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过两个孩子的赵修仪突然想到,她算是有警惕心的,平日里用的东西都是有让人悄悄查过的。
这两样东西她都查过也说没有问题,她才敢继续用的。
“会不会是单看没有问题,一起用反倒是对身子骨有害?”
赵修仪提出疑问后,一众太医纷纷上前查验,果然如她所说。
潘太医所开的滋补方子中都有藏红花这种大补之物,与香丸里的夹竹桃一起使用,容易导致孕妇滑胎。
此等隐秘的心思,简直就是让人防不胜防,赵修仪吓得心底拔凉一片,原来在这后宫里,从来就不存在什么姐妹情深。
亏她还以为是自己命不好,连着两个孩子都留不住,当时孟淑妃可是亲自送了好些名贵药材,又说什么深宫寂寞难熬,往后还需保重自身。
如今知晓这些时已经晚了,以赵修仪为首的妃子纷纷去求圣上,要他为自己做主。
事关皇嗣,圣上也是心痛至极,难怪这宫里子息不丰,有这样的毒妇在,即便是生下来,恐怕也活不长。
太后又将皇后当年生下持盈没多久的真相告诉圣上,他才知道原来皇后产后病逝并非是宫人照顾不周的原因,而是孟淑妃在她吃的汤药里做了手脚。
这其中离不开潘太医的助纣为虐,圣上褫夺了潘家老祖宗获得的功名牌匾,又对潘家数罪并罚,灭三族。
至于惴惴不安的曾太医,以及其余一干太医皆被圣上以庸医之名全部革职。
此等自取灭亡之策,曹永福想要劝圣上三思,奈何他说话不管用,圣上自从病重后脾气愈发古怪执拗了。
也就只有嘉和郡主相劝,他才能听得进去一二。
曾太医见自己还能保住性命,也不顾师父张医正的挽留,就要离开盛京。
圣上的病是他一手促成的,眼见着事情还没败露,不得赶紧带着家人离开。
只是他想走谢望却并不答应,让人将他们一家好生安顿下来,说是留着他有大用。
群玉则是一如既往地来紫宸殿陪圣上说话,眼见着他一日比一日有精气神了,心里那点不安也好受许多。
她以为皇帝病情久治不愈,是因为自己让人将扎针的金虎埋在孟淑妃的梅园里,正如太后娘娘找来的那个方士所说,受了冲撞。
可事实上是因为曾太医离开太医院,谢望也没打算继续让人给圣上用药了。
且让他再蹦跶几日,最好是亲眼看着二皇子和四皇子自相残杀。
*
兴宁坊里不仅住着二皇子,四皇子的府邸也占了坊巷的三分之一。
与二皇子以为他会愁眉苦脸不同,一切准备就绪的四皇子选好了良辰吉日,他要在大婚之日接亲时逼宫。
这会父皇只是将母妃幽禁,但没有要她的性命,四皇子心知他在顾虑什么。
早年四皇子因为一身武艺卓尔不凡,圣上见他的确是个习武的好苗子,便让他去京郊防城营操练。
防城营是神策军分出来的一支,也算是圣上亲卫,这些年驻扎在京畿一带,是盛京城对外的重要保障。
四皇子在防城营中过得如鱼得水,连一向难搞的防城营指挥使乔横也佩服他的真本事。
等到圣上发觉四皇子与武将们走得太近,将他调进户部历练时已经迟了。
有乔横作保,四皇子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吃肉喝酒好不痛快,盛京武将家年轻些的小子都乐意和他玩。
替孟淑妃办事的孟家二夫人又经营有道,钱财却并非都进了孟淑妃的口袋里,她出手阔绰,给了不少夫人好处。
仅仅是套路一个夫人自然是不够的,孟淑妃自然是深知这一点,只是她拿钱养着这些人,就只是为了与夫人们交朋友。
这么长此以往也能旁敲侧击的知道些消息,孟淑妃再让人故意做局,自导自演似的,在危急关头出现给予帮助。
