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只是拥着群玉愈发用力,就像是要将人揉进骨血里。
这话听来怎么瞧都像是在安慰人,一定是他让群玉失望了,谢望闷闷不乐地想着。
群玉没由来的生出几分不安来,便暗忖须臾,又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像是补充似的补了句,“哥哥该不会是误会了吧,你知道的,我心里眼里,从来都是只有你一个的,未来也不会有别人。”
得了她坚定不移的承诺,谢望竟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硬生生抑制住想要落泪的冲动,他再开口时,嗓音哑得不像样子。
“玉儿这话算数吗?”
群玉忍不住去捧他的脸,带着女儿家的娇俏,笑吟吟道:“哥哥这是怎么了?我不打算为宁儿找后爹。”
谢望眼眶渐渐发热,他没想到自己如今都这般不中用来了,群玉还如此待他。
眼泪潸潸流出,顺着他的脸庞滑落,群玉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也顾不上旁的,低头就去吻他的泪。
“哥哥太感动了是不是?你别哭了好不好,大不了我以后不想着抛下你啦。”
第86章 番外六·避子避子药寒凉伤身,得由我……
自从得了群玉的承诺,谢望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是平稳许多。
转眼又是一旬光景过去,船将靠岸停在宣城,谢望却开始装病,闭门不出。
崔濯等人也上船了,自然是早就知道,群玉她们一行人目的地并非是宣城。
先前为了登船同行这才随意寻了个沿途之地,可现在真要到了,谢望自然是要想法子糊弄过去。
船上的日子无聊,按说往日群玉总会抱着宁儿四处闲逛,不是去看项小山钓鱼,便是找孟澜和虚相旬说话。
孟澜有玉面探花的美名,是三个叔叔中宁儿最喜欢的那位。
每回她都会主动伸出小手要人抱,察觉到虚相旬羡慕的目光,孟澜心里别提多畅快。
他总爱编些精彩纷呈的小故事,抱着宁儿慢吞吞地晃悠,宁儿倒像是听得懂似的,时不时冒出一两句奶音算作回应。
宁儿虽然听不懂,但每当他讲故事时,都会眨巴着大眼睛,滴溜溜地望着他,别提多水灵了。
就连群玉也喜欢搬来小杌子,吃着零嘴,听得津津有味,权当算作消遣。
虚相旬见孟澜居然靠哄孩子这一招,叫群玉同他越来越亲近,便也不甘示弱,隔三差五地变着花样做些吃食给群玉。
可自从那位女东家上船后,群玉再也没有隔三差五与众人一道玩乐了。
最爱的叶子牌也不打了,说是外面风大,就不带宁儿到处乱转了。
这般借口实在是拙劣,明眼人都看得出是那位王姐姐的缘故。
奈何这位王姐姐神秘莫测,若是出门从不摘幂篱,叫人看不清真容。
孟澜早就发觉他的不对劲,不说旁的,便是寻常女郎即便是身形高挑,也断然没有比男子还高的。
他实在是怀疑这人是谢望假扮的,尤其是在发觉崔濯似乎有出入过盛樱宁的厢房后。
崔濯是大理寺的人,又是谢望登基后的心腹,既然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船上,那么只能说明谢望也在。
好在谢望一直都是做女装打扮,孟澜索性将错就错,也就只装作并不知晓。
何况有谢望金口玉言,亲自将群玉托付给他,这般想着孟澜愈发挺直了腰,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错。
孟澜原本不欲声张,直到虚相旬面色一日比一日沉重,到最后竟然一言不发地煮来了好些药汤,分给他。
这汤味道有些奇怪,虚相旬说是喝完会驱寒,孟澜原本也没多想,直到夜里才发觉不对劲。
每每忽然醒来,浑身紧绷,燥热难耐,恨不得去冲凉水澡。
孟澜总算是反应过来,虚相旬送来的哪里是驱寒汤,分明就是温补肾阳的汤药。
好端端的他这不是害人?孟澜不由分说地找他算账,谁知虚相旬以为他倒打一耙,愈发没有好脸色。
“若不是瞧在师妹的份上,我连汤都不会分与你喝。”
虚相旬早就怀疑孟澜背着众人与师妹和好了,否则怎么群玉容光焕发,面如芙蕖,就是总爱拿手撑着腰,没走几步就嚷累得慌。
前些时日她一个人抱着宁儿一整日都不在话下,如今却是总说腰酸背痛没有力气,宁儿也都由乳母亲自带着。
虚相旬原本还当她是生来了恶疾,谁知给群玉一把脉,这才发现了不对劲,这分明是肾精不足的症状。
群玉因为心虚,原本是不敢让虚相旬把脉的,后来又想着,心虚他只是半吊子水准呢?
毕竟虚相旬只是跟着师父在凤鸣山庄,不见得继承了他的衣钵,能把脉治个头疼脑热就很是不错了。
所以群玉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便大大方方地由他把脉,虚相旬面色倏然发冷,紧接着甩出一句,“师妹近来可是觉得畏寒祛冷?”
