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公主在一旁淡淡地笑着,这不是夸奖也不是批评,倒是难以回答。乐安公主的生母,皇贵妃陈素晚说道:“小姑娘皮肤白嫩,浅色好看些。”
皇贵妃看向贵妃怀里的猫儿,随口道:“平日里贵妃抱着的不是这只猫吧。”
贵妃笑着说:“是啊,您说怪不怪,我的雪儿明明毛长得很,生下的小猫却只长了这么短的毛。”
乐安公主不动声色地捏紧了裙摆,皇贵妃神色不变:“原来是雪儿生了小猫,倒是恭喜贵妃有新的小猫了。”
贵妃偷偷咬了下嘴唇,陈素晚精得很,不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反而往自己伤口上浇盐水。皇上子嗣不丰,除了她陈素晚有一个公主,其他皇妃均无所出。
只是这公主……是不是皇上所出还未可知。
“可不就是生了小猫嘛,”贵妃接过话来,“这也担不起姐姐一句恭喜,分明臣妾院子里还养了只狮子猫雨儿,通体雪白,谁知道雪儿根本没生下他的孩子,好叫臣妾伤心呢,要不是这小猫还有那么一两分像雪儿,臣妾真是抱都不愿意抱呢。”
贵妃说着话看了看乐安公主一眼,“您说雨儿要是知道这小猫是雪儿和野猫生下来的该有多难受啊。”
皇上摇摇头,“贵妃总是那么喜欢猫儿。想得太多,猫懂什么。”
贵妃笑了笑:“猫儿自然是不懂的。其实臣妾也无法完全确定这小猫是雪儿和野猫生出来的。毕竟人还有和自己父母不相像的,小猫长得不像更是正常些。”
皇贵妃眯了眯眼。
贵妃把猫放在了地上,猫小声“喵”了一声,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贵妃做作地看了看乐安,又看了看皇上。“皇上您看,就像是乐安和您,可就没什么相像之处啊。”
乐安公主听了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
皇贵妃重重地把手中的杯子拍在了茶几上,“贵妃这话说得好生难听,公主金枝玉叶,怎的就被你拿来和一只猫比较。好好的后宫嫔妃,倒学得像是粗鄙村妇一般乱嚼舌根。”
贵妃咬唇,瞧上去楚楚可怜:“姐姐您这么说……”
“行了!”皇上喝止道。
“吵得朕脑袋疼!朕本想找点空闲时间陪你们喝喝茶,结果你们就这样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皇室血脉关系重大,不容混淆。是谁允许你刘映岚质疑皇嗣?怎么,今天你来质疑乐安,明日他来,这公主你来做好了!”
“皇上息怒!”皇贵妃,贵妃和乐安公主全都跪了下去。
“乐安起来。朕看看你。”
乐安公主站了起来,虽然脸色苍白,但神色中没有半分紧张,“父皇。”
皇上看着这张和自己没有半分相像的脸,半晌,爽朗地笑了,“好孩子,你先回宫。”
“是,父皇。”
乐安回到安平宫中便听到了消息,皇贵妃和贵妃均被禁足宫中。
乐安在心中叹气,这是各打五十大板。
乐安问身边的小太监:“父皇可有说是否准许探望?”
