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喜爱偶然在相处中能够窥见些边角的传说中肆意潇洒的白少将军的样子。
她也喜爱他有时直白简单的少年英雄气概。
她还喜欢初遇时他的质朴良善。
……
那些独一无二的阿岁在每时每刻于她的心中成为一个崭新的, 无人知晓的白卿淮。
而她会不断地, 一次又一次地为他而心动。
叶鸢也轻巧地跳上蓬舟, 白卿淮在她腰部不着痕迹地虚揽了一下。
叶鸢心中知晓白卿淮也知她定不会跌落,潜意识里却偏偏还在这些微小的事情里无微不至地保护着她。
即使她武艺高强,想保护她的人也绝不会落下了那份关怀。
叶鸢心中蓦然点亮了些许感慨。
真好啊,他们相爱。
即使人已经上了船,可笑声依然未停下。谁也不知道对方在笑些什么, 那笑声却在湖面上萦绕了许久。
笑得累了,两个人从直不起腰扶着篷子的样子顺势便躺倒在了甲板上。
栓船的麻绳收了, 蓬舟随着微风顺着湖水随意飘荡。无人撑船,直至被荷叶顶住便停在了原处。
白卿淮的手臂搂在叶鸢的腰身上,叶鸢也将手臂垫在白卿淮的脖子下面。微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气, 靠得相近的两个人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安逸地沉默着。
过了片刻叶鸢突然笑道:“怎么办啊阿岁, 说好了来游湖赏荷的,但是回京早了些,荷花还未开呢。”
白卿淮思忖了一瞬也笑了笑,坐了起来,环视着湖面,“离京前,这些清雅的食材怕是用不上了,不过叶姐姐若只是想用些鲜食的话还是有的。”
一语毕,便见白卿淮起身抽出配剑刺入水下又迅速上挑,只见一条黑背大鲤溅着点点血花顺着剑光被带到了甲板上。鲤鱼鲜活,即使剑尖横插入腮仍是摇摆着头尾,落在甲板上不断跳起。
“霍!”叶鸢也坐起身来,拿出把匕首割了片荷叶,盖在手中去抓那鲤鱼,“阿岁当真精准,运气也好,我在山里用网子捞都少见这般大小的。”
白卿淮也割了片荷叶,搓着荷叶的脉络拧成绳状,伸手去接叶鸢手中的鱼。叶鸢见状用匕首在鱼嘴处轻轻一割,白卿淮将荷叶结成的绳子穿过鱼嘴打上结,随即用剑柄在鱼头处猛地敲击,那鲤鱼便彻底昏死了过去。
“当真运气好,”白卿淮也感叹道,“刚起了念头便见那荷叶下有黑影游过去,还真就抓到了。”
叶鸢拿过白卿淮的配剑来,连同自己的匕首一并在湖水中清洗了,“说起来你怎么也会提剑刺鱼?我幼时在山中,有时暗卫哥哥姐姐们见我无聊会刺鱼给我烤着吃,你怎么也会这个?”
白卿淮愣了一瞬,随即带着笑意道:“是我幼时二叔教的,叶姐姐也会吗?”
叶鸢甩着长剑上的水:“我不会啊!白明酌当时和我说他不会!搞不好死士营的哥哥姐姐们也是他教的,偏生他同我说‘我可没有那么无聊’。”
白卿淮哧哧地笑出声来。
叶鸢面无表情:“他和我说:‘师父会更厉害的。’”
白卿淮歪头投来问询的目光。
“他说,他用网捞。”叶鸢说着笑意也压不住地爬上了脸颊,“所以我不会,我会用网捞。”
白卿淮闻言放声笑了出来,叶鸢受到他的感染也没忍住笑了出来。两个人笑闹着许久才平静下来,叶鸢又割了几片荷叶:“本想说带阿岁换个地方赏荷的,现下倒是可以直接去用些鱼脍。”
白卿淮欣然应下,撑着竹蒿将蓬舟划至岸边。
叶鸢一早便同叶槿打好了招呼,带着白卿淮到了叶槿的庄子上。
“我第一次同皇姐见面便是在这庄子上,”叶鸢指给白卿淮看,“这里有专人打理,引了温泉水入山庄,一年四季都有荷花盛开。”
白卿淮讶异道:“原来还能有这种养法,乐安公主当真雅致。”
“是啊,我那时也是第一次见,”叶鸢对周围侍候着的人挥了挥手,“游湖赏荷这个季节有些难,如此游湖和赏荷分开便权作我履约吧。”
