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原先还想摆一摆婆母的架子,让她每天晨昏定省,请安的规矩必不可少。
老夫人知道后,便开始立她的规矩,叫她又受一遍从前当媳妇时的磋磨。
即便如此大夫人也没有死心,因为有一点她和老夫人是一样的。
少夫人怀有身孕,那么先前准备的通房丫头不就派上用场了。
老夫人跟前最得脸的屏翠,每回见了二郎都是打扮的妖妖娆娆的,仗着自己娘老子在府里资历深,总爱和桂枝吵嘴。
若是她没记错,桂枝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听说先前在玉婵院里,她怕二郎弄伤自个,硬是拿手去接刀子。
这样有情有义还护主的婢女,大夫人不信老夫人没做打算。
往二郎院子里塞人,老夫人原本是打算过些时候再提的,只是冷不丁叫大夫人摆在明面上说,又想着此事应该由群玉来提最好。
趁着群玉来请安,老夫人一番客套话说完,众人退下只留下了大夫人和群玉。
她拉着群玉的手,慈眉善目地道了句,“你身边那个丫头生得标致,不知道许人了没有?”
“祖母说的可是春禾?”
群玉见她好端端的问起春禾,不由得把心一沉。
“正是,我瞧着她不仅样貌好,性情好,身段也很是不错,这样的女子好生养,若是不曾许人,她是你知根知底的,给二郎开脸也是极好的。”
老夫人将春禾夸的天花乱坠,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让春禾给孟澜做小。
“春禾不行。我从小就是在庄子里长大,从前有林嬷嬷照顾我,只是后来嬷嬷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也有些力不从心,都是春禾一直在护着我。”
群玉说得情真意切,老夫人见目的达到,也就不多做声。
“可您也知道,春禾并非奴籍,留在我身边,只是当初我救她一命,她想报恩罢了。原本我想着等成婚后给她选户好人家,谁知这会子有了身子不得空罢了。”
说完这话她似乎想到什么,眼神一转,“有什么话祖母和母亲直说便是。”
大夫人也懒得和她兜圈子,“春禾你舍不得,那将香茹指给他,左右她从前也伺候过你一段时日,知根知底的也不会觉得不熟悉。”
“母亲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此事恐怕要过问二郎的意思。”
群玉小心翼翼地回话,装得倒像是做不了孟澜的主。
“二郎公务繁忙,这点小事何必烦他。他将你看做眼珠子似的,你点头了他还会不肯?”
大夫人心绪不平,本就气恼儿子偏心到没边,如今她总算是捏着鼻子,接受这个浑身土气的乡下小娘子嫁了进来,可不代表着她能息事宁人。
要她说费什么话,老夫人也正是的,非说要过问二郎媳妇的意思,只是多个伺候的人罢了,二郎难不成还会不同意?
“行了,你少说两句,此事也先不急,七娘若是觉得做不了主,那帮着二郎掌掌眼如何?”
老夫人忽然开口,向宋嬷嬷使了个眼色。
很快屏翠最先进来,她身旁站着桂枝,留着香茹跟在最后面。
“我瞧着各位妹妹都好,只是此事孙媳实在是不敢擅专,不如这样,等我先问过二郎,再让二郎亲自来和祖母说?”