“回公主的话,皇上未曾说。”
乐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是准许探望的意思。
乐安带着侍女到了皇贵妃的宁宛宫中。
“母妃。”
皇贵妃拉着乐安的手,屏退了下人们。
“委屈我们小叶槿了。”
乐安公主摇摇头:“乐安不委屈,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别怨你父皇,”皇贵妃用手抚摸着乐安公主的头,“他也是没有办法。”
“父皇为何禁足您?”乐安公主不解地问。
“自然是为了安抚贵妃。”皇贵妃说着说着,眼圈逐渐泛红,“禁足贵妃是为敲打贵妃,让她别再想办法针对你的身世血脉做文章,禁足我是为了让贵妃心中平衡,免得她狗急跳墙。”
乐安公主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皇贵妃,只闷闷地“哦”了一声。
“你不要有压力,”皇贵妃看着乐安,眼泪难以控制地掉了下来,“无论如何你都是殷朝的长公主,谁也不能质疑,谁也不能改变。”
“乐安明白的。”乐安公主迟疑了一下回答。
皇贵妃看懂了乐安公主犹疑中的未尽之言,摇摇头道,“在母妃心中,你和妹妹都是一样的,都是母妃的好孩子。如今她不在身边,母妃只有你了。”
皇贵妃伸手把乐安公主抱在了怀中,像是抱紧了深宫之中最后一根从阳光中垂入深坑的藤蔓。
第8章 阿岁恢复视力啦
叶鸢乘着月光而归,还没走到家门口,便看到王婶子搬了个小板凳在家门口处理刚杀好的老母鸡。
“王婶子,今儿什么日子啊,家里还杀了只鸡?”
王婶子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小红给我生了个大胖孙子!我杀只鸡给她补补。”
“呦,婶子,大喜事啊!恭喜恭喜。”叶鸢笑着恭喜道,“等嫂子身子方便了我就去看看她和孩子。”
王婶子连连点头:“好好好。”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往叶鸢手心里塞,“婶子今天高兴,快拿着。”
叶鸢哭笑不得地接过王婶子的瓜子,刚准备进自己家院子,又被王婶子喊住。
王婶子压低声音,“妮子,你家里那个小要饭的打算留到什么时候?”
叶鸢皱了皱眉,这话说得不好听了些,阿岁虽然是自己在乞丐堆里刨出来的,可是自己都养了半年了,再这样说显得有些不合适了。“王婶子别这么说,我拿他当弟弟看待的,哪能说赶走就赶走了?”
“你要一直留着他?!”王婶子声音突然拔高,许是觉得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突兀,于是声音又降低了下来,“养一个瞎子,还给他看病也就算了,男女七岁不同席,婶子没记错的话你快要及笄了吧?难不成等你成婚了也带着这么个累赘?无亲无缘的,夫家可怎么看你?”
叶鸢也知晓王婶子是好心,可这些话总归让人心里不舒服,只想敷衍过去:“婶子你看我这情况,孤身一人的,高堂也不在身侧,还不打算考虑成婚的事情呢。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王婶子急得跺脚:“唉你这孩子,这可是大事……”突然屋里面传来婴儿的哭声,叶鸢打断王婶子的话:“婶子快回去看看吧,是不是娃娃哭了?”
王婶子放下手里的活,双手往围裙上随意地抹了抹,“那我先进去看孙子。”说着便向屋内走去,边走还一边回头对叶鸢道:“婶子和你说的话你可上点心!”
叶鸢边点头边摆手,“好。婶子快回去吧。”说着便推门往家里走。
院子里洒满月光,屋子里没有点蜡烛。
再过两日,阿岁就能够回归这个充满光明和色彩的世界,也会需要在晚上点起一支火烛。
叶鸢把带回来的食盒放在桌案上,去偏房拍了拍阿岁。
阿岁许久未曾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叶姐姐回来了。”
“我带了饭菜回来。”黑暗中叶鸢看不清阿岁,只能隐隐约约地凭着想象去抓他的手。
不知是不是王婶子说的话在心中作祟,在黑暗中抓到阿岁的手时,叶鸢莫名有些心虚。好像在黑暗里,连平常常做的手心写字,都显得不那么光明磊落了起来。
叶鸢心中思忖,榆城居安楼的徐大厨是云格琼从京城带过来的,阿岁说曾经吃过居安楼的饭菜,怕是京城哪家显贵的公子。现如今阿岁的病已有了起色,也经得起长途跋涉了。这半年来只怕是他家中亲人已经失去了找人的希望,等明日要让云格琼查查,京城里哪家权贵的公子不见了。
“容姐姐,我来了。”叶鸢到了药铺还有些打怵。虽说一早就准备好了要和容绮萦讲明白道个歉,终归还是有些心虚。
“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药铺今日还没有开张,容绮萦整理着问诊的桌案,“来的刚好,帮我看看柜子里有没有什么药材需要补货。”
叶鸢迷茫地走向橱柜,开始清点药材。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容姐姐,张大哥昨天没跟你说什么吗?”
