。
想着狐狸毛色鲜亮,一身皮子刚好够她做个抹额和手焐子,为了不破坏皮毛,他都是特意射的眼睛。
至于兔子则是和她一样,给她当个玩意养着,也好让她解解闷。所以谢望毫不客气地抢了不少孟澜看中的兔子。
每年来围场狩猎,猎物最多的三人都会得到赏赐,谢望和孟澜之争则是意在第三名。
并非谢望不去猎熊猎虎,而是这样的凶兽乃二皇子和四皇子必争之物,二人为了夺得头筹,哪回不是斗得你死我活。
听到廊外谢望的诘问,群玉生怕春禾受他刁难,也顾不上穿好鞋袜就跑了出来。
见他手里提着两只竹笼,一只毛发雪白,捧着菜叶吃得津津有味,另一只黑得油光发亮,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警惕地望着四周。
群玉顿时忘了旁的,快步走到他身边,去抱那只白兔。
“哥哥这是你特意给我抓的吗?谢谢哥哥,我很喜欢!”
谢望却没有撒手,竹笼还叫他提着不肯给她。
“这只白兔像你,所以你只喜欢这只是吧。”
怎么闻到一股浓浓的醋味,群玉眨了眨眼睛,冲他说俏皮话,“那黑兔是哥哥的话,也喜欢的。”
听到这句话后,果然谢望脸色好很多,“给它们取个名字。”
群玉冥思苦想好半天,巴巴的冒出一句,“那就白的叫小望,黑的叫小远?”
谢望抬眼,声音滞涩,透着股难以置信,“嗯?你拿我的名字给兔子取名?”
“怎么啦?不行嘛?是你让我取的。”群玉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谢望无奈叹了口气,“没说不行。”
被她这么打岔,差点就忘记了正事,他又问到春禾,“老实交代,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群玉嗔他一眼,殷勤备至的去握他空着的那只手,摇来摇去,“哎呀,还能怎么来的,就是玉仪公主过来找我说话,把人给我了呗。”
这一点群玉没打算瞒他,毕竟任何事情都是要真假参半的说,这样才能掩盖隐藏的真相。
“好端端的玉仪公主过来做什么?”谢望却是没有这么容易被糊弄过去。
群玉光着脚踩在他靴上,冷得她一缩,谢望干脆将那两笼兔子递给了春禾,将人打横抱起,狠狠在她臀上拍了一巴掌。
“又不穿鞋袜,你是存心气我?”
群玉见他不再找春禾麻烦,弯了弯唇角,小声嘟囔,“哎呀,反正哥哥会抱我回来嘛?”
“你就仗着我吃这一套使劲哄我。”
谢望将人放在床上坐好,又去找她的绣鞋。
莹白光滑的小脚被他握在手里,故意使坏挠了挠,惹得群玉忍不住笑问:“你……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给你穿鞋袜。”
他蹲在地上,将千重袜给她穿好,一层一层的罗帛缝制而成,厚实保暖,是谢望特意让绣娘做的。
也不知他从哪听来的,说是有孕的妇人夜里睡觉时容易手脚冰凉,这才寻来防寒的千重袜。
群玉心中缓缓淌过一阵暖流,另外一只脚则是搁在谢望膝头翘了两下。
“我看你分明就是趁机占我便宜。”
每回他都是爱不释手的摸来摸去,但碍于谢望借着给她暖脚的原因,群玉也就由着他去了。
谢望扣住她乱晃的那只脚,眼底满含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我不光占便宜,我还亲两口。”
他说到做到,将唇凑上去吻了两下。
温热绵软的唇瓣落下来,群玉满脸通红,恼羞成怒,“你、你简直就是登徒子!”
谢望不和她计较,认真给她穿袜,“嗯,再骂大声点。”
“登徒子,臭流氓,不要脸的大坏人!”
“我没给你吃饭吗?这么点声音。”
瞧她抓狂的小模样,不就是亲了两口脚丫子吗,这么大反应,谢望乐得逗她,又故意惹她。
“你……你你以后不准亲了!我脚踩在地上多脏啊!”
