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后左世昌行礼离开,气得艾力江狠狠往树上捶了一拳。
谁知周禀又道:“二王子,这棵榆树已有百年历史,若是有损毁,恐怕还需百金相偿。”
接连不断的刁难,艾力江又要跟人置气,却被妹妹乌日珠拉住了。
二人用突厥话吵了一架,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让他耐心点,不要忘记这回来大庆的目的。
他们吵架时也没有避过周禀,故而精通多国藩语的周禀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直到他看见突厥使臣苏和朝自己笑了笑,他那双幽深褐眸晦暗不明,显然是同样看穿了。
只不过苏和并没有直截了当的指出,只是用他熟练的汉话,和周禀寒暄,再目送他离开。
艾力江和他并未一母所出,平日里就很是看不起他,如今他还对大庆人这么以礼相待,愈发没有好脸色。
不过苏和已经习惯了,并未和他过多计较,而是安排着其余人入住四方馆。
*
紫宸殿里,谢望已经见过左世昌和周禀了,对于突厥来访的这队人马也有了些许了解。
从前在灵州时,他便知道突厥如今由三方势力割据,丹利可汗的妃子也多出身于强壮部族。
但奇怪的是大王子和二王子并非一母所出,但兄弟二人关系和睦,俩人手中的势力不容小觑。
也正因如此,四皇子从前暗中拉拢过艾力江,也不知许诺过他什么好处,二人竟也称兄道弟起来。
听到周禀说有位冒充使者的公主,谢望便知道是哪位了,除了最得父兄宠爱的乌日珠,其余公主不会被允许来盛京游玩。
“乌日珠是个难缠的丫头,你们让四方馆的人盯紧她,别惹出什么祸事来。”
谢望语气中有几分无可奈何,想到这个刁蛮公主就觉得头疼。
周禀顺势问起,“可是有什么前科之鉴?”
回忆起去年在灵州那半年,谢望觉得犹如噩梦,他按了按太阳穴,很是发愁,“拈花惹草,吃酒嫖妓,可谓是处处留情,还喜欢强买强卖。”
本来这等事情可谓是你情我愿,可乌日珠不同,她化名朱玉郎,看上哪家郎君她就强抢。
若是不从她就拿钱砸人,若再不从那便是威逼利诱,动上刑罚了。
灵州不少儿郎都被她欺负过,好些都有大好姻缘,却因为被男子采花,沦为笑柄,婚事也就不了了之。
等二人告退后,群玉抱着宁儿从屏风后走出来,惊疑问道:“听起来乌日珠是个厉害角色,不过我倒想问问,乌日珠选的这些郎君都有什么特征?”
这个问题倒是将谢望问倒了,当时在灵州听见这桩怪事时,他也没来得及细查,联系了当地的武德司衙门,才得知朱玉郎根本就是女儿家。
后来阴差阳错之下,得知她的真实身份,这件事关系到两族往来,便不好公之于众了。
约莫在四方馆里休整了两日,皇帝也还未宣见,艾力江和乌日珠坐不住,便想着出去转转。
苏和留在四方馆里和周舍人交流学习,并未一道同行。
不过艾力江巴不得不带他这个晦气玩意,直奔和丰楼点上一桌好菜大快朵颐。
酒足饭饱还没想好去哪玩,就被人悄无声息地送入了安郡王府。
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安郡王,负手静立,站在正厅里,显然是等候他已久了。
艾力江被人放开后,看见是安郡王将他绑过来的,直接就是破口大骂,“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我们丧家之犬的二皇子啊。”
俩人从前也是见过的,那时因为隔着个四皇子,虽然算不上是相谈甚欢,但远远没有现在这样剑拔弩张。
“事急从权,还望二王子莫要见怪,只是有一桩交易想要与你做。”
安郡王神色淡然,即便是再难听的话也无法击倒他。
“那本王子就听听。”
看出他有求于自己,艾力江满眼倨傲地打量他。
“当年你的外祖父特鲁尔被霍达斩于马下,从此你们拔悉密部一蹶不振,不敌大王子母族葛逻禄部,于是你从小便对大王子百般奉承,尽力维系兄弟情分,汲汲营营这么些年也没有出头之日,我就想问问,二王子你甘心吗?”
