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叶姐姐她不想见自己。
次日清晨叶鸢去了居安楼。云格琼正在门口的柜台上对着账目, 叶鸢进了楼内轻轻敲了敲柜台,没看云格琼一眼,转过身对着旁边候着的花生说:“小二,有雅间吗安排一下。”
叶鸢不是第一次在居安楼与云格琼装作不相识了。
叶鸢如今的处境, 便是要在京城装得越无根基越好, 最好是全京城的人都当她是一个一穷二白仅仅是靠着一身出众的武艺爬到如今这个位置的才好。
“今日怎么有空来居安楼啊?”云格琼提着一壶茶水进了雅间, “还来得这么早。”
“我想着清早外面人少,”叶鸢接过茶壶倒了两杯茶水,“人少点好, 省着被人看见了麻烦。”
云格琼闻言挑了挑眉,坐在了叶鸢对面。“我听伯爷说了,你计划跟白少将军夜探丞相府,看你今天这样, 该是成功了?”云格琼以前都唤白明酌为白小将军, 如今白卿淮做了将军, 这白小将军的名号便差上了辈分,不方便这般叫,只好以白明酌的爵位称呼他。
“成功是成功了,不过在丞相府耽搁了一夜。”叶鸢略去了一些同白卿淮在柴房中相处的具体细节,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云格琼讲了。
“那有查出什么吗?”云格琼听着叶鸢的经历有些哭笑不得, 顺着话题揶揄道,“你这也算是和白少将军孤男孤女深夜共处一室了啊。”
云格琼本以为会被叶鸢反驳, 或是被她认真地告诫别乱说话,却没想到叶鸢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避而不谈。
“我从何甘平的书房中查到了一沓信件。其中与何甘平有往来的各州知府有九人。”
“九人?!”听到这样惊人的消息云格琼也笑不出来了,“全大殷一共才几个州?怎么会这样多?是殷朝发给他们的俸禄不足以让他们做忠君之事吗?”
叶鸢摇摇头, 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条来,“这是这九位大人的名单。不过目前看信件的内容, 只有上面的五位是确实已经依附于何甘平,站在何甘平一党的队伍中了。其他四位与何甘平只是有所往来,言语中不卑不亢,也看不出有什么谗言媚语,暂且就当他们持中立之意吧。”
“什么中立之意!”云格琼有些不忿地说,“说得好听,不就是既不想犯下不忠不义的罪名,更不想开罪于何甘平,于是才做出一副中立的样子,哪有这样好的事。”
“人之常情吧。”叶鸢淡淡道,“人都是为自己谋活路的,何甘平势大,这些人对朝廷不够信任也是理所应当。”叶鸢点了点桌面,“你把这名单收好,回头转交给我师父,让他也好心里有数。”
“我知道了,明日我就给伯爷送去。”云格琼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塞进了腰封,“那对于这几个人你要怎么办?”
“另外的四位先暂且不去管他,”叶鸢神色认真道,“先派人搜查一下,看看这几位大人做着一方父母官,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叶鸢轻轻笑了一下,“能够追随何甘平这样的人,除非是受了什么蒙蔽,否则必定是能查出些东西的。哪位刚正清廉的大人会愿意同何甘平这样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的人为伍?”
云格琼点点头,“那查出来什么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吧。”叶鸢缓缓道,“看看是在朝中公开弹劾好,还是好好留着打击何甘平好。只是这些事须得尽快,我这身世瞒不了太久的。”
“我明白。”云格琼的食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子,“圣上子嗣艰难,朝中如今已经有人催促皇上纳新人进宫了。”
“这些朝臣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所做些实事,”叶鸢双眉轻敛,“皇上怎么说?”
“皇上本是意不在此,只是近来已有多次朝臣上诉,甚至有人催促皇上早立太子,以固国本。”云格琼在手中摩挲着茶杯,“过几日你上朝时别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叶鸢因着职务不需要每日上朝,因此这些事若不是云格琼同她讲,她甚至还一无所知。
“立太子?皇上哪有儿子啊,立乐安公主为太女还差不多。”
“说的就是啊。”云格琼回答道,“只是更多的朝臣反对立乐安公主为太女。乐安公主从幼时到现在,一直有流言蜚语说她同皇上的模样没有半分相似。这些朝臣没人敢明说,可言中之意是这样一个血脉存疑的公主,难以继承大统。”
叶鸢有些烦躁地拨了拨碎发,没说什么。
云格琼小声道:“若是哪日你恢复身份,你要去做那太女吗?”
