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手腕,孟婵音才发现很安静。
她抬眸看见少年乖顺地跪坐在榻上,垂着头,眼尾微红,像是等着被教训的乖顺小狗。
以为他是在为捏疼她了,而愧疚。
孟婵音对他温柔一笑,安慰道:“没事,不疼的,一会儿让春心给阿姐抹些药就好了。”
息长宁闷‘嗯’了一声。
停顿须臾,他又抬起头,乖巧道:“一会儿我替阿姐抹药吧,毕竟错在我,不然我于心不安。”
少年还和往日般黏人,总能寻到令她心软之处。
孟婵音失笑,不忍拒绝他,“好。”
息长宁见她答应,对她露出无害的笑。
弟弟真的长大了。
孟婵音忍住想要如以前那般去揉他的头,艳羡地看了眼他的头顶。
少年跪坐在榻上还弯着腰,都和她站起来一样高了,果然是息府的人,只怕以后要和息扶藐差不多身量了。
春心提着热茶从外面进来。
见两姐弟还和往日一样,上前给两人倒了热茶,随口笑道:“四公子还和以前一样。”
这句话忽然提醒了孟婵音。
她看向榻上的少年,想到两人已经不是亲姐弟,阿宁也快弱冠了,再如何犯困,也不应该随意躺在姐姐的榻上。
息长宁乜了眼春心,从榻上下来,语气自然道:“昨夜没睡好,刚才躺了一下。”
春心听出四公子语气似有不悦,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一旁的姑娘忽然开口。
“春心,刚才我的手不小心撞红了,你去拿些化淤的药膏来。”
春心闻言将茶放在一旁的茶杌上,出去拿药膏。
孟婵音见春心出去了,转眸对温柔地看着少年,斟酌道:“阿宁你如今不小了,以后可不能随意上女子的榻,阿姐和其余妹妹的也不能,哪怕与那位姐姐妹妹关系再好,也还是被人瞧见会笑话的,知道了吗?”
这话说得讨巧,既不得罪人,又表明了两人之间是‘血缘’,所以才会说这番话。
闻言,息长宁眉心微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滚烫的茶水浇得他眉心微蹙。
息长宁转头对孟婵音委屈告状,“春心的茶好烫。”
孟婵音闻声上前,关切地看他的唇瓣,“我看看,可烫伤了?”
息长宁垂眸,凝望靠在很近的阿姐,眼微不可见地弯了,“无事,一会儿就好了。”
见他唇只比之前要红润些,孟婵音放心了,忍不住接过茶杯时嗔他一眼,“刚刚沏好的茶,怎么都不凉一下就往嘴里送,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像个小孩。”
息长宁笑得随意,“可能是昨夜睡没睡好,刚才又睡了一会儿,现在有些没清醒。”
孟婵音顺问:“昨夜去作何了?”
可别跟着旁人学坏了。
息长宁无辜眨眼,忽然委屈道:“前日兄长带话说阿姐今日要回来,所以我是想阿姐才没睡着。”
息扶藐之前就已经派人送信,说他们今日会来?
孟婵音垂下眼睫,动作缓慢地擦拭着茶杌上的水渍,心乱了。
是她想错了,还是他本就没有打算真的将她藏在外面?
息长宁见说完她便安静了,以为她生气了,可怜地凑过去:“阿姐?”
孟婵音回神,拍了拍他的手背,“没事。”
息长宁见她没在提及刚才的事,弯了弯眼。
春心很快便带来了药膏,不过孟婵音并未让息长宁帮忙,而是自己抹的。
少年双手抱臂,以散漫的单屈腿姿势,靠在一旁看。
玉软花柔的少女低垂着脖颈,露出的肌如白雪。
柔光透过窗扉,洒落在她的侧脸上,玉容至纤细的指尖皆如玉雕琢,漂亮得似被供奉在案上的小玉观音。
他的阿姐生得真美。
息长宁见她涂完药,坐在她的身边,侧首道:“阿姐以后不要总是闷在房中,改日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孟婵音看着少年纯粹得毫无杂质的目光,这才知晓,原来他是担忧自己因娄府的事而闷在心中,所以才在第一时间来找他。
孟婵音心中一暖,对他温柔莞尔,“好。”
两人又说了不少的话,息长宁才离开。
息长宁走后,孟婵音便坐在椅上,回想这段时日发生的事。
春心进来时,门罩的帘子垂下,暖意的屋内浮着一股淡淡的甜香,而少女玉软云娇地披着薄春衫,懒洋洋地卧在摇椅上。
春心以为她在休憩,小心翼翼地上前为姑娘披上毛毯,放下帘子欲要出去。
孟婵音睁开的眼眸唤住她:“春心。”
春心回头,看见姑娘眨着漂亮的眸子,似一碗晃荡的清水,透彻、干净。
孟婵音问道:“阿兄可有派人过来?”