世家大族也不是蠢的,自然是有人发现孟淑妃的问题,可问题是孟淑妃深知对付不同的人,要拿不一样的砝码。
以利诱之也好,权势相许也罢,一个家族之中总会有那么几位心志不坚的。
就好比笼络神策军如今的大将军姜腾,从前他父亲姜平四皇子一直在有意接触,关系算不上熟稔,但也算是知晓姜平的喜好。
可他这位庶长子姜腾,四皇子在防城营中见过他,是个刺头样的角色,不好对付。
就在他以为还要花费不少功夫时,得到的消息却说,姜腾幼时被嫡母欺压,生母惨死,可如今却因为孝字当头,即便是他想对嫡母动手脚,却碍于她的身份,也不敢让人出了问题。
四皇子却觉得这是个机会,若是他能帮姜腾解决,了却他心中一桩憾事,岂不美哉。
他的嫡母不是旁人,正是容华长公主,算起来四皇子还要唤一声姑母。
好巧不巧,流芳郡主正好生了病,四皇子拉了玉仪一起,借着探病的原因去了长公主府。
容华长公主当年对那位明悟法师思慕如狂,可先帝爷到底怕女儿孤苦一生,留下的遗诏则是让圣上的侍读姜平娶公主。
姜平原本已有未婚妻,为了尚主不得不抛弃她,可后来未婚妻家道中落,无奈之下投靠姜平,这一来二去便生下来了姜腾。
骄傲如容华长公主,她虽然不喜欢姜平,可他是父皇赐婚,到底是硬着头嫁了。
可嫁归嫁,却不能容忍他纳妾,于是将人当着姜平的面弄死了,就连姜腾也被赶出府在庄子里长大。
圣上虽然对这个妹妹关系一般,但和姜平是自小一道长大的,起先为他们处理家务事还有耐心,后面烦不胜烦,干脆就说给长公主一个孩子,你后面搬出去住也未尝不可。
有了圣上发话,姜平便勉强着和她有了流芳郡主,从此另外辟府而居,寻花问柳不说,养了一房又一房的外室。
被整个盛京的人当成笑话,长公主却鞭长莫及,没办法对那些女人动手,却想到了一早被发落至庄子里的那个孩子——也就是姜腾。
她干脆让人把姜腾接回公主府,只要是不痛快就对他动辄打骂,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若不是姜腾有出息,身板稍微硬朗些就偷跑出去当了兵,又一路摸爬滚打有了本事,姜平早就忘记了这个儿子。
四皇子主动出面,表示愿意为大将军分忧,姜腾自然是顺坡下驴的应了。
长公主也没有防备,谁成想等人走后没多久,身子便每况愈下,请了多少大夫都不见好。
就连太医署里仅存的张医正也去看了,说长公主这是突发恶疾,言外之意就是只能在床上等死了。
等到人终于咽气的那一天,容华长公主府打发了人往宫里报丧。
圣上冷不丁听到这个妹妹薨逝,心中也是不大好受,满腹愁绪。
他与这个妹妹关系不亲,大概是因为先帝将对子女的宠爱都给了她。
容华自小娇养着长大,对太子就有好脸色,唯独不太喜欢他。
明明她二人也不是嫡亲兄妹,圣上早些年不懂原因,如今虽然仍然不明白,但也觉得不重要了。
毕竟人走如灯灭,好的坏的都会被尽数湮灭。
姜腾倒也说话算话,答应了四皇子的要求。
群玉这个月以来,随着婚期愈近,心里也是愈发紧张。
圣上就好像忘了发落孟淑妃一样,原本赵修仪她们以为潘太医落得这般下场,那么孟淑妃怎么也得被赐死才是。
可是得知她如今在钟粹宫仍然悠然自得,心中更是愤懑难平,想着问题就出在四皇子身上。
可四皇子是外男并不好接触,这宫里却有一个即将嫁给四皇子的嘉和郡主啊。
赵修仪未入宫之前,因着父兄皆是武将,她又是放养长大的,练得一身好骑术,故而叫圣上一见倾心,连着宠幸了她许久。