“我不知道。”叶鸢木然道,“我没这个愿望,但是一直以来师父教了我这般多的东西,只怕心中是存了这样的准备的。”
云格琼点点头。这世上总有人是身不由己的,你是平民百姓也好,你是王公贵族也罢,从你是谁开始,你的一生就不由你做主了。
幸运些的,努努力就自由了,不幸些的,只好在尘世中挣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浮浮沉沉,在望不见边际中的苦闷中浸泡着。
叶鸢沉吟一下,“还有件事未同你说。”
“你说吧,什么事?”云格琼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在靠近,向雅间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叶鸢压低了声音:“我在何甘平的书房看到了他同金国三皇子坦伯特的信件。”
云格琼满脸写着震惊:“他私下联系别国皇子?”
“嗯,不过只是一些问候,信件中并未涉及到什么……”叶鸢突然不说话了。
云格琼看了看叶鸢,身后的门突然被叩响。
叩门声一短一长地敲了四下。云格琼原本耸起的肩膀都放松了下来,这个敲门声便是自己人。
叶鸢提高了声音:“进来。”
花生推门走了进来:“小姐,掌柜的。”
云格琼点点头:“怎么了?”
“白少将军来了,指名问我掌柜的在不在,说想要找您。”花生对着云格琼说道。
云格琼诧异地指了指自己,问道:“我?”
花生点点头,“就是找掌柜的。”说完还惟妙惟肖地端着腔调学了一句,“花生小兄弟,不知能否帮我叫一下云姑娘。”
云格琼看着花生的样子“扑哧”一声乐了出来,“知道啦,马上就去,你个鬼机灵的。”
花生吐了吐舌头,叶鸢摆了摆手招呼道:“花生你先下去吧,一会儿格格就过去。”
云格琼看了看叶鸢,知晓叶鸢这是有话要同她说。
“格格,一会儿你下去白卿淮若是问你我在不在,你就告诉他我不在。”叶鸢正色道。
“啊?”云格琼愣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没,这两日同他走得太近了,若是被旁的什么人看到不好。”叶鸢随口胡编着,眼瞧着神色中满是敷衍。
云格琼是一个字都没信,却又碍于白卿淮还在楼下等候着便没再多说些什么。“你等我回来再问你。”
白卿淮站在居安楼的柜台旁边等候着。
他前一日没能见到叶鸢,却又因着在相府中事莫名有些不安,次日上午便到了叶鸢的小宅子,可叩门进去后发现只有术七在。
“请问七哥,叶姐姐去了哪里?”白卿淮没能见到叶鸢,心中焦急,却又耐着性子问术七。
“我也不知道,一早就出去了,估计不是去居安楼就是去上职了吧。”术七认真回答道。
自己同叶姐姐相熟之事不方便为人所知,贸然去城主府寻人自然是不合适。白卿淮心中思忖,即便是上职也不该这般早,于是便到了居安楼来,让花生帮忙通传一声。
白卿淮看到花生从楼上下来,向前迎了两步,“花生小兄弟,云姑娘不在吗?”
“在啊,”花生笑嘻嘻地说,“白少将军您耐心稍等一会儿,我家掌柜的正同我家小姐谈着事呢,一会儿就来了。”
花生在榆城就已经见到过白卿淮多次,对于自己小姐同白卿淮相熟这件事也清楚。即使后来白卿淮身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可是在花生心里,白少将军也是自己人,没什么话不能说的。
白卿淮心下了然,便在原地耐心地候着。
不多时,云格琼便下来了。“白少将军光临,不知找我是有什么事啊?”