群玉斟酌着开口,心里想的却是,孟澜并不贪慕美色,恐怕十有八九的不会同意。
这一点老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可她之所以想多往二郎房里塞人,是想着做两手准备,盼着早日诞下个男丁,届时好过继给大郎,他那一脉才不算断。
若不是担心二郎不同意,老夫人是想着等群玉那一胎生下来,看看是男是女再做打算的。
原本老夫人还想着问问安胎的大夫,孩子究竟是男是女,谁知那大夫守口如瓶,说是此事不好相告。
老夫人怕再问,就让二郎有所察觉了,便也没了动作。
可这几日她总想起大郎小时候的样子,故而又在延年堂的设了佛龛,日日祈求观音菩萨,一定要给孟家一个嫡长曾孙。
大夫人见群玉明摆着就是推脱的意思,心头顿时涌上一股火气,正要开口,就听得孟澜的声音从暖帘后传出来,“此事不必再提,我此生只会有表妹一个妻子,绝不会纳小。”
孟澜字腔冷冷,又朝周围扫视,眼中的寒意难以叫人忽视。
香茹不经意间抬头,与他目光短暂相接,飞快低头,不敢再看。
从前二郎待谁都是如沐春风的模样,自打娶了表姑娘后,动辄冷脸和大夫人作对,香茹心慌意乱,有些打退堂鼓。
殊不知这番话叫大夫人听了,又要翻脸,“你说什么?你是想气死我吗?”
“母亲不必多费口舌了,表妹还怀着身子,我先带他回去了。”
孟澜说完这话,也不再看大夫人的脸色,搀着群玉就要往外走。
“慢着,急什么。明日要去无相寺,二郎带着你媳妇一起,可别忘记了。”
方才听了二郎的话,老夫人把眼一沉,便知道他不是在说笑。
既然他不肯纳小,那他这一胎只能是男丁,原本想着他若是不肯,便从妾室那抱养个孩子。
谁知他打定主意只要七娘。也好,等来年生出嫡长的曾孙记在大郎那一脉,也未尝不可。
“无相寺山路崎岖,表妹如今的身子如何去得了?”
若只是去拜观音菩萨,盛京城中的庙宇也不少,何必去京郊那么偏僻的地方。
“苍云峰是远了些,可无相寺的观音堂最是灵验,你瞧瞧盛京哪家妇人有孕了不去拜一拜,以求观音菩萨保佑的?”
老夫人提前找那方士算过,说是若想保证此胎为男,可以带夫人去无相寺向观音菩萨上香,抄经祈福,诚心祝祷,她定能得偿所愿。
原本去无相寺,只是老夫人想的下下之策,若是二郎愿意多收几个通房,在子息之事上多多努力,总会有一个男丁的。
可这孩子一根筋说什么也不肯再纳小,等去了无相寺,再问一问医僧,刚好也能知道她怀的是男是女。
孟澜还想拒绝,却被群玉拽了拽,“我如今胎像已稳,大夫说过,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从盛京到苍云峰,光坐车都要一个时辰,表妹当真能受得住?”
孟澜实在是心疼她,这样长途跋涉,她本就夜里睡不好,身子哪里撑得住。
方才已经当众驳了祖母她们,不好再拒绝下她们面子了。群玉宽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我知道二表哥是心疼我,只是我的身子,哪有你说的那般差了?”
“好,那我明日与表妹一起同去。”
见她坚持,孟澜也没再多说什么,左右他也跟着同去,不会出什么乱子。
老夫人总算是满意下来,“七娘既然有了身子,在寺里留宿一夜就是,不必急急忙忙赶回府。何况也并非是只有我们几个,你二婶三婶都要去的。”
见孟澜不解,老夫人又说,“二郎媳妇怀的这个孩子,可是我们孟家嫡长曾孙,女眷们跟着一道去祈福,给孩子积累些福缘也是好的。”
群玉慢吞吞地开口,总觉得不大对劲,“这是咱们大房的事情,会不会太叨扰两位婶母了。”
“怎会,你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不必担心这些。”
老夫人笑得和颜悦色,也不曾解释。
等回了飞白居,群玉忍不住开口问道:“二婶那么忙也愿意去?三婶不大熟,没说过几回话。”
“如今我成亲了,余下的弟弟妹妹们也可以开始相看了,至于三婶嘛,她如今膝下虽然有六郎,但六郎并非她亲生,想来她是想去无相寺拜一拜,求一遭罢了。”
群玉眨了眨眼,有些好奇,“可我看三婶对六郎挺好的啊,不像是……”
余下的话她没有再说出口,免得有搬唇弄舌的嫌疑,她做小辈的,总不好置喙长辈的事。
“不必多想,三叔向来专情,这么些年只守着三婶一个,从前祖母没少和他吵过,非要他休妻另娶,他与三婶从小就认识,故而说什么也不同意。后面三婶过意不去,主动给他纳妾,他也不肯收,后面也不知是谁出了个主意,老夫人发了话,索性就将二房妾室生得六郎,过继到三房了。”
这里头竟然还有这样的弯弯绕绕。群玉点点头,想着难怪每次瞧见三婶,总觉得她眉间罩着一层愁绪,想来也是和这些原因有关。
过了好半晌,孟澜又说,“皎皎今天做得很好,往后若再有人为难你,你也要像今天这样,将事情往我身上推,知道了吗?”