事关突厥内乱,安郡王的幕僚从前就有鸿胪寺官员,故而对这些事一清二楚。
艾力江面色变白,手中的茶盏被他用力拍在桌上,“当然不甘心,只是安郡王你如今自身难保,又能帮我什么呢?”
“如果我告诉你,霍达的一对子女,正是如今的新帝和嘉和郡主,你会怎么做?”安郡王转着手中玉扳指,漫不经心地说。
艾力江听懂了他的意思,面上露出讥笑,“安郡王消息灵通,想来是早就知道此行目的。”
突厥意欲与大庆联姻,无论是将乌日珠嫁往大庆,又或是娶一位宗室出身的大庆公主郡主,为了两族和平,大庆皇帝绝对不会拒绝。
“好说好说,等皇帝召见后,本王子就求娶嘉和郡主?”艾力江海饮了一口茶,到底是问了一句。
安郡王折磨人的手段哪会这么简单,他眼中尽显阴翳,眸光略暗,“不、你若是直接求娶,新帝绝不会答应。”
艾力江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那依照郡王的意思是,求娶哪一位公主?”
“你向他求娶持盈公主,我的嫡亲妹妹,嘉和郡主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丧心病狂的安郡王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如今能做到的就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
只是求娶持盈,谢望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只要他点头答应,礼部就要开始准备嫁妆。
依着群玉的性子,她定然是不肯让持盈和亲,若是她出手阻拦,和谢望必起纷争,她出了宫那么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安郡王很清楚群玉在谢望心中的份量,如果得知群玉出了什么事情,谢望一定会力排众议,无论如何也要救她。
那么这时候他的人就可以出手了,将所有人一网打尽,等杀了谢望后,大庆皇室继位人选也就只有他。
再联合先前的党羽造势,仅凭着谢望那些人手,又如何和他抗衡。
安郡王心思缜密,几乎连谢望和群玉要怎么死都算计到了,只是他不知晓的是,如今的安郡王府并非是从前那般犹如铁桶一样密不透风。
第64章 “叫什么哥哥,继续喊爹……
突厥使臣来京的第五日,谢望终于召见了众人,艾力江一脸凶相,两条粗黑的剑眉横在鹰眼上,明目张胆的打量着谢望,丝毫不顾及礼节。
“你就是大庆新帝?”
一道雄浑粗粝的声音响起,惹得殿内内侍纷纷低头,暗中腹诽这外族人果然粗鄙不识礼数。
还不等乌日珠嫌弃亲兄长失礼,冷不丁就瞧见坐在龙椅上面容冷峻的男子。
他冰着张脸,眼神冷漠如霜,摆出一副淡然态度,似乎根本不在意艾力江的挑衅。
“听二王子的口气,似乎认识我。”
艾力江自然没有见过他,原先那点不着调的姿态也稍稍收了些,拱手向他行礼,“并无,只是惊讶罢了。”
兄妹三人中,唯独认识谢望的苏和语气温和,大庆礼节丝毫不错,“突厥使臣蒲和见过大庆圣上。”
谢望知道这是苏和的假名,也没有戳穿他,点了点头,“各位贵客远道而来,朕在麟德殿摆了席面,诸位请……”
就和生意都是在酒局饭桌上谈成的一样,突厥人意欲求娶公主和亲,也是打算等宴会上再提出来的。
为了招待突厥人,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也都在场,教坊司的乐姬准备了数十支乐曲,看得艾力江眼睛都发愣。
要说这大庆小娘子就是漂亮,一个个肤白貌美,腰肢纤软,不知道握上去会是什么滋味。
就在艾力江准备犯浑,拉上位退场的舞姬陪自己喝酒解闷时,苏和冷漠开口,“二哥,别误了正事。”
殿内卷来风,吹散些熏人酒气,艾力江拿眼乜他,“你算什么东西,给我滚开!”
