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且长的双腿交叠着,衣裙漫随风卷,丝绦分拂两边青砖地面上也浑然不知。
呼吸间,女子的胸脯微微翕动起伏。
那片玉色,便随着呼吸,一点点变大,再一点点变小,交替往复。
直至沈栖鸢翻动书页时,锁骨上不经意滑落一绺墨玉般的青丝,覆盖在了那块暖玉上。
时彧终于震惊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经历了怎样一番无耻的想入非非后,少年兵荒马乱,俊容上盖住了一层薄红的羞云。
看到她现在已经几乎无恙,能如此安适地在院中晾头发,应该是额头伤口无大碍了,时彧放了心,一刻不再驻足地飞回自己的亭松园。
整个过程沈栖鸢丝毫无觉,不知时彧来过,也不知他何时走了。
亭松园与波月阁相对,只间隔一道不甚高大的青墙,向东是亭松园,向西是波月阁。
时彧低头用膳时,管事刘洪蹑手蹑脚来了,脸上露出为难,似乎有些话不好说。
时彧皱起眉,“说。”
刘洪佝着老腰,迟疑着。
“波月阁那边的画晴说,沈姨娘……”
才提了“沈姨娘”三个字,时彧便一记眼刀杀了过来。
少将军的双目天生气魄,不怒自威,刘洪吓得手脚发麻、心头惴惴,忙改口:“沈娘子。”
刘洪连忙把话题说下去:“沈娘子想要斫张琴。”
“琴?”
刘洪悄悄地擦掉被少将军一记眼神吓出来的额头汗水,毕恭毕敬地驼着腰身,连连点头:“是的。这还是沈娘子第一次提出,需要点儿什么东西,小老儿不知道怎么办。”
应该说,不知道照什么规格办。
少将军一听见“沈姨娘”三个字就急眼,那看来是不能照姨娘的规格办。
可沈娘子在府上的待遇,又不可能等同于底下的仆役。
所以这才是难办的地方。
沈娘子在广平伯府长住着,以后会有更多难事要办,刘洪索性就问清楚少将军的心思,先拿准了少将军对沈娘子的态度,便会好办许多了。
时彧沉眉思索须臾,道:“库房里有一张春雷。拿去给她吧。”
刘洪对库房里的藏物如数家珍,听到“春雷”二字,他胡子一颤,“少将军,这张春雷是先夫人留下的绝代名琴,是留给您的念想,您……”
他自己都舍不得,可少将军却没一点舍不得。
“琴无人弹,放着也是积灰,易主也好。”
刘洪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当年先夫人在波月阁弹奏琴曲,能引孔雀颉颃、驷马仰秣。
自她走后,名琴春雷便被锁入了库房,从此不见天日,阖府上下再也没有能拿得起这把名琴的人。
先夫人是广陵遗老的传人,一手琴技出神入化,但少将军从小便投笔从戎,不喜诗书风月,也不通琴棋字画,春雷也就没了传人。
没想到沈氏,住进了先夫人的园子,也得了先夫人的琴。
刘洪拱手,脸色沧桑:“小老儿这就去安排。”
时彧低头看了眼面前的菜肴,虽无胃口,但还是索然对付吃了一顿。
用过午膳后他留在亭松园歇晌。
大抵近来结束了经久的战事,之后又料理了父亲的丧仪,千里迢迢奔赴长安来,紧接着又有朝堂之上的应酬、京畿大营的操练,桩桩件件不得闲,时彧从不歇晌之人,今朝竟在日头高照时有了困意。
青铜三足夔牛纹兽形炉里,一缕沉香木孤烟拔炉而起,在密不透风的安谧的舍内,扶摇直升,拨弄着人的睡意。
时彧跌入梦乡,一头扎进了一方水气淋漓的世界。
梦境之中天地皆白,他立身于一方莲塘岸上,牛乳般的白雾弥漫了乾坤,遮蔽了万象。
只有水声潺潺地涌泄而出,不绝于耳。
一缕缕悠渺的琴音,宛似女子压抑的低吟,霍然间闯入耳中。
时彧寻声回头。
只见水乳交融的尽头,缓缓走出一名身材纤细、身披轻纱,肌肤如珍珠般白皙莹润的女郎。
水雾中窥见她真容的一刹那,时彧全身血脉逆流。
“沈……”时彧喉头一哽,再一次喉结翻滚,“沈氏。”
她穿着今天白日里所见的那身衣衫,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通体青翠,绸衫近乎透明,就要掩盖不住女子衣衫下的白腻脂膏。
女子身上披着湿漉漉的及腰长发,几缕乌黑墨润的发丝打着绺贴于锁骨,水迹自发丝间溢出,蜿蜒而没入幽谷,不见踪迹。
她盈盈一笑,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风情撩人,脆生生唤他:“少将军。”
声线里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长裙下,纤细修长的玉腿,步步向他走来。
时彧步步后退。
直至半只脚停在荷塘边,沈氏不再上前,明眸失望地、忧怨地望着他。
仿佛在嗔怪负心薄幸的情郎。
沈氏又怎么会露出那样的……娇娆的神情?