容绮萦头都没抬:“说了,说你可威风了,在演武场打赢好几个,还和谢军师打了个平手。”
“张大哥没说什么别的吗?”
容绮萦终于回过头看了一眼叶鸢,问道:“怎么了?张威昨天说你了?”
“倒也不是说我,是我……”
“你不用往心里去,”容绮萦打断叶鸢,“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小姑娘不简单,我要是真怕你是什么我惹不起的人我就躲着你了。张威是个谨慎的人,他在你这里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从未接触过的世界,难免会紧张。”
“啊……”叶鸢有一点茫然。这个场面和她设想的不太一样。
容绮萦撇撇嘴:“我那天担心你闯祸,那是怕你不知道分寸,哪能想到你还有这么大本事的。”
“可是,张大哥说的……”
容绮萦摆摆手:“你放心吧,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肯定第一时间保全自己。我和你张大哥两个,虽然只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但是我没有必要阻止我的朋友去追求自己的轰轰烈烈。”
叶鸢心绪复杂,最后点了点头,“明白了。”
容绮萦笑了笑:“想那么多干嘛,都怪张威,明明简简单单一件事让他弄得好像多了不得似的。”
叶鸢摇摇头:“张大哥说得也没错,是我最开始就考虑得不妥当。”
容绮萦收拾好桌案,也来和叶鸢一起清点药材:“没那么复杂,是你张大哥太谨慎了。”
容绮萦突然神秘起来:“所以你最后请军师吃饭了?”
叶鸢点点头:“请了的。”容绮萦突然兴奋:“军师真的很英俊吗?”
叶鸢失语。她以为容绮萦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是好奇自己所谓何求,结果……就这。叶鸢思考了一下:“还行?挺好看的,有点不像是军营里摸爬滚打的人。”
“还行?!”容绮萦挑了挑眉,“我不该问你的,你还小,你不懂。”
“……”
“我可能过几日就要有差事去做了。”叶鸢在阿岁手上写着。“等你能看见了,就可以正常生活了,我也放心些。”
阿岁点点头。叶鸢能感觉到,相比于最开始阿岁刚来到家里的时候,阿岁现在沉默了许多。或许是现在的生活趋于安定,他再也不用反复地用话语去试探他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开始适应这种无声且黑暗的生活了。
“今晚就可以把眼睛上的发带摘下来了。”叶鸢写道。
阿岁“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阿岁有些紧张。
原本阿岁心中更多的是在担心,是不是过了今夜眼睛就真的能好起来。可是不知为什么,真真正正快要到了这一刻,心中反而是因为快要见到叶姐姐而忐忑。甚至已经开始想象,重见光明的那一刻,该用什么样的神情面对叶鸢,才能显得自己稳重些。
待到天黑下来,叶鸢熄了烛火。
月光倾洒在小小的院落里,像是闪着珠光的银纱轻轻遮在了银杏树上。
叶鸢看了看天,月色柔和,进屋拍了拍阿岁,“天色已经黑了,我们去院子里借着月光摘发带。”
叶鸢牵着阿岁的手腕,将他引到了院中。在叶鸢看不到的地方,阿岁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衣角。
叶鸢在阿岁的手中写道,“我要摘了。”
阿岁有些局促,喉咙不自然地吞咽着,有些许不自在,点了点头。
叶鸢绕到阿岁的身后,纤长的手指轻轻地勾起发带在阿岁脑后绑好的结。长期习武练剑,叶鸢的手称不上是细嫩,指腹有些发干,虎口覆着一层茧。但是叶鸢的手型却是纤细好看,清冷的月光下更是映衬的莹白可爱,这一幕好看得像是不入凡尘的仙女在拆开属于她的礼物。
发带的结被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