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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尘_分节阅读_第52节
小说作者:未晏斋   小说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大小:1.2 MB   上传时间:2025-02-07 00:22:19

  凤栖“噗嗤”一声,道:“溶月,前两天闹耗子的是我的里屋吧?你先带他进去,床底下先用掸子扫一扫。”

  溶月一直没发现屋子里有耗子,这会儿嘴一撇正要说点什么,恰又听凤栖和节度使府里专门派着伺候她的丫鬟们在说话:“你们到外头一个盯一个,看着那些民夫们。我这里的花花草草和鸟儿们,都是我的心肝宝贝。别叫他们吃东西时东靠西坐的,倚坏了我的花架,坐坏了我的兰草,吓坏了我的鸟儿。”

  又说:“屋子里有溶月呢,她是个仔细的,一个人在里面我也放心。”

  溶月腰杆子挺直了,嫌恶地看了那灰扑扑的民夫一眼,说:“那你先跟我进来吧,床底下脏,估摸着你的脸洗了也白洗。”

  里屋狭窄,凤栖进门后便把碧纱橱的门扇给关上了。

  她见那人真拿过掸子在清扫床底,扫出不少灰尘和蛛网,才对溶月说:“你别和他抬杠了,难得他乡遇故知,还没叙得成旧,倒把时间耗费在吵架上。”

  “故人?”溶月睁大了眼睛,“奴认识他吗?”

  她打量了那人一眼,觉得似乎有些眼熟,但从晋王府的小厮想到马倌,也再没觉得会是其中的哪个。

  而凤栖已经开始发问了:“高公子,你怎么会到应州来?”

  溶月心里开始把晋王府里一个一个姓高的下人罗列起来,但觉得哪个都不像眼前这个。

  而眼前这个人拍拍手上的灰尘,很严肃又很不讲礼节地坐在凤栖日常用的绣墩上,说:“军流之人,听命于并州节度使曹将军,往应州解送粮草。送达之后,也没能回去,只好在应州当此杂役。”

  溶月好像有些明白了,悄然看了看那个人的耳后:污黑的耳朵后面,隐隐有一团青印。

  “啊,是高……”

  凤栖“嘘”了一声:“知道就行了,别喊出来。”

  接着,她开始用吴语问高云桐:“那也是巧了,并州那么多军役,倒把这么艰险的活计分给了你?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出身,曹铮难道就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吴语和官话大不相同,溶月顿时就成了聋子,只能在一旁站着。

  高云桐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亦是吴语回复:“这话倒冤屈了曹将军。当然,也要谢谢郡主和晋王。”

  他一脸污秽,但笑起来眼睛亮如晨星,不似底层民众的麻木畏怯:“晋王当年为高某修书给曹将军,所以我一到并州,不仅减免了四十脊杖的杀威棒,而且被曹将军延入幕中,做些文书,真正一点苦头都没吃。”

  凤栖奇道:“那你又是为何沦落到此?”

  高云桐沉吟片刻道:“郡主的家信,恕我僭越,第一道关卡就是被并州节度使核查,也就是我先读的。”

  大概见凤栖神色有些不怡,他再次打招呼:“非常时期,已经谈不上家书的隐私了。”

  “行吧,我能理解。”凤栖说。

  高云桐说:“一开始还看不出什么,直到‘米汤’一词出现了第三次,我就想起小时候和伙伴们玩戏法儿,用米汤在白纸上写字晾干,与白纸无异,但再用火烤一烤,就能显现出字迹。果不其然”

  晋王凤霈都没有发现的秘密,检查她信笺的高云桐发现了。

  “靺鞨的军力,两王的内斗,应州的险境,都看明白了。”高云桐很郑重地说,最后叉手一躬:“多谢郡主!身在曹营心在汉,为故国递出了最重要的消息。所以我和曹将军说,无论如何要找个机会到应州来查实冀王用兵只怕目标不仅于戈壁滩里的北卢皇帝,而察王幹不思更是野心勃勃的家伙。并州虽也做了些准备,毕竟还只是坚壁,没有调集更多的军力来准备对战。我劝过曹将军,这是不能忽视的大事,万不能以一纸协议,而对靺鞨门户大开。”

  凤栖松了一口气,几乎泪光都闪动在眼眶里:“有人知道我的意思就好!如今幹不思已经前往并州了,我心里也慌得很。我孤身在冀王身边,真正是如伺虎狼,不晓得哪一天命就送掉了。”

  她也很郑重地对高云桐说:“我想离开这儿,却不知道指望谁。”

  高云桐半晌没有做声。

  要离开应州,他自己都很难,带上和亲的公主一起逃走,简直是异想天开。

  但不答应,他无法面对凤栖此刻诚挚的泪眼。

  正在这样的纠结中,他们突然听见外头传来温凌的声音:“就是这块石头?劳师动众地运了过来?王妃在哪里?……”

  溶月第一个花容失色:“大王回来了!”

