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碎片捡起来再做,”李清洲拉住她的手腕,“你出去,我来收拾。”
手腕的热度让她回神,明桃咬了下唇,默默出门,仰头盯着烟雾慢悠悠地顺着烟囱飘到屋外,视线下移,李清洲蹲在地上捡碎片。
他居然一句责怪的话也没说,还帮她收拾残局。
明桃反而更想哭了,一包泪含在眼底,将坠不坠,可是午饭还没做好,她不想哭,正要仰头憋回去,眼角余光瞥见李清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来。
很轻微的动作,他掩饰得很好,但他走路向来是稳重且迅速的,从未这么缓慢过,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明桃怔了下,立刻站起身。
“清洲哥,你、你是不是踩到……”
不必再说下去,她已经看到了他手上沾血的碎片。
眼看着隐瞒不了,李清洲淡然道:“皮外伤而已,最多两日便好了。”
一直忍着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明桃眼泪决堤,哽咽着上前搀扶他。
李清洲好笑道:“受伤的是我,你哭什么?”
明桃眼珠不错地盯着他的靴子,“我替你疼。”
李清洲怔了下,下意识抚了抚她的发顶,语气里藏着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怜爱,“真的没关系。”
第26章
头上倏然落了一只大掌,像宽厚兄长对做错事的妹妹的爱护,明桃抿了抿唇,没躲,扶他坐下。
李清洲适时收回手,见她依然神色不安,吩咐她做事。
“我屋里有个木柜,里面有个白色小瓶,你帮我拿过来,再撕下一块布条。”
明桃忙应了一声,进了主屋,在屏风前犹豫一瞬,还是进去了。
幼时她常去庶兄房里,就当李清洲也是她的哥哥,妹妹进哥哥的房间,没什么好怕的。
迈进室内,独属于李清洲的味道将她席卷,明桃还是微微红了脸,故作镇定地扫视一眼,还挺干净的。
不过床褥有些乱,衣裳也东一件西一件,床角还胡乱搭着一件,裤腿已经掉到地上了。
明桃皱眉看了过去,想忽视,毕竟这是李清洲的屋子,可她爱干净,有些看不过去。
挣扎一番,她还是走了过去,两指勾起裤腿往床上甩,没想到里面还藏着一件,一团白应声掉到地上。
明桃随意瞥了一眼,面色猛的涨红。
“明桃?没找到吗?”
院子里传来李清洲的声音,明桃的脸更是红得滴血,含糊地应了一声,抖着手从柜子里找出白色小瓶,又剪下一块长条布。
她绣工极好,使剪刀自然也不在话下,可一块布竟剪得歪歪扭扭,明桃也顾不得什么了,做完这些赶紧低头走出来。
李清洲刚拔下那块碎瓷,幸好扎的不深,血流的也不算多,他从明桃手里接过布条,撒上药粉,干脆利落地系紧。
抬起头,明桃面红如血,眼神飘忽。
李清洲多看了她一眼,料想她定是在他屋里看到了什么,提了彼此尴尬,索性没提。
他又吩咐明桃:“把饭端出来吧。”
明桃终于找回了神智,讷讷道:“那个鸡蛋……”
“添了一碗水便是鸡蛋汤,凑合喝。”
是诶,明桃眼睛亮了亮,怕在锅里太久变凉,赶紧去盛。
吃过午饭,明桃底气不足道:“清洲哥,明日我一定能炒出一盘菜,你想吃什么?”
李清洲想了想,“肉。”
炒肉啊,明桃看向挂在灶房里的腊肉,应该……挺好做的吧?
晌午的碗是明桃来洗的,李清洲知道她心里愧疚,总想着做些什么补偿,也就没拦着。
四个碗而已,明桃没烧水,用冷水简单又快速地洗了洗,最后还是冻得满手通红。
李清洲看着她反复搓手,攥紧了自己的手。他的手是热的,可是他不能说帮她暖一暖。
“我听说大户人家的小姐都会用汤婆子和手炉,”李清洲道,“过两日我去镇上给你买一个。”
明桃笑容凝滞,勉强开口:“我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用这么奢侈。”
李清洲望着她肤若凝脂的脸,“在我眼里,你是。”
他不想让她受一点苦,别的千金小姐过的什么日子,他便想让明桃也过那种日子。
可惜他的银子不足以支撑,但是买个汤婆子应当绰绰有余。
谁知明桃却不愿,绷着小脸道:“你若是买了,我就……我就退回去,反正我不要。清洲哥,你别想先斩后奏,我说到做到。”
她已经花了他许多钱,若是再多一个汤婆子,她什么时候能还得清?
