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婵音嘴唇蠕动,垂下眼睫。
大夫人见她没说什么,心中也不着急,到底是府上养大的孩子,多少了解些性子,没有拒绝便是有戏。
“好孩子,你再好生考虑,若是实在与他无缘分,息府也不会亏待你,往后依旧是息府的姑娘。”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孟婵音颔首。
两人不再谈论此话,说了些旁的。
忽然,大夫人似想起什么,拉着她的手,为难道:“其实今日找婵儿过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的。”
孟婵音柔声:“大夫人请说。”
大夫人:“他虽醒了,但我瞧着还有些痴症,那些药也不喝一口,我是劝说不动了,婵儿若是得了空,能否帮我个忙?”
从息扶藐醒来,她便没有去看过了,也未曾见过,不曾想他竟不喝药。
不喝药如何能好。
孟婵音莫名有些坐立难安,不自觉间颔了颔首。
待到回神时才惊觉应下了帮大夫人的忙。
大夫人也没给她再开口拒绝的机会,掩唇咳嗽几声,露出疲乏:“今儿个我也累了,此事就拜托给婵儿了。”
身边的嬷嬷见状,连忙上前去扶大夫人,嘴上道:“夫人最近为了长公子之事,食不下咽,睡不安寝,这样下去身子迟早要垮掉。”
闻言此话,孟婵音口中的拒绝再次咽来了下去。
最后她带着大夫人的托付退了下去。
大夫人咳嗽好几声,见她随着侍女看不见身影,方才愁思地放下手帕,转目看身边的嬷嬷。
“我刚才演得可有什么破绽?”
李嬷嬷竖起拇指道:“夫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精湛。”
大夫人放下心,又忍不住蹙眉:“瞧着婵丫头可对子藐过动心?”
李嬷嬷咂摸道:“奴婢瞧着多少有些,不然以婵姑娘的脾性,也不会现在还留在府上了。”
大夫人料想也是,扶着鬓发,轻叹:“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老了,这些事还是不去掺和了,且慢慢看后面罢。”
李嬷嬷‘嗳’了声,然后扶着大夫人往屋内去。
第72章 黏住的香灰湿漉漉的
后厨正在煎药。
息扶藐刚醒来没几日,身体没有大好,这些药一时半会还断不了。
小丫头苦着脸煎药,想到一会要端去长公子的院子,心中就犯难。
端过去的药每次都是凉后又原封不动被人送回来,大夫人看在眼中急在心中,下令必须要她们想法子让长公子喝下。
大夫人都没有办法让长公子喝药,更何况她们这些下人了。
“哎。”小丫头长叹一声,将煎好的药倒在盅中,欲送去长公子的院中。
还未起身,余光忽地瞄到一道曼妙的身影,袖笼似染香地莲步轻移而来。
“这是送去阿兄院中的药吗?”少女停门口如弱柳扶风,小脸微施粉黛,美眸看人时总给人一种盈盈出水光的错觉。
小丫头一时看入迷了,愣在原地忘记了回应。
孟婵音脸上并未厌烦,再次重复问一遍。
小丫头登时回神,垂下头俯身道:“回婵姑娘,是的。”
孟婵音伸手去接,柔声道:“给我吧,我送过去。”
她温柔得小丫头有些迷糊,一时忘记问什么了,当即脱手交给她。
直到她渐行渐远,消失在后厨,小丫头才恍惚回神。
想上前追去,身边的人一把将她拉住。
“哎哎哎,去作何!回来。”
小丫头瘪嘴道:“大夫人吩咐我要想办法让长公子喝药,药被婵姑娘拿走了,我如何让长公子喝药嘛。”
虽然她提过去,到时候还是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但大夫人的命令不能不做。
后厨的人闻言,无奈地摇头,“说你笨,你还不信,我们送过去的药,长公子必定不会碰,但婵姑娘送过去的可就不一定了,你且好生在这里等着吧,一会儿去拿盅的时候,必定是空的。”
小丫头眨眼,想到府里流传的事,觉得倒也是这个理,便忐忑的在后厨坐着等一会儿再去。
这边。孟婵音提着一盅药在凛院外徘徊,神情有些紧张。
从他醒来后,她就没有再来过了,本是想待他大好再离开,但已过了七八日了,他还没好。
更何况昨夜做了那样的梦,现在她还有点难以面对息扶藐。
孟婵音心中正忐忑,不晓得如何开口让人去通报,凌风便从里面出来了。
凌风看见她似很诧异,“婵姑娘怎么在这里?”