群玉点头如捣蒜,心想没看出来,师兄还真有些本事。
“不必担心,我给你开副方子煎服就好。”
黑漆深沉的眸子淡淡扫她一眼,奈何群玉偏过头并未发觉。
虚相旬心中五味杂陈,开始盘算着师妹相中的入幕之宾,是孟澜还是项小山。
比对之下,虚相旬以为孟澜的嫌疑更大。
谁知他好心好意给孟澜送了药汤,孟澜竟然还敢来找自己问明缘由。
将一切串联起来的孟澜暗忖须臾,到底是决定不隐瞒了,将谢望已经上船,如今他扮作那位女东家的事情告诉了虚相旬。
诚然虚相旬也没有想到,真相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荒谬。
二人就此决定冰释前嫌,想法子齐力将人赶走才是正事。
*
群玉并不知晓这暗地里的波涛汹涌,更不清楚谢望天衣无缝的伪装,已经被孟澜和虚相旬勘破。
这日她抱着宁儿在甲板晒太阳,不多时孟澜移步过来,直截了当问道:“马上到宣城了,表妹可要下船送人?”
起初群玉没明白他意思,“送人?要送谁走?”
“自然是那位搭船的女东家,不知王姐姐的行礼多不多,家住在何处,可要我们帮忙搬下去?”
听得孟澜有此发问,群玉愈发心虚,实在是没想好要怎样回答。
好半晌她眸光一转,忽然想到绝佳的借口。
“王姐姐这几日病了,你等我问问就知道如何安排。”
虚相旬听得这话,适时开口问道:“病了?严重吗?可要我去给人开副药?”
群玉摇摇头,“不必,王姐姐不爱见人,师兄你又是外男,实在是唐突来了些。”
她绞尽脑汁地寻遍借口,其实是担心虚相旬替人把脉,那不就露馅了。
男女脉象不同,虚相旬即便是再怎么医术不精,不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说起来他这些时日给自己送的汤药,群玉嫌苦,全都一股脑地推给谢望,说是师兄送来驱寒汤药,每个人都有的。
这夜里寒凉,虚相旬担心河风太大,容易得了风寒,故而的确是准备了驱寒汤药。
不同的是群玉和孟澜那两份,却是温肾散寒、补益气血的补汤。
群玉喝不出来,只一味的嫌弃难喝,倒是谢望尝到这个熟悉的味道,便发觉了不对劲。
从他醒来以后便没少喝这些补药,这味道甚至与宫里太医开的方子别无二致。
谢望的心思顿时极其复杂,只当玉儿果真爱他,为了不伤及自尊,硬是想出这等法子,就为了诓骗他喝药。
只是转眼一想,谢望又开始怀疑,难道自己如今真的这般差?
这才委婉至极的让人送来汤药给他治病。
自觉如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留住她了,若是这副身子骨也不行了,岂不是彻底惹得群玉厌倦,谢望愈发无地自容,根本没脸见她。
他心乱如麻,奈何群玉并不知晓这些,只当他担心不日到了宣城,自己会赶他走。
原本她并不着急,可才得了孟澜和虚相旬的过问,群玉抱着宁儿回了厢房,语重心长地宽慰道:“从现在开始你就装病,最好是病得起不来那种最好。”
谢望不明所以,沉默半晌才问道:“可是宣城到了,要我下船?”
“不错,也怪我之前没认出来是你,否则哪里要这般东躲西藏像做贼似的。”
说这话时群玉还是有些心虚,不是没认出来,只是当时还抱着糊弄过去的想法。
在船上这些时日她也想明白了,即便是她活不了几年了,谢望追都追上来了,那便陪他最后一程,走到哪算哪。
“若是病得这般厉害,到了宣城更是该下船了。”
谢望慢悠悠地开口,见她眨了眨眼,复而补充道:“宣城是附近最大的城镇,城中有名的大夫想来也不少。”
群玉闻言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没错,可若是谢望就此下船,那岂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你就只能下船了?”
不知怎的,群玉的语气透着股恋恋不舍。
“谁说只有我,你和宁儿也一起去。”
谢望拉着她的手,想着有些事情,也该尽快交代了。
“我也去吗?这不成吧,我得去扬州。”
群玉神色慌张,将头摇得好似拨浪鼓。
“先去宣城,再去扬州。”
谢望将人拉入怀中,又摸了摸她的头,“你真当哥哥此行南下是来玩的吗?”
“那自然不是,不过我还以为……是来抓我的。”
群玉的声音愈说愈低,见她还有自知之明,谢望忍不住唇角上扬,刮了下她的鼻尖。
“是来抓你的没错,也是为了带你见一个人。”
谢望故意卖了个关子,惹得群玉愈发好奇。
“你要带我见谁?”
群玉面露迷茫之色,她不记得自己在江南还有亲眷呀。
“母亲的表妹秦寒雁,你和我幼时都见过的表姨,她如今在宣城义诊,明日我们去还赶得上。”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群玉倏地瞪直了眼,“表姨如今还活着?等等,我们去看诊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