“云姑娘。”白卿淮礼貌地颔首,小声说道,“我想找叶姐姐,只是不方便同小二们直接问询,只好由花生寻你,还请云姑娘代为通传。”
云格琼有些诧异,她不知道为什么白卿淮会这般笃定叶鸢就在居安楼,却因着叶鸢的嘱咐硬着头皮撒谎道:“你找阿鸢?可是阿鸢不在居安楼啊。”
“怎么会不在?”白卿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问出声来,“刚刚还……”
话说到一半,白卿淮突然就不说话了。
云格琼有些没听懂:“刚刚什么?阿鸢确实是不在居安楼的。”
“嗯,我知道了。麻烦云姑娘了。”白卿淮停顿了一下,神色未变,依旧有礼地向着云格琼致谢,“那在下便先告辞了。”说完转身朝着居安楼外走去。
白卿淮问到一半就已经明悟。
若是叶鸢真如花生所说的一般,在居安楼中通云格琼谈着事情,那么云格琼说她不在,便是叶鸢本人授意的。而自己到居安楼找的人是云格琼,花生全然不知自己今日的来意,也就更加不会特意哄骗于他。
白卿淮心中升起一阵巨大的恐慌。
叶姐姐她不想见自己。
第38章 我单琰琬发誓,我与表哥没有半分儿女私情。
叶鸢自己也没想到, 自己也到底还是帮了单琰琬。
救下单琰琬已是三日之后的事。
叶鸢公务不忙,下了职听到术七来报的时候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单琰琬竟是被曲秋柔送进了青楼!
“不是,”叶鸢满脸疑惑地问术七, “这曲秋柔胡闹, 何甘平也由着她?”
术七摇摇头:“这老家伙大概是失心疯了, 那曲秋柔吹吹枕边风,便能由着曲秋柔随意处置。八成这女人也没同何甘平说实话。”
按理说何甘平这般要脸面的人物,总归该是忌讳自己的女人去做那窑姐儿的。叶鸢皱了皱眉:“人现在在哪?”
“找了个生面孔到鸨母那赎回来了, ”术七道,“那侍卫我派了人跟着,昨日夜里丞相府角门处派出来了一辆马车,这车一路到了快出城门的那条河附近。我们的人放了迷香迷晕了车里的伙计, 那侍卫被捆绑着堵了嘴, 想必那丞相府是想要趁着夜色把那侍卫扔入河中, 顺着水冲到下游去吧。”
“处理得干净吗?”叶鸢对自己人的能力是心中有数的,可到了有事情发生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问上一句。
“您就放心吧。”术七笑了笑,“那侍卫我们带回来了,放倒车里伙计的迷香都是您亲手配的, 等他们醒来发现那侍卫丢了,那便是他们差事没办好, 回去也定是不敢声张的。”
叶鸢点点头。“那就好,如今人安置在哪了?”
“在之前您和云姑娘在京郊置办的庄子上。”居安楼做得红火,除了平日里从各处买来酒水蔬菜, 云格琼同叶鸢也置办了个庄子,庄子修整得雅致, 平日里好送上些时令瓜果,庄子里还挖了鱼塘,无论是需要时贴补一下楼内的货源,还是有需要时在庄子上宴请,都会方便许多。
“天色还早,过了今日我就忙一些了。”叶鸢说道,“不如我这就到庄子去一趟,你先去居安楼后门安排一架小马车,我随后……”
门外传来的叩门声。
叶鸢和术七对视了一眼。术七在屋内抬高了音量:“谁?”
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七哥,是我,我来找叶姐姐。”
术七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叶鸢,叶鸢这两天避着白卿淮的事术七也不是完全没有发觉。叶鸢有些头痛地叹了口气,躲着根本就不是个办法,哪怕是因为工作上的交集,自己总还是要见到白卿淮的。
叶鸢亲自去开了门。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叶鸢说着话往里面让了让白卿淮。心态发生了变化,见到想见的人时的感受也就大不同了。明明是熟悉的人,可在打开房门见到白卿淮的那一刹那心头仍是一紧。
怎么会这样呢,叶鸢在心中苦笑,明明是同一个人,只是自己的心态变了,便好似什么都变了。
白卿淮进了宅子,张了张嘴:“我……”白卿淮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他从最开始的想找叶鸢问问在丞相府内找到了什么,到如今的只是想见一见叶鸢。一直见不到叶鸢这件事让他心慌。
原本今日来叶鸢的宅子也做好了见不到人的准备,如今毫无防备地见到了,一时之间却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
叶鸢见白卿淮支支吾吾的,一时也有些心急。京郊的庄子说远不远,可来去一趟也要两个时辰,若是在耽误一会儿,宵禁之前只怕是赶不回来的。于是吩咐术七道:“七哥,你先去楼里喊他们备车,我随后就到。”
术七领命离开。白卿淮问道:“叶姐姐要出门?”
“是啊,”叶鸢点头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