说不待她回答,目光巡睃在她怀中抱着的食盒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婵姑娘是来给主子送药的罢?平日都是小桃,今儿个没想到是婵姑娘,来得刚刚好主子现正在书房。”
“他既然在忙,我便不去打搅了,劳烦凌统领带进去。”孟婵音想将药递过去。
凌风见状当即摆手:“不成,不成,婵姑娘还是自己送去罢,属下还有些事去处理。”
孟婵音道:“那你去找人送进去罢。”
“姑娘勿要为难于属下,真有事儿,时辰也来不及了,属下先去一趟,不然主子一会儿怪罪,姑娘见谅。”凌风摇头说完,如脚下生疮,一刻也等不及般火急火燎地往外跑。
人跑了。
孟婵音无言地看着跑得极快的一道残影,立在原地探头往里面看,想找个人却发现里面很安静。
药也不能一直抱在怀中,冬季严寒,这会子都不如刚才来时热了。
孟婵音暗咬下唇,抬步跨进院门。
昨日下了一夜的白雪,现在墙头绽放的红梅上沉甸甸地压着白雪,暗香扑鼻,一路过来皆是美景。
孟婵音循着记忆往书房走去。
待停在书房门口,她抬手敲门时忽又有些犹豫。
等下见到他,应该说些什么?
她心下暗忖,迟迟敲不下去的门恰巧被打开。
孟婵音下意识抬眸看去。
青年身着玄黑长袍,墨发用玉簪束之,因伤还未好浑身透着清瘦的病容。
他靠在门口,长身玉立,眼睫垂出淡淡阴郁,从上而下地望着她满脸的错愕,似没料到他忽然开门了。
很久未曾看见她了。
她披着毛茸茸的披肩,发髻上沾着雪的湿气,眼睛也是湿漉漉的,出门时唇上还涂了层晶莹的唇脂。
很好看。
他看得入迷。
孟婵音被他看得耳根忍不住发烫,垂下头,小声地道:“我是来送药的。”
不知为何,她如今被他的眼神看,心中就止不住地突跳,甚至还浮起奇怪的心虚。
比当时两人背着众人,他每夜都来她房中还要心虚。
息扶藐目光从她的唇上移开,将门拉开些:“外面寒气重,进来。”
孟婵音下意识抬步进去了。
屋内的暖气很足,有书本的纸墨香,还有淡淡沉香,糅杂特殊的香气钻进鼻翼,她深呼吸一口气,听见身后传来的关门声,倏然反应过来她进了息扶藐的书房。
心中没来由的紧张揪起。
息扶藐转身见她提着食盒,局促地站在中央,垂头盯着脚尖。
上前一步,她就如受惊般往后退一步。
息扶藐停下脚步,没再继续上前,乌黑的眸子沉沉地望着她,“不是说给我送药的吗?”
孟婵音忙将食盒递过去。
息扶藐没有上前接过来,问她:“我能过来吗?”
孟婵音想到刚才的事,脸上一阵热浪,暗咬下唇点头。
息扶藐往前走,高大的影子落在她的身上,极具侵略地将她覆住。
孟婵音忍住想往后退心,等到他将食盒接过来开口想说离开。
话还未从口中出来,他倏然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单膝跪在她的面前,身子隐约发颤。
孟婵音见他脸色惨白,忙不迭的将他扶起来:“阿兄没事吧?”
她看见他玄黑的衣裳渗出深色,甚至还闻见了血味儿。
好像是伤口崩开了。
但息扶藐将身子虚靠在她的肩上,神情并不为之所动,像是已经习惯般摇头道:“无事,只是伤口崩开了,一会儿就好了。”
孟婵音眼眶微酸。
扎向他的那一簪她根本无法忘记。
看着他如今这般虚弱,她心中升起密密麻麻的愧疚,扶着他往里间休息的小榻走去。
将他安置在上面躺着,伤口那一团洇得湿漉漉的。
孟婵音见后,转身往外去。
还没有跨出去,便被身后的人拉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