叶鸢和白卿淮重遇后似乎第一次这般轻松,没有军务,无需隐藏,不必忧心前路与未来,心中只有彼此地,光明正大地同处一整天。
那些计划中的荷叶茶,莲藕排骨汤,荷叶面,愿望中的清炒藕片,不在计划中的干烧鲤鱼,仿佛代替那些血腥的,紧迫的,忙碌的画面,成为了留在京城的最美好的一天。
次日便是离京之日,其实前几日便可以走了,留到今日不过是因着贺子石要成亲了。
贺子石家中亲眷在宫变平息后也慢慢回了京城,贺尚书本意是安排贺子石在京中先做个小吏,先立业再成家。本是默认便是如此的路,贺子石突然同贺尚书提出不愿来。
“我这人既无功名又没志向,”贺子石这般同白卿淮说,“便是在京中混上个小官也不过是再混上个一辈子。贺家的出路不在我身上,书院先生说老三学问好,明年春闱许是能考取功名。我这文不成武不就,即便如何混贺家也不是养不起我,地位名利同我也打不上关系,如今京城也安稳了,我这闲散公子也做到头了。我不如出去看看,也好过在京城”
“那你如何打算?”白卿淮问道。
“我只同父亲说是想外出游历,父亲便说那就先成亲。”贺子石叹气,“若是说想要经商想来父亲定是不会同意的。”
贺子石这些年虽说闲散,事实上贺府的大事小情,除却中馈之事,管家都是上报给贺子石定夺的。
这个家再大,离了贺子石也就不转了。
世家贵族空有官身是不够的,若是没有房屋田产,这一家子老少根本难以维系生活。世家大族通常都是有些产业的,白卿淮知晓贺子石的心中担忧,并未多说什么。
贺子石的父亲未必会反对,只是贺子石心中担忧自己经商失败,不愿提前告知。
贺子石未曾做过什么大事,不受关注惯了,对自己的期待也低了些。只是无人注意那些诗酒茶会的社交,那些父亲不在时母亲不便出面交涉的事情,那些家中弟弟妹妹门的需求与闯下的祸事,都是贺子石一力担下了。
贺尚书公务繁忙,于是也注意不到,长兄如父,不过如此。
“或许你也可以来榆城看看,”白卿淮说道,“近两日你该听说,公主殿下同金国签订了通商的合约,金国总有些咱们这不常见的稀罕物件,或是来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说罢白卿淮又有些许地不好意思:“殿下同我打算在榆城先成亲,若是你来也许刚好可以喝上喜酒……”
“我一定去!”贺子石有些激动,“那你和殿下等等我,等我完婚安顿下来便去榆城!”
叶鸢和白卿淮便留了下来,只待贺子石成亲后,夜里便出发去往榆城。
叶槿听闻后也定要同往:“我认得那姑娘,大理寺卿的嫡次女,古灵精怪甚是可爱,我去给她添妆也不算突兀。阿鸢我同你去,就当做是为你送行了。”
叶鸢走得匆忙,连叶槿的大婚之礼都无法观礼,闻言也不劝阻,只是笑道:“只怕我与皇姐一露面,这些宾客都要拘束了。”
叶槿摇摇头:“低调些就是了。”
两位公主清早便悄悄去往大理寺卿的府上。既是参加酒宴,自当为新妇添妆。那新嫁娘本是迷迷糊糊一副还未清醒的模样,任由侍女婆子们摆弄着上妆。
待瞧见叶鸢同叶槿入了闺房,先是一愣神,随即慌张地拂开侍女起身行礼道:“公……公主殿下万福……”
叶槿赶忙把手指竖在嘴前发出“嘘”声,“不必多礼,今日是你出嫁的大日子,本宫与沁殊特意来得早些,”说着话,叶鸢同叶槿便一人递上一只木盒,“祝齐姑娘与贺公子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叶鸢也祝愿道:“金玉良缘,花好天长。”
那齐姑娘连连道谢,迎着光叶鸢才看清她的面孔,不禁笑道:“原来齐清瑶是你呀。”
“殿下还记得我?”齐清瑶有些脸红。
“自是记得,”叶鸢玩笑道,“花月宴上姑娘替我说足了好话,如何会不记得?”