见她如此坚持,李清洲也不好再提,准备回屋歇晌。
他站起身,明桃下意识要搀扶他,想说送他回屋,电光火石间想起他屋里的东西,脸又红了。
她讪讪地收回手,“清洲哥慢些走,我、我也去歇晌了。”
李清洲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屋了,关上门,他站在原地没动,环视整间屋子。
柜门没关,剪刀丢在地上,床角的亵裤……
他轻咳一声,终于知晓明桃为何会方寸大乱了,他走上前去,顺手捡了起来。
他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梦.遗也是常事,近日来,梦里出现的全是明桃的脸,几乎每日清晨都要换一次亵裤。
幸好昨日搬家有些累,他倒头就睡,没做什么梦,所以是干净的,若是上面有东西……
他呼吸微重,目光深沉地瞥了一眼矗立在他们之间的墙,似乎要透过那堵墙看到明桃心里去。
一墙之隔的明桃又在辗转反侧,懊恼地想,自从搬家之后,一天没有两三件尴尬事好像就白过了似的。
不过以前那几件都抵不过方才的事,她居然、居然看到了李清洲的亵裤,还差点碰到。
明桃将头蒙在被窝里无声尖叫,心脏咚咚跳个不停,好半晌才睡着。
迷迷糊糊间,她瞥见屋门开了,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拎着一团白走了进来,沉声道:“明桃,既然你看到了,以后就帮我洗亵裤吧。”
说着他将亵裤扔到她的被子上,还有黏糊糊的东西蹭到她脸上。
明桃下意识摸了摸脸,还没看清是什么,猛然惊醒了。
她直挺挺地坐起身,呼吸急促,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好半晌,她迟疑着碰了下脸,只摸到一片滑嫩,终于松了口气,幸好只是一场梦。
看眼天色,窗外阴沉,屋里也暗了三分,她分辨不出时辰,担心已经是晚上了,赶紧掀开被子。
走出门,北风呼啸,冷意刺骨。
明桃呼出一团雾气,快走几步敲响另一扇门,“清洲哥,你在吗?”
风停的瞬间,她听到屋里传来模糊的、压抑的闷哼。
明桃吓了一跳,隔着窗扬声问:“清洲哥,你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李清洲终于开口:“没事。”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明桃蹙紧了眉,关心道:“你是不是受了风寒?”
李清洲哑然失笑,继续慢条斯理地做着自己的事,可这种事却由不得他慢,一想到一窗之隔便是明桃,快意迅速累积,直至攀上顶峰。
“清洲哥,你怎么不理我?”明桃有点着急。
“我没事。”李清洲擦净了手,尾音愉悦。
见他的声音又变得正常,明桃放下心,方才应当是还没睡醒。
她又问:“你饿不饿?”
话音刚落,一旁的屋门开了,她转头望去,李清洲目如鹰隼,紧紧地盯着她,像盯着待宰的羔羊,将她拆吃入腹。
明桃有些惊慌,眨了下眼睛,那种感觉却又消失不见了。
李清洲朝她走近一步,明桃鼻翼微张,嗅到他身上似乎有股不同于以往的、特殊的味道,不知为何,她莫名脸热,心跳也加快了。
李清洲平静开口:“如今才申时一刻,不着急。”
明桃迟钝地应了一声,半晌才想起自己要说的话:“我还以为已经是晚上了。”
李清洲看了眼天色,“今日有雪。”
“这么快就要下雪了啊,”明桃忧心忡忡,喃喃道,“以后的日子更难熬了。”
“为何?”李清洲故作不知。
“我最怕冷,”明桃咬了下唇,“我怕我熬不过这个冬天。”
从前的冬日,她手炉、汤婆子不离手,房里每隔几步便有一盆银丝炭,直到春暖花开时才会被撤掉,纵然这样,她还是怕冷。
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仅凭一副躯壳,如何抵御严寒?
李清洲沉默片刻,心里的野兽呼之欲出,他抵挡不住,终于开口:“我有一个办法。”
明桃不想听,“若是买汤婆子便不用说了。”
“不用花钱的办法。”
明桃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须臾之间,粗硬大掌浅浅触碰她冰凉的脸颊,明桃一时忘了男女大防的规矩,下意识想朝着温暖的地方靠拢,他却及时收回手。
李清洲语气随意,像是在寒暄般开口,却在明桃耳边炸下一道惊雷。
“我帮你暖被窝。”
第27章
屋脊上空,黑压压的一片云,笼罩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