提及这个群玉还有些不好意思,哪有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什么此生只会有她一个,他是没瞧见,屏翠她们瞧她的眼神,恨不得生吃了她。
“可若是我不肯接受,你不就也像三老爷一样,没有自己的孩子吗?”
头昏脑涨的,群玉脱口而出,这才发觉自己怎么把真心话给说出来了。
一时间气氛突然古怪了起来,好半晌,孟澜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那我只好哄皎皎早点接受,免得一个孩子,太孤单了些。”
“二表哥!哪有你这样的,我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你就想着第二个了!”
群玉忍不住嗔他一眼,与他拉开些距离。
孟澜喉头滚动,直勾勾地盯着她,“皎皎别这样看我,我会忍不住亲你的。”
“你!二表哥你耍流氓!”群玉羞得脸上彤云密布,说什么也不肯久待了。
“嗯?那皎皎要如何对我?”见她羞得拿帕子捂脸,孟澜不由得觉得好笑,忍不住去揉她的头。
“哎呀,我不和你说了,孩子踢我了,我要回去躺着了。”
孟澜弯唇笑了笑,明知道她是故意逃避,但也没戳破。
“那我送表妹回去。”
群玉点点头,正准备出门,却被孟澜打横抱起,她吓得只好抱住她的脖颈。
“二表哥你这是做什么啊!我、我能自己走的。”
“嗯,我知道你能自己走。”
突然被抱得这么高,群玉有些害怕,一边紧紧扒住他的脖颈,一边让他松开,“对啊,哪有哪有娇贵,你快放我下来。”
孟澜喉间溢出一声笑,“不放。”
群玉就这么被他抱回了玉婵院,一路上遇到不少孟府下人,起初群玉还大大方方的被他抱着,到后面求着孟澜将她放下他还是不肯后,只好拿出帕子挡脸。
大有反正她看不见,旁人怎么打量她都不以为然的意思。
回风亭里,谢望一袭白衣道袍,抱着拂尘做样子。
刚成婚没多久的小夫妻,大抵都是这样的,夫妻恩爱,如胶似漆,毫不避讳旁人,实在是没脸没皮。
*
隔日晨曦透雾,已见天光,冷风从帘缝中卷进来。
春禾替她挑了身暖和又轻便的袄裙,仍不放心,又塞了两个汤婆子。
“娘子,这天瞧着像是要下雨,今天非得去吗?”
群玉拍了拍她的肩,“无妨,只是上炷香而已,若是天色不好,明日再回来也行。”
“那就好,只是能否向二郎通融一二,我和你一起去?”
不怪春禾不放心,实在是去无相寺要祭拜的人太多,这么一算下来,马车倒是不大够用,春禾也就不能跟在她身边了。
“无事,我和二夫人还有莲芳同乘一车,即便遇到什么事,莲芳不会置我于不顾的。”
群玉见她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又拉着她的手好一番安慰,“刚好趁着大家都不在,你若是待不住,就去寻德叔吃酒去,我呢,也顺便替你求求姻缘,说不定来年我们春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