春心答道:“回姑娘,在四公子之前长公子身边的凌风来过,我和他说姑娘还没有醒,他便回去了。”
孟婵音眉心轻蹙,若有所思地点头。
方才她听见阿宁说的话后,仔细地想了想,息扶藐对她很了解,在常隆时,他未必是真的要将自己养在外面,而是恰好拿捏住她的害怕,所以做出那副姿态给她看。
因为他知道她看见后一定会寝食难安,从而觉得既然反不反抗的结果都一样,如此就会主动去找他。
一想到此,她轻抿朱唇,眼中闪过一丝被诓骗的羞恼。
可现在木已成舟,她也不能扭转时辰回到之前,所以只能攀附着他,得到对她有利的。
坐了一会儿,孟婵音抬腕扶正鬓上步摇,如花裙摆随着起身来的动作,遮住了纤弱的脚踝。
春心看见她站起身,披了件软烟罗披风,不禁问道:“姑娘是要出去吗?”
孟婵音细眉低垂,语气自然地系披风:“嗯,出去找阿兄问一些事。”
虽然他了解她,她也未必不懂他。
第28章 今夜月色好,别关紧门窗……
庑廊之上彩绘云鹤,一踵接连一踵的阁楼错落屹立,府中下人安静而过,越是靠近长公子的院落,周围的人越发仔细小心。
这位年纪不大的家主,年纪轻轻便掌管偌大的家族,谁也不敢触及他的霉头。
尤其是刚才还发生了这样的事,路过的下人只恨不得垂着头走路。
孟婵音不知晓刚才发生了何事,今日踏进来便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她留意到刚才路过身边的那几个下人,脚步匆匆,神情惶惶,像是看见什么恐怖之事般。
她甚少踏进息扶藐的院子,一向都是避之不及,但记得府上的人虽然畏惧,但不会每日都在脸上露出这番神色。
息扶藐刚从外面回来,莫不是发生何事了?
孟婵音停下步伐,抬起盈盈美眸往里看了一眼,心中有些犹豫究竟要不要进去。
此时的内院。
书房中央跪着连抽泣都不敢的女人,而她脚边躺着被一剑抹了脖子的侍女。
死相凄惨,七窍流血。
兰可欣此时惧极了,满心后悔刚才自己脑子不清醒,听说大表兄刚回来了,忽然心生一不做二不休的念头。
这些年她一直在息府长大,并非不晓事,甚至很清晰明了地知道,她能住在息府这般久,就是为了等大表兄成婚后,好嫁给他为妾。
这一等便是时至今日,前些日子听闻大夫人在给大表兄议亲事,也提及过她,本以为自己快要过明路嫁给大表兄了。
谁知前些日,大表兄当众说了那句话。
她早及笄了,家中人亦在开始着手她的婚事,前不久远在兰府的姑姑还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要为她择夫。
她一直喜欢像表兄这般的男子,不想嫁与旁人,所以才会在今日带着身边的人,提了一盅汤过来。
汤是鹿血汤,又加了不少壮阳滋补之物,听大夫说,哪怕是再有忍耐力的男人都受不这样的滋补。
来时她便很害怕被发现,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东西是送到了大表兄的案上,但他却只是乜了眼身边的药盅,在她忐忑的目光下,他似笑非笑的让她喝。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药效对女子有没有用,她也忘记问大夫,所以便让身边的侍女代喝。
谁知这一喝,竟喝出了问题。
侍女一咽下喉咙便开始倒地抽搐,接下来便迅速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呼吸似极其困难。
她吓得不轻,跌坐在地上,直到青年随手抽出身后悬挂的宝剑,眉眼淡漠地给了那侍女一剑,血溅到她的脸上才知道发生什么了。
来时她多十拿九稳,现在就有多惶恐害怕。
兰可欣跌坐在地上颤着嘴皮,失神地看着身边已经失去呼吸的侍女。
青年立在她的面前,寡情的眉眼凝聚风雪,淡漠得似不过宰杀了无甚重要的狗,还滴着血的长剑杵在地上,手腕搭在剑柄上,睨视着她。
“大、大表兄……”兰可欣咽了咽口水,惶惶地抬起头,脸上勉强的笑极其难看,“我不知道药中有毒,汤是我从后厨端来的,也并非是我亲自下厨的。”
给大表兄熬加了滋补药的鹿血汤,此事一旦被泄露出来,但凡是明眼人都知晓她的用意。
尤其是大夫人,她绝对不会留一个为了位份,而做出如此腌臜之事的人,她会被送走。
不,送走或许是轻的,现在有人吃了汤而死,若是被大夫人晓得了,她会被关进官府的。
“大表兄,你相信我。”兰可欣浑身颤得不行。
息扶藐自然知道她不可能会下毒,下毒的是她身边撺掇的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