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上去后,息扶藐才转身也上了另外的轿子。
孟婵音独自坐在马车里,蹙眉想着刚才他说的人。
连大人,她曾经听过,极其刚正不阿,不畏强权,不贪贿赂,是为百姓谋好处的好官。
可现在息扶藐要通昆山与他国的商道,这个时候连大人出现,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而且她不记得连大人来这里的消息。
她实在想不通便不再想,枕垫在后颈阖眸休息。
……
马车停在息府的南门,息扶藐并未跟着一道回府,而是半路被人唤走处理要务去了。
这样也省得有人见两人一道回来,而产生其他误会。
早就候在门口迎接她的春心,满脸欢喜地小跑过来。
“姑娘回来了。”
孟婵音坐了一整日的马车,浑身倦意从马车中下来。
春心上前将她搀扶下来,看了眼,心道有些不对。
少女眉心若蹙,面似覆珍珠,唇似染红朱,身段消瘦如拂柳,还是原来那样弱美,但就是有种和以前不一样的感觉。
若姑娘以前是清水芙蓉的水仙,如今便是富丽繁华的牡丹,一身懒骨子般的媚态,不经意的转眸更是流眄出别样风情。
不像是刚被退婚后日渐憔悴,倒像是……刚出嫁的新妇回娘家,身上有初为人妻的娇媚。
念头初起,春心忙不迭地垂头,打断如此荒唐的想法。
姑娘还没有出阁,这般念头简直侮辱姑娘。
孟婵音走了几步,倏然想到沈濛,转问:“春心,这几日濛濛可有派人来过?”
那日她被带走,也不知道沈湶是如何与濛濛解释的。
春心道:“沈小姐当天就派了人来过,但姑娘已经被长公子接走去常隆祭拜父母,所以沈小姐的人闻言便没有再来过,只是留话道,若是姑娘回来第一时间去告知她。”
孟婵音颔首,柔声道:“嗯,一会派人去告知一下濛濛,我回来了。”
春心点头:“是。”
两人走了一阵,春心跟在一旁,频繁欲言又止地看她。
孟婵音走着有些累,索性在亭子中坐下。
春心很纠结。
姑娘之前被娄府退亲,后又赴宴沈小姐,恰逢长公子在桃林与人议事,姑娘因为被退婚伤心,而让长公子带她去常隆祭祀。
虽然待了小半月回来,但对娄府前段时间发生的事,还不知情。
前不久,娄府公子与青楼女子纠缠到大街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实为震撼人。
春心也没料到,娄公子瞧着清清白白的郎君,私底下竟是这样的面孔。
她想要安慰姑娘却又嘴笨,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孟婵音见她满脸纠结之色,问道:“怎么了?”
春心如实道:“奴婢是心疼姑娘,娄公子他竟放着姑娘这样好的女子不珍惜,偏上要去……”
孟婵音这段时日虽然已经放下了娄子胥,可蓦然听见他的消息还是微微一怔。
春心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挑拣几句不那般难堪的话说给她。
这件事,其实她在回来的路上,便已经从息扶藐口中听过一遍了,这儿再听一遍,心中已然无波澜。
孟婵音垂下长睫遮住眸中神色,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
春心越发心疼了,安慰道:“姑娘,娄府的婚事咱们不要也罢,昨日大夫人还唤奴婢过去了一趟。”
孟婵音抬眸,神色微动,“大夫人寻你去作何?”
春心没看出她在紧张,遂答道:“大夫人问了姑娘良多,奴婢听那意思,似乎有意再为姑娘寻一门好的婚事,道是心中有了人选,等长公子回来再做定夺,长公子这般宠爱姑娘,一定会为姑娘选最好的夫婿。”
原来是这件事。
孟婵音绷直的弦缓缓松开,发现不自觉捏紧的掌心有薄汗,这才惊觉她原来是在害怕。
其实早就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她也没什么可害怕的。
孟婵音白净的小脸露出浅笑,“不用挑多好的郎君,只要府中没有杂事,过得尚且还成便行。”
况且她也没什么可挑的,只要能找到不嫌她婚前失贞,愿意敬她,爱她的郎君便可。
春心不赞同,“姑娘是息府的姑娘,容貌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好,普通人怎么能高攀?依奴婢来看,姑娘晚些出阁都没有问题,还是得选个爱护姑娘的好夫婿。”
知晓春心是全心全意为自己好,孟婵音笑了笑,没接话。
她是失了清白的姑娘,而且还是在做姑娘时与曾经的继兄有首尾,此时一旦被人知晓,莫说爱护她的好夫婿了,只怕是出嫁都难。
两人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才回蝉雪院。
她初初沐浴换衣完,门外便传来春心的通报。
“姑娘,四公子来了。”
孟婵音刚洗的头发还未干,闻言息长宁来了,简单用毛帕绞得没再滴水了便松开帕子。
她低头看了眼身上又被洇湿的长裙,吩咐道:“让阿宁先去小室稍等我,我换身衣裳便来。”
春心点头出去。
少年站在矮墙下,长身玉立,亦是一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风姿。
甫一见春心,他便抬目往她身后看去,问道:“阿姐呢?”