他语气加重,动静闹得有些大,乌日珠坐在女席由群玉代为招待,瞧见自己这不成器的二哥又要惹事,便不由自主地扬声道:“快让人送碗醒酒汤,我二哥喝多了!”
话音刚落,侍酒的宫女抱着金玉托盘脚底生风似的离开。
突厥人向来海量,这才半瓶酒下肚,怎么可能醉了呢。
艾力江连忙摆手,“没醉没醉,我们再接着喝。”
他嫌玉杯太小喝得不够痛快,都是倒在碗里一饮而尽。
等他目光滑过坐在乌日珠身旁的群玉时,眼睛都要黏在她身上去了。
身着秋香色宫装,挽着高髻的群玉笑意盈盈的和乌日珠说话。
她们女眷备的是香饮子,乌日珠从前没喝过这般酸甜可口的凉饮,便缠着群玉问东问西。
“除了香饮子,这盛京城还有哪些好吃好喝好玩的?”
她性情活泼,眉眼间都带着一股英气,尽显草原儿女的豪爽。
好不容易遇到个同好,群玉自然是如数家珍般将自己爱去的铺子,一股脑似的告诉她。
谢望见她们相谈甚欢,只可惜那些喝酒吃肉的突厥壮士们说话声音太大,掩盖住群玉的声音,他听不清二人在说什么。
反倒是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这个乌日珠向来荤素不忌,可别带着群玉去干坏事就好。
的确如谢望所料,乌日珠难得遇见个知己,自然是一窝蜂的将自己行侠仗义这些年的壮举告诉她。
“你是不知道,姑奶奶我在灵州做过的善举数不胜数,挽救了多少无辜女子!”
群玉眨了眨眼,满脸神色认真,乌日珠见她感兴趣听,便娓娓道来:“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位从江南来的粮行老板姓钱,这位钱老板模样俊俏貌比潘安,诺,就跟圣上长得差不多了,他在灵州边陲乌木镇做生意,不知道是谁将消息传出去,说是他年纪正好还未娶妻,消息放出去后灵州闺阁娘子们纷纷热血沸腾。”
“你要知道在我们那边找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好找,可要找个俊俏书生模样的那可是难如登天,那些娘子们接连不断的向他献殷勤,钱老板照单全收,口口声声说什么看缘分,若是缘分到了就愿意娶了。”
群玉大抵听明白了这位钱老板的意思,这不就是价高者得嘛?
“后来李氏家的娘子看上他了,其余小娘子自知和李家比争不过,也就信了缘分没到这般说辞,谁知道李家要他做赘婿,那钱老板自然不肯同意,暗地里又和其余娘子往来热络,表面上又待李娘子情深义重的。”
如此玩弄女子感情的男子,群玉听完都觉得义愤填膺!
“那李娘子不清楚,李家也不知晓吗?”群玉疑惑发问。
“清楚啊,但谁叫那个钱老板破了李娘子的身子,李家长辈都是迂腐的,说什么也要李娘子嫁!”说到这里乌日珠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
“所以姑奶奶一怒之下,把人给劫持了,丢到好男风的契弟那一顿折磨。”
说到此节,乌日珠面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群玉眼睛亮晶晶的满眼崇拜的望着她。
“那后来钱老板和李娘子的婚事作废了吧?”
乌日珠哼了一声,“自然,闹出这样的丑事,李家人脸都快丢光了,哪还会将女儿嫁给他。”
可见这些世家大族最讲究的就是脸面,子女的婚姻幸福与否,那都是不要紧的。
“小娘子真真是女中豪杰,堪为我等女子之表率!”群玉将她往心坎里夸,惹得乌日珠发出银铃般悦耳的笑声,紧接着这坐相也就不大规矩,将手搭在群玉肩上,亲亲热热的说话。
“你直呼我名字就是,我叫乌日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