群玉算是看出来了,谢望大抵是有些病在身上的,不然怎么她越骂他越兴奋。
她一脸严肃,正色直言,谢望忍不住轻笑出声,“玉儿不脏的,哪里都干净。”
他的目光落在小腹上,群玉顿时会意,再一抬头视线和他撞上,便明白他又在说荤话了,顿时脸上彤云密布,红得耳尖都好似在滴血。
“玉儿害羞什么,我说的是实话,毕竟我不光亲了,还吃进肚里不少……”
话没说完,他终于替群玉穿好鞋袜,再也听不得他满口胡言乱语的群玉捂着耳朵跑远了。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御帐外的那片旷野上,篝火熊熊燃烧,群玉挪了挪身子躲在谢望身后离远些。
她这点细微动作自然是没有瞒过谢望的眼睛,他转头和小姑娘低声呢喃,“玉儿怕火是吗?那等会我让人送你回去。”
群玉点点头,心想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等会她离开后,孟澜肯定就以为是和他去红枫林相会,玉仪就能得偿所愿了。
火舌舔舐着干柴,宛若游龙,噼里啪啦的火星四溅,群玉即便是有些冷,也不敢向前凑。
谢望以为是上次她被大夫人关在柏元堂,结果走水了他将人救出来时,群玉昏迷不醒睡了好几日,这才让她心中后怕。
可群玉却是明白,归根到底是因为兄长死在侯府那场大火里,从此她噩梦缠身好多年,每每醒来发觉自己孤身一人苟活于世的无力感,足以彻底击溃她。
她浑身冰冷,听到篝火燃烧时的“啪”声,忍不住身子发颤,谢望与她手指紧扣,试图传递源源不断的暖意。
感受到孟澜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后,谢望将她的斗篷帽子盖好,直到群玉那张小脸藏的严严实实,确保不会再有人窥伺后,他才满意地放下手。
谢望在人前向来都是疏离冷淡,谁都近不了身的德性。
如今居然有了意中人,就连圣上也都很是好奇,他坐在主座,目光落在群玉身上,声音透着些许醉意,“观远,这就是你新得的那位美妾?怎么藏得这么严实,上前来给朕看看。”
早在决定带群玉在众人面前露脸时,谢望便知道想藏她一辈子是不可能的,毕竟他没打算让群玉成为他见不得光的外室。
即便是有人参加过孟家的婚宴,觉得她眼熟像极了孟澜的亡妻,谢望也不以为然,毕竟以他雷霆手段,即便是有人察觉了又怎样,碍于武德司的恶名,也不敢置喙半句。
可谢望没有想到,对群玉有不轨之心的居然是圣上。
他牵着群玉走到人前,亲眼瞧见酒气上涌脸颊泛红的圣上,神色一凛,眯着眼睛看她,“韵儿?”
谢望压了压心中恼意,将群玉不动声色地往后掩了掩,和曹大伴说话,“圣上喝醉了,在唤淑妃娘娘呢。”
圣驾面前谢望就敢这样张狂,曹大伴敛了敛眉,但也知道圣上这是喝醉酒,想到那位了。
可那位夫人的消息,圣上绝不肯让她沦为众人谈资,曹大伴心中有数,让人去请在御帐中设宴的孟淑妃。
趁此机会谢望带着群玉告退,想着将她送回朝露院。
群玉和他同乘一骑,沉默像潮水一样涌来,她不是不知道谢望在气什么,只是心中却是止不住的一惊。
方才她站得够近,虽然始终低头不敢直视龙颜,却是听清圣上唤的什么。
难道他是在喊她母亲的名字吗?
群玉心中疑窦丛生,实在是有些拿不准圣上对母亲究竟是怎样的态度。
母亲被孟淑妃用来争宠进献给圣上,从此她们母女分离再也没有见过面,这其中圣上又是扮演的什么角色。
她心里乱糟糟的,有些难受,谢望见她沉默温顺的靠在自己怀里,隐隐含怒的眉眼暗了片刻,以为她是害怕,在她头顶的发旋上落下一个吻。
“玉儿别怕,是我不好,不该让你现在就见人的。”
群玉心不在焉,到底是软着嗓音回应他,“没事的哥哥,你总不能将我藏一辈子吧。”
听她说一辈子,谢望心腔砰砰跳,那颗心顿时软的不像话。
“原来玉儿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已经想好要和我过一辈子了。”
没说两句话他又满嘴没个正形,群玉拿拳头砸了他一下,嘟嘟囔囔说什么谢望没听清。
片时,谢望将人送到朝露院,自己又要折返回去,他摸了摸群玉的头,温柔哄道:“今日圣上设宴我不好不在,要是太晚没回来你先睡。”
群玉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回到朝露院后先是和兔子玩了一番。
因为春禾身份特殊,谢望怕她还和孟澜有联系,不许她单独伺候群玉,故而小雁也在旁看着。
等时候差不多了,春禾寻了个借口出门,青雀不放心她一个人离开,便跟在她身后。
群玉将兔子放下,又让小雁去拿菜叶子。
等人一离开,她将兔子放在窗边,催促着它们赶紧离开。
少顷,黑兔和浓浓夜色化成一团,怎么也找不到。
群玉追着白兔跑,又惊动了小雁,“快去帮我追小远,它跑出去了。”
小雁一时间也没有多想,顺着群玉指向的方向出去。
偌大的院子顿时亲近没了外人,群玉系好斗篷离开,想着得和德叔好生交代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