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婵音紧张地虚捏拳心,站在原地一副真的要等他喝完。
息扶藐没有戳穿她的谎言,坐起身,端起药盅仰头饮下。
看见他喝完了,孟婵音放下心,敛眉上前收拾残药。
息扶藐看着她似不经意地问:“还有帕子吗?刚才那一张染血弄脏了。”
孟婵音手一僵,压下眸中慌乱,转头看向他。
见他唇角沾着一点晶莹,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从袖中扯出一张绢帕递过去。
“多谢婵儿。”息扶藐神色如常地接过来,并未用来擦拭被药洇湿的唇,而是当着她的面叠好,放在胸口。
不晓得他寻她要帕子来不用,藏在身上是作何。
孟婵音回过神后见已经将帕子给了,忍着想要抢回来的冲动,提着装有空药盅的食盒,碎步急急的往外跑去。
待到她出去后男人收回视线,懒躺在榻上,又拿出那张染着美人香的帕子搭在脸上。
浑身上下只露出了脖颈与手腕的皮肤,却显出堕落的迷乱。
另一侧。
孟婵音匆忙跑出去,后背渗出黏腻的汗水,不敢分心去想,他会在里面对那张干净的帕子作甚。
长廊沉长,外面白雪覆地,还飘着几片雪花。
孟婵音思绪凌乱,一路疾步走得娇喘吁吁才缓下步伐,单手撑在红漆圆木柱上,面色绯红地喘息。
只要一停下来,她就想到刚才所发生的画面。
寒冬腊月,竟不觉得寒冷,反而热得她想要将厚厚的毛披风脱下。
回到蝉雪院后,春心见她面色绯红,连忙上前褪下她身上的披肩,端着茶水过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脸红成这样。”
孟婵音手背贴了下脸,的确还在发烫,遂上前拿起杆,挑出鱼食,回答得含糊:“无事,只是回来时怕下大雪,故而跑得快了。”
春心没做他想,将披肩挂在木架上:“姑娘,今儿个我从外面听人说,四公子被刑部侍郎赏识,不日就要去刑部上任,过不了多久许是要报喜了。”
孟婵音闻言眉眼染喜色:“那便好。”
她心中之事总算放下一件了。
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雪,窗户呼啸如鬼吼,被吹得啪嗒作响。
孟婵音躺在床上如何都不能入眠,睁眼闭眼皆是白日所见,甚至某处空空的。
听见外面的风雪声很大。
她起床将门窗关紧,睡不着便坐在椅子上托腮发呆。
看见敞开的妆案,从里面露出的几支簪子,不知为何,忽地想到曾经许多个夜里,息扶藐偷偷潜来亲自教她做过发簪。
里面摆放的那些发簪都还在。
她拿起那几支发簪,纤白的指尖拂过顶端。
其实她很喜欢这些簪子。
翌日。
天边放晴,露出霁光。
春心早早起来发现姑娘比她还早,已洗漱完穿戴好,正靠在架子上在喂鱼儿,脚边是以前长公子送来的小黑猫。
姑娘今日不仅起得早,还穿了一件枣红色的袄,白梨花下裙被小猫抓着玩,乌黑青丝挽垂云髻,簪着一支白玉簪,头上绢花好似活的般,肤白娇嫩,难得颜色鲜艳的清丽。
孟婵音见春心来了,嘱咐几句,将手中还未喂完的鱼食交给她,然后就出门了。
她又要亲自去凛院送药。
自从长公子醒来,姑娘已经很久没有如此频繁出门了。
春心虽诧异,没有多想地继续喂鱼儿。
另一边的孟婵音又一次从小丫头的手中接过来药。
如昨日一样,息扶藐的院中没有人,甚至连凌风都没有看见。
息扶藐像是刚起床,还穿着就寝时的长袍,看着很单薄,但好在屋内地龙暖人。
他倚在外间铺着白狐皮簟的小榻上,翻着手中的书,神情安静,面容深邃俊美,恍若神祗。
听见声音,他微抬起头,见是她一怔,遂将书阖上,眼唇轻咳嗽,“婵儿来了。”
孟婵音上前将药放在他的面前,“大夫人让我这几日都看着你喝药。”
此话有些欲盖弥彰之意,说出来她心中莫名心虚,虚捏拳心,面色倒是无甚变动。
息扶藐从榻上下来,踱步至她身边坐下,端起桌案上的药一饮而尽。
他喝得爽快,一句话也没有说。
孟婵音也没有说,沉默的将残药盅收进盒中。
临走前,她的手腕忽然被握住,青年微哑的声音传来。
“伤口在愈合,很痒。”
“嗯?”孟婵音一怔,不解地看去。
息扶藐望着她说,温和地请求:“今日也能帮我换药吗?昨天的药还没换下来,痒。”
帮他换药?