春心道:“姑娘刚回来,要换身衣裳再来,特地让奴婢来带四公子去抱厦喝茶等候片刻。”
息长宁是在听闻阿姐回来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来得的确着急。
他颔首,跟着春心进了院子。
春心将他带进小室内,正欲倒茶,见是凉的,欠身道:“四公子稍等,姑娘这几日没在府上,茶是凉的,奴婢去温茶。”
息长宁本是想让她不用麻烦,但话至口中便成了同意。
春心提着茶壶往外走去。
息长宁收回视线,桃花目环视小室。
以前年纪尚小时他就喜欢黏腻阿姐,总是不顾丫鬟婆子,老偷偷抱着被子跑到阿姐的院中。
他每次偷来,阿姐大多是在午休。
阿姐脾性软和,从不会生气。
阿姐被闹醒见是他,会温柔的从榻上下来,蹲在面前揉着他的头问:“阿宁啊,睡不着吗?”
只要阿姐说了这句话,他必定会可怜兮兮地点头,央求阿姐收留他。
那段时日是他最眷恋的。
后来年纪大了,被夫子教育男女有别后,他再也没有来过阿姐小憩的地方。
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
息长宁站起身,立在一方小榻上,伸手抚摸上面的纹路。
这张榻,他与阿姐一起躺了好几年。
以前可以,以后其实也可以。
如今他的阿姐与那个男人退了婚,与其嫁给别人,倒不如嫁给他,他会一生一世都爱护阿姐的。
少年眼神忽闪,唇角微扬,合着衣裳在榻上躺着。
枕上似还能嗅见若有若无的女子香。
他闭上眼,脑中不自觉幻想出阿姐就在身后,与他睡在一起。
谁也不知道,其实早在很久之前,他的阿姐在他的梦中出现过很多次,每次都是躺在这张美人榻上,纤细的腰扭成好看的弧度,那双含情的眸泫然欲泣地转过来,乞求地看着他。
而阿姐快要被他顶撞坏了。
息长宁的心在狂跳,像是提前预知了以后,桃花目紧闭,身体隐约在发烫。
直到——
“阿宁?”
孟婵音进来后没有见到人,先是唤了一声,才看见躺在她午休的那张榻上的少年。
她走上前去见他双颊微红,以为他是生病了,心中不免关切,伸手欲触他额头探温度。
手还未曾碰上,便被他猛然捏住手腕。
“阿姐……”少年声线沙哑地呢喃。
孟婵音还没有反应过来,倏然被用力地往下拉,鼻尖撞进少年坚硬的胸膛,眼眶霎时因为酸痛而红润。
“阿宁,放开我。”她用力挣扎手腕。
息长宁垂眸颤了颤眼睫,看见怀中乌发雪肤的少女,理智渐渐归拢,忍着要冒犯她的心思松开了手。
一得自由,孟婵音坐起身,眉心微蹙地揉着手腕,心中忽然有古怪的不自在。
“阿姐,你没事罢,我……刚才睡蒙了,以为是别人。”少年连忙起身,乖乖地跪坐在她的面前,微哑的腔调俱是愧疚:“阿姐,可有碍?”
他嘴上说着抱歉,垂下的目光却肆无忌惮地落在她白皙的手腕上。
阿姐不仅身子香软,甚至连雪肌都很娇嫩,但凡大力些就会留下难消的红痕。
而现在她的手腕就红了。
盯着那片凌虐般的红痕,他的心又一次轻颤起来,渴望似都汇聚在了一起,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若是能与阿姐……
孟婵音垂眸盯着泛红的手腕,未曾留意他的异常反应。
手腕若是留下了红痕,被息扶藐看见,只怕是他又要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