齐清瑶回忆起那个在本人面前八卦的场面,圆圆的小脸羞得通红。
叶鸢凑近附在齐清瑶耳边:“谢谢你呀,我同白少将军也要成亲啦。”
叶鸢看着齐清瑶的兄弟们堵着门,看见她的阿岁同那帮少年一起护着贺子石进了大理寺卿的府门,随着接亲的队伍来到贺府,躲在人群后观礼,又看见两位新人拜堂成亲,不禁有些失神。
有朝一日她与阿岁也要这般成亲的。
那种感觉很奇妙,好像两个人终将同归一处,而此时此刻联系着他们的是宾朋的欢声笑语,是婆子小厮们的忙碌,是觥筹交错的喜宴……
真好啊,两个人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再也不会分开。
一定是这样的。
宴席间水三附在叶鸢耳边匆匆耳语,叶鸢闻言环视了周围,见无人注意便同叶槿示意溜了出去。
那个往日里衣着显贵的公子穿着灰色的外裳,站在角落里,身旁站着的是叶鸢借给他的人。身后的马车也没了标识,就像是哪个有些小钱的商贾之家的车马一般普通。
何余升见到叶鸢便跪下行礼叩首,叶鸢没阻止,只是快步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叶鸢摆摆手,免了何余升的寒暄,朝着马车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夫人可还好?”
“好了许多,”何余升温声道,“父亲入狱后,母亲的头风反而发作得少了。只是此刻不便亲自向公主拜谢了。”
何夫人身为何甘平的发妻,能够免于一难已是皇上私下里的恩赐,不便在人前出现了。
叶鸢摇摇头:“夫人康健便好。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只你父亲的身后事……”
何余升惨然一笑:“劳公主关心,余升本就不孝,如今京城已是是非之地,不便久留,父亲的身后事便交由府上一老奴去办了。父亲祖上是南方人,余升先行去为他立碑,待一切都处理妥当便带着母亲去游历四方。”
叶鸢点头:“何大哥思虑周全,我便没什么好多嘴的。若是你有什么需要,便往榆城的官驿给我寄信便是。”
何余升应下:“如此那便多谢公主了。”说完,便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只是小五……”
身旁的死士闻言单膝下跪,头微微低垂着,等待着主人的发落。
“若是何大哥需要,小五自己也愿意,”叶鸢淡淡道,“小五继续跟着何大哥便是。”
“小五性子耿直古板,最是循规蹈矩,”叶鸢叮嘱道,“何大哥平日里用人还是要耐心些。只是小五是死士营的人,有些规矩不是我定下的,人只能借给你,却不能送给你。”
随即附身道:“湫五,你入营晚,性子也淡,我同你不够相熟,有些事我也不知如何叮嘱。三年内我不会联系你,若是三年后你想好了自己的路如何走,该如何便如何就是了。”
叶鸢的声音不小,何余升能够听得清清楚楚。何余升听懂了叶鸢话语中的保证,她不会通过小五对他有任何的监视,叫他放心。
叶鸢同何余升告别时,何余升小声请求道:“您能帮我把这个带给乐安公主吗?”
那是一只布袋子,叶鸢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也没有伸手接过:“皇姐也在呢,我去叫她,你亲手送给她吧。”
入夜,叶鸢同白卿淮在京郊歇马。
白卿淮安慰似的拍了拍叶鸢的肩:“没事的,再等等。”随即转身摸到马车上,为睡得无知无觉的特勒尔掖了掖被角。
叶鸢叹了口气,在火堆旁坐了下来:“特勒尔睡得倒是安稳。”
夜色深重,叶鸢和水三也睡下了。
李泱低声问道:“少将军,这怎会有人放着好好的生路不要,偏去闯那地狱一趟?”
白卿淮顿了顿:“心中有愧吧。太善良的人不适合弄脏自己的手。”
鸡鸣破晓。
叶鸢从马车中走出,递给李泱一条毯子,自己又把手中的毯子给白卿淮披盖上。
“许是不会来了,”叶鸢轻声道,“你们也到马车中睡一会儿,我同水三……”
话音未落,却见白卿淮突然起身,伸手指向不远处的莹莹灯火:“来了!”
清晨雾重,四个人眼瞧着那等候了一宿的人,逐渐显露出身形。
叶鸢迎上前去,盛青云行礼道:“公主殿下恕罪,罪臣来迟了。”
“盛大人来了就好!”叶鸢激动到有些许哽咽,连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低落了一夜的心彻底活了过来。
盛青云眼角还带着许久未曾休息的疲惫,眼中一片淡然,坚定道:“罪臣日后誓死追随沁殊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