只可惜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
孟淑妃一脸不忍的告诉她真相,赵修仪才知道圣上之所以宠幸自己,是因为承恩候府萧夫人的缘故。
后来赵修仪也是冷眼瞧着,许多与萧夫人相似的女子,得了恩宠没多长时日便被圣上厌弃了。
知晓圣上的薄情寡义后,赵修仪没有自怨自艾,反倒是向孟淑妃打听那位萧夫人。
后来不仅是那手好骑术和萧夫人相似,便是身段也有一二分相像。
父兄皆是穷苦出身,只有她在后宫得宠,圣上也会想起她的父兄,只要比别人多些机会,她们赵家自然能出人头地。
可或许也是她的举动惹了孟淑妃厌恶,这才对她的孩子痛下杀手。
只是赵修仪手上同样也有孟淑妃的把柄,她从前在钟粹宫里,遇到一个发疯的女人。
赵修仪看到过她的正脸,此人就是萧夫人无疑。
侯府那场大火之后,萧夫人非但没有死,反倒是被藏在钟粹宫。
这等秘密自然是不能被人知晓,赵修仪身形一矮,藏在石柱后没被人发现。
只等萧夫人被人抓住带回去后,悄悄捡起她丢在草丛里的帕子藏好了。
赵修仪得到了这个要命的消息,一瞒就是这么些年,可如今她却觉得是个机会。
群玉听她讲完这些眼眶已经红了,她知道母亲当时丢下帕子,是在向赵修仪求救。
“娘娘为何,不将此事告诉圣上?”群玉哽咽开口。
听她这样问,赵修仪心中也有愧,“我刚入坑时得了淑妃许多照拂,后来又皆连丧子,淑妃对我嘘寒问暖,我对她心中只有感动,哪会有什么不轨之心呢。”
群玉也知道自己问这个话是在强人所难,便抹了抹眼泪,心中满是期盼地问道:“那娘娘如今告诉嘉和这些,可否能帮忙去圣上跟前作证?”
有了这两样人证物证,再加上银翘等人的口供,总能让孟淑妃得到应有的报应吧。
赵修仪目光闪躲,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那圣上若是怪我知情不报,还请郡主……”
这是自然,此事即便是赵修仪不主动出面作证,到后来审问孟淑妃也能落个水落石出,无疑是时间问题罢了。
紫宸殿里,圣上拿着那方绣帕,顿时红了眼。
在此之前他以为韵儿是死于那场大火,可如今得知孟淑妃将人放在他眼皮子底下磋磨,他竟然从未发觉。
圣上震怒之余,将案上的所有东西全都拂下,堆积如山的奏折摔落在地,镇纸也被砸得缺角。
满室的宫人跪了一地,圣上阴沉着脸,冷声道:“曹永福,给朕取把锋利的长剑来。”
他要亲自对这个毒妇动手,亲眼送她上路。
钟粹宫里,圣上提着长剑,怒气冲冲地走来。
孟淑妃躺在贵妃榻上也不起身,神情慵懒地望着他。
“圣上终于来了,臣妾等这一天好久了。”
“毒妇,你怎么能对韵儿下如此狠手?”圣上用剑指着她。
孟淑妃伸手去摸剑,又对准了自己胸口,“圣上应该往这儿戳。”
话音刚落,圣上如她所料,长剑扎进肉里,伤口并不深,鲜血一点一点渗出,迅速染红了剑身。
孟淑妃一语见地,“圣上何必装模作样呢?你愤怒仅仅是因为她不是死在那场大火,而是因为她被粗鄙无知的男人们玩过了,已经脏了臭了,不再是你心里的萧韵了。”
“住口,你老实交代她葬在何处,朕留你全尸。”被人戳中心思,圣上自然是恼羞成怒。
“自然是葬在我这梅花园里,你先前不是问我,为何有一株花开得尤其好吗?那是因为萧韵以肉身作为肥料,将花儿养得娇艳欲滴,鲜红如血呀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