第63章

  外头的丫鬟战战兢兢地回答温凌:“王妃说里屋闹耗子,叫了一个民夫进去瞧瞧。”

  “闹耗子?”温凌显见得也不信,“大冬天的闹什么耗子?”

  然后便听见他伸手推门。

  溶月紧张得都哆嗦起来,喃喃说:“这可怎么办?!”

  郡主的闺房里进了个外男,怎么说都说不通。

  她自进晋王府,就有嬷嬷按照周王妃的要求教导奴仆,大儒之家的家训,自然首要是闺阁中的贞静,所以溶月虽然是穷苦人家出身,却也牢牢记得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原则,而家中来了男客,理应都隔绝内外才是。

  凤栖没她那么慌,但说不紧张也是假的。温凌多疑,如果对高云桐产生了怀疑,只怕高云桐命都要送掉在这里,她又该说什么来救他?

  正在紧张地思索中,碧纱橱的门已经被推开了,高云桐钻在她那张拔步床下,偏生蠢笨地露出半只脚袜子黑一块白一块的,上面还有两个洞,一个洞露出脚跟,一个洞露出脚趾。简直是欲盖弥彰。

  “我……这几天晚上老是听见床下面有‘吱吱’的声音。”凤栖先解释道,“小丫鬟又听不见,叫钻进去找一找又不大情愿,每次都说‘没有’,可是,我不会听错的。”

  温凌斜睨着钻在床下的那只脚,问:“那现在找到了耗子没有?”

  眼睛眯了眯,手无意识般握着他佩刀的刀柄,似乎随时会把刀拔.出来,剁掉某个人的脑袋。

  “找到了!找到了!”床底下那人发出兴奋的叫声,随后灰头土脸地爬出来,手里捧着什么东西还在发出轻细的“唧唧”声。

  连同温凌一起好奇起来,探过脑袋看那人手里:

  灰扑扑的手心里捧着几个粉红色的小肉团,还在蠕动,发出“唧唧,唧唧”的声音。

  “这是什么呀?”

  高云桐笑呵呵地说:“一窝还没睁眼的小耗子,藏在床底最壁角的地方,老耗子给打了一个洞做窝。刚刚,小的伸手给掏出来了。”

  特地往温凌眼睛下一伸:“喏,大王你看。”

  温凌退了半步,皱眉道:“好恶心的东西。”

  高云桐笑道:“其实干净得很,没见过日光,大补。都不用宰杀,浇上大酱和蜜汁,直接夹到口中,一嚼一声‘唧’,称为‘蜜唧’,味道很鲜美。”

  大家都想象无能,满脸异色。

  温凌说:“那赏你了,你赶快给带走!”

  高云桐弓着身子,一直傻呵呵笑眯眯的,说了一声“是”,又补了一声“多谢大王厚赐”,乐颠颠地转身就走。

  温凌一直怀疑地打量他,但见这个男人脏兮兮的,脸上的污垢似乎搓都搓不干净了,伸两根手指拈了粉红色小老鼠的尾巴对着光线观察,似乎在观察从哪里下口。

  这种人,除非凤栖发疯了……

  温凌急忙呵斥道:“带走,不许在我这里吃这些恶心玩意儿。”

  高云桐回身道:“可是王妃说别的屋子里也听见过耗子的声音,要不要小的再查一查。”

  “以后再说。我有事和王妃说,你不走是不是不要命了?”温凌急急挥手,示意他快点带着那恶心的玩意儿早点离开。

  凤栖说:“你先领今日工钱。现在大王有事,过几日空了你再来,捉住其他耗子,我一总给你开发赏钱。”

  “那王妃可不能赖了小的赏钱。”高云桐笑道,趁温凌不备,那双亮亮的眸子又看了凤栖一眼。

  因他的气定神闲,凤栖也毫无慌乱了,等高云桐离开,她伸手把温凌的斗篷解开,温柔但拒人千里的冷淡如旧:“大王今日回家好早。”

  温凌咂摸着“回家”这个词,心里微微的暖意,而后又有些犯愁,踌躇了一会儿方说:“确实有要事,不得不早来告诉你。前头传来的线报,我弟弟幹不思打输了。”

  凤栖心想:幹不思是打着往并州要粮的旗号南下的,并州又不傻,大好的粮草为什么要送给一个强盗?不过以南梁素来的孱弱,能把幹不思打败,节度使曹铮还算有两把刷子。

  她心里高兴,面色上淡淡的,点点头“哦”了一声。

  温凌说:“幹不思性子暴烈,打仗这些年,几乎没有输过,这次回来,只怕要暴怒了。你小心一些,轻易不要离开正屋的院落,更不要去花厅,免得给他迁怒。”

  凤栖倒不料他是来提醒自己的,她闪闪眼睛望着温凌:“察王会迁怒我么?你是做哥哥的,你不能护住我?”