凛院有的是下人,怎么会到现在也没有换药?
可她刚才来时一路都没有看见下人,甚至连凌风都没有看见,应该是真的没有换。
孟婵音心中如此作想,已在不觉间颔首应下。
看见面前的青年殷红的薄唇微扬,她才惊觉自己方才应下了什么,此时想要拒绝似乎也不好。
她神色恬静,面容有几缕神游。
息扶藐不等她去拿药箱,兀自起身拿过来放在她的面前,腔调温下几分:“血还黏在上面,等下用剪刀剪开。”
这般严重吗?
孟婵音心中又涌来难受,接过药箱打开寻等下包扎所需之物。
而坐在身边的息扶藐已将上衣褪下了。
果然如他适才所言,白纱布上沾着斑驳血迹,从里面渗透出的血还是鲜艳的,不用掀开纱布都知晓里面何等可怖。
孟婵音用剪刀剪开纱布,眉心随之颦起,白净的面容透出些许谨慎的认真。
莫名可爱。
她全身心的注意皆在伤口上,所以并未注意到上方落在她脸上的眼神,沉幽幽的黑眸中浮起暗色。
从未在她眼中见过,如此全心全心意对他的心疼,令他生出痴迷。
他很想将她揽在怀中,可又惧吓到她。
但还是想抱她,想得要疯了。
“疼吗?”察觉到他胸膛起伏,孟婵音抬起头,黑亮的眼眸中倒映他泛红的脸,以为他是疼的。
息扶藐垂下眼睑,喉结轻滚:“嗯,有点。”
孟婵音道:“那我轻点。”
她垂下头,为了能看得更仔细,往前靠了些,幽亮的发髻中渗出淡香。
用的是桂花。
男人坐在椅上,双臂搭在扶手,健壮的身躯紧绷,她像是靠进他的怀中。
孟婵音没有发觉这样姿势生出的暧昧,手法温柔地专心包扎。
终于重新换上了新的药。
她弯腰许久有些酸涩,先抬头和他讲话,没料想他不知何时低垂着头。
忽然的抬头动作,让她的鼻尖蹭过他的嘴唇,两双眼直径对视。
那双乌黑的眼中仍旧藏着令她心悸的眼神。
息扶藐盯着她,往下垂了一寸,唇距她的唇很近。
她轻颤眼睫,下意识别过头,薄唇便从唇角一路擦过,落在耳畔,呼吸喷洒,双膝隐约发软。
而他像是刚从虚迷中回神,揽住她发软的身子放在一旁的椅上。
“抱歉。”
孟婵音的耳朵还在发烫,垂着头,白葱似的手指搭在膝盖上,攥紧了裙裾,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息扶藐见她六神无主,转过话道:“我去给你倒茶。”
说罢转身就走向茶案。
茶壶倒出清茶的水声,和身后步伐凌乱的离去声融合在一起。
息扶藐没有回头,半边暗光分割他冷峻的面容,手指却攥泛白。
倒完茶,他转身,室内果真空荡得只剩下他一人。
他饮下那杯茶。
从凛院出的孟婵音心跳很乱,从未有过如此之乱的时刻,甚至脑子不受控制地去回想刚才那一幕。
若她抬头不经意用鼻尖擦过他的唇是意外,那他盯着她的唇垂下头是为何?
许是因常年走南闯北,游刃有余在各色权贵之间,他身上有种天生的危险感,又生了张好看的面皮,很容易蛊惑人,所以她总会从他的眼中看出露骨地侵略。
八面游廊外的雪都被清扫干净了。
她沿路走过雪靴只占了点湿润,眼尾却湿红得越发盛了,如含雾的玉石珠子,脸颊被冷风吹发干。
回到院时春心不知去了何处与人玩雪。
她脸颊发烫地坐在闺房的妆案上,透过镜子茫然地盯着自己似含羞聚眉的神情,艳出春水的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