时彧惊魂未定地忖着。
她那宽大轻曳的袖衫之下,如蜘蛛吐丝一般,蓦然长出了无数条白绫。
白绫见风就长,绕至他身后,将他整个人如蝉蛹般裹缠起来,时彧的视线中,那双素手抓住了白绫末端,不费吹灰之力地轻扯,而他则已无法抗拒,被沈氏拽到了身前。
白绫释放了他,但接着,又化作囚牢,在他们身遭筑起雀笼般的障壁。
时彧出不得出,入不得入。
女子垂下美丽的清眸,轻解罗裳,素手翩跹,虽衣衫尽落。
在他面前,未着寸缕。
雾气掩盖之下,沈氏姣好的身形若隐若明,看不真切。
时彧筋骨僵直几乎无法动弹之际,她又唤:“时彧。”
这一次是唤他的名字,缠绵入骨,婉转悱恻,直教人心弦激颤。
第13章
女子的声音就如同魔咒,时彧筋麻骨酥,近乎站立不住。
他伸手拍向两侧,试图打破樊篱。
白绫交织成蚕茧内部般的天地,并不断盘旋,周遭透不进一丝光亮来,无论多么用力拍打,这蚕茧内部也坚不可摧。
时彧拍打的力量逐渐被内心的悸动所瓦解,再也无法使出全力。
沈氏身处一片霜色的牛乳中,纤纤玉腿朝他更近一步走来。
她伸出洁白的、柔滑的双臂,在时彧惊恐地瞳仁瑟缩间,环绕住了他的脊背。
这时她又唤:“熠郎。”
时彧动弹不得。
仿佛洁白的云团笼罩住了自己,挤压,变了形状。
这给彼此借以呼吸的肺部造成了很大的不便,时彧梗住了,愈发大气不敢出。
就在少年无计可施、无所适从之际,忽然听见那一声勾魂夺魄的“熠郎”,当即血脉都跟着逆流起来,仿佛下一瞬就要血管爆裂开。
血色上了脸,时彧的俊脸逼得鲜嫩彤红。
沈氏的眼眸含着濛濛欲雨的水汽,环绕他,搂上他,如同身外流动交缠的白绫,系在他的腰间。
她的梨花玉容向他胸膛贴了过来,柔软的含着芙蕖芳香的体息,一缕缕钻入他鼻翼。
时彧胸口悸动,语调变得艰涩:“你唤我什么?”
沈氏支起眼睑,明润的乌眸怯不胜风,“熠郎。”
她再唤。
“熠郎。”
一声声“熠郎”,如催人迷醉的温酒。
时彧未饮先醉,只能由着她,堕入无尽光怪陆离的深渊去里。
她抱住他,攥着他,温柔地亲吻他。
时彧心跳得飞快,几不受控制。
蚕茧内的芙蕖香气愈来愈浓,不知是荷塘内逸散而来的清莲芬芳,还是来自她身上天生所携的馥郁体息。
潮湿,淋漓,浮沉着。
天外传来的一阵阵幽茫的琴音,在此刻倏然变得分金断玉、有杀伐之音。
幻境中沉沦的时彧,倏地睁开双目。
身上贴着她的女子,仍专情而忘我地亲吻着他的嘴唇与脸颊。
时彧被琴声唤醒,慌乱间拂开了沈氏。
他抱上散落的衣物一把丢给花容失色的沈氏,飞快地捡拾起自己的外袍捂住要害,俊脸憋得彤红,“这不可能,不可能。”
沈氏跪坐在地上,婉婉望着他,柔声道:“这有什么不可能呀?熠郎,正视你的内心,你不想要我么?”
“不……”
女子幽幽道:“我是你的。”
“不!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