  温凌微微叹息,最后说:“我当然要护住你。”

  “可万一……”她犹犹豫豫的,“万一他非要你做抉择,拿你们那里的仇恨来要挟你,你会怎么选?”

  最后,她垂下头,洁白的脖子低垂着,声音若有泪意:“大概……你是会放弃我的性命的吧?”

  温凌飞快地答道:“怎么可能!我若是连你也护不住,也枉担了这个冀王的王爵。”

  凤栖看了他一眼,含愁地说:“可是……我看察王性子是个刚硬残忍的。何况,大王不是说他一直与您不对付?”

  温凌面色凝重,好半日说:“毕竟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他再不对付,也不会太过分。你放心吧。”

  挑拨离间这种,凤栖是第一次尝试。父亲的妾室里有几个不安分的,会时不时阴阳怪气互相挑唆一下,她向来讨厌这种勾心斗角。晋王耳根软,容易疑虑;温凌爱狐疑,应当也容易疑虑。就是要小心,别把自己绕了进去。

  凤栖回忆着晋王府几个姨娘的作态,父亲最容易相信的是三姊凤枰的母亲邹氏,一副老实人的模样,每每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半日才说:“大王晓得,妾素来不是个爱搬弄是非的人,但这次的事在妾心里盘旋了许久,不说出来,唯恐伤了大王的公平之度,叫人暗自窃笑……”

  然后闭口不言,摇着头只说“但妾实在不愿做这个恶人,大王还是慢慢打听吧。”

  邹氏是坚决不会主动说出搬弄是非的话的,但话里话外、明指暗指,一定会叫晋王凤霈朝哪个妾室身上去想,最终也必然是凤霈“自己”发现了实情,气得发作一番,冷遇一顿。

  邹氏以中平之貌受宠,连着凤枰都是周王妃信赖的庶女,其母之功大焉。

  凤栖乖顺地点点头:“如此就好,我自然笃信大王。上回察王对我态度也还好,夸了几次说我长得好看。”

  她羞涩地一笑:“在我们大梁,轻易不夸女子的容貌,总叫人觉得轻浮;不过大王所在的靺鞨,人情世故最是率性爽朗。只是……叫我有些不好意思。”

  温凌不由斜眸看了凤栖一眼。

  她羞涩的时候面带红晕,垂下脖子只看见线条精致的下颌和长长的扇子似的睫毛,既叫人怦然心动,又叫人很不放心。

  他觉得喉咙口干涩,咽了一口唾沫说:“我叫他不要说这种话了,免得你尴尬。”

  “不不,兄弟之间,不要为这样的小事闹别扭。”凤栖显得很贤惠的模样,“察王打了败仗回来,心情肯定不好,若是拿大王撒气,大王也多担待着他一些罢。他这次,是折在了并州节度使的手中?”

  温凌一直在脑海里想着上次花厅里幹不思喝酒评价凤栖的场景,那酸溜溜的语气,他当时就很不舒服,现在自然也是越想越不舒服。

  随口就回答了她:“不是并州节度使。并州这次派遣了郭承恩迎战察王幹不思。是郭承恩打败了幹不思。”

  说完,他觉得自己有些嘴快,狐疑的神色立刻又飘向凤栖。

  凤栖果然瞪大了眼睛:“啊?郭承恩不是死了?”

  温凌冷笑:“上次那脑袋不是郭承恩的,我不信你真的没看出来。”

  凤栖撇嘴不说话,半日才说:“你事后诸葛亮,我也不好辩白什么了。既然郭承恩还活着打败了察王,上次的脑袋自然不是他的。至于这里面弯弯绕的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晓得了。”

  她坐到窗边,掏出一块手绢沾了沾眼角,又是半日才说:“大王,妾已经明白你今日来的意思了。我一会儿就梳洗打扮,等待你的赐死。女人家命苦,百年生死哀乐不由人,谢谢你一向对我的厚爱,我要怨……也只怨上苍吧……”

  哀哀地啜泣起来。

  温凌一直最讨厌女人哭,但今日竟然挓挲着手毫无办法。

  他闷了半晌才说:“我哪一句说要赐死你了?我从头至尾只是提醒你别招惹到幹不思。南梁毁约,也不干你的事。我……总能护你周全。”

  抚着她的肩头想再安慰她几句。然而她那哀伤而不泛的样子实在叫他心里酸楚,前所未有的感觉心脏像被揪起来似的难受。

  温凌赶紧深吸一口气,先离开为上:“你别瞎操心了,听我的吩咐就是了。我说到的话必然是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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