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夫人奇道:“就是什么?”
郭娴羞红了脸:“就是……我们俩三天还没成事儿……”
“他不肯跟你睡?!”愈发怒发冲冠。
觉得自己的女儿真是给教得太娴淑老实了,怎么这样的冷待都看不出来?!
郭夫人简直当场就想打回节度使府,把这个只掌管一城的皇帝揪出来骂一顿。
郭娴耳朵都红得要滴血似的,但摇摇头说:“睡也肯睡的……嬷嬷们教的那些,他也都肯。”
衣裳都肯脱的,被窝里那些窸窸窣窣的举动也都有。
郭娴羞臊地回忆着,最后在母亲再三的催促下才咬了咬牙说:“他就是不行!”
“啊?”
小娘子心一横:“我该摸也摸了,该捏.弄也捏.弄了,甚至……该用其他的什么的,也都用了……他就是不行。折腾了三个晚上,只会跟我低低地说‘对不住’,就是无法成事儿。”
她捂着脸终于哭出声来:“七天了!女儿还是个处子啊!他伏低做小的,客客气气的,羞羞愧愧的,但是再客气又有什么用呢?他不行啊!他不是个有用的男人啊!”
第287章
郭夫人听得目瞪口呆,跌坐下来,只能在嘴里骂“那个坑了老娘女儿的老不死”。
郭娴倒比母亲有礼有智,埋怨道:“娘怪爹爹有什么用?他有这个毛病,爹爹还能预先晓得不成?只怪女儿命苦……”
郭夫人疼爱女儿,觉得这委屈不能忍:“要是嫁了别的男人,发现有这毛病,和离就是了,哪里委屈得到自己?不成,我要向老东西要个说法!”
她是爆炭性子,立时就唤侍女去叫丈夫郭承恩过来。
急得她女儿在一旁劝:“娘,娘!您嗓门小一点!正堂里还有皇帝派来见礼的女官,给人家听见、乱猜什么可不好。”
郭夫人的嗓门虽然压下去了,但憋着一股气等了一会儿,见自己的丈夫徐徐而至,还喝得半醺,不免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上前揪住郭承恩的耳朵拎进女儿的闺房,跳脚骂道:“噇你娘的黄汤马尿!你女儿受了那么大委屈,你管不管?!”
郭承恩酒醒了一半:“啥?凤杞那混小子欺负我女儿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怎么敢的?”
郭娴摇摇头,吞吞吐吐为凤杞辩解了几句,到了核心的问题,她倒又把脸上涨得通红,不好意思直述。
她母亲才没有不好意思,直接说:“你给咱们女儿挑的男人,是个不中用的!”
郭承恩喝了一点茶,脑子渐次清醒起来,听到这一说,眉头不由皱起了。半晌道:“即便是个不中用的,到了这一步还能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合着就让咱女儿守一辈子活寡?!”
郭承恩道:“他是皇帝!你只有认了!现在是我寻求与他合作,闹翻了对谁都没好处!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他这强硬的话一出,妻子气得高声骂起来,而女儿则捂着脸哭起来。
郭承恩一跺脚:“娴娘,爹爹知道你委屈了。但这也许只是一时的,未必是一辈子的。你现在先忍一忍,将来凤震那位皇帝下台了,凤杞的位置坐稳了,你便是南梁的皇后,你夫君懦弱无用,将来朝里朝外不还都在你掌心里?那时候你有了权,比武则天也不差什么,权力比什么琴瑟和谐都要更让人舒坦!等你那夫君早早上西天去了,你要什么年轻英俊的面.首没有?”
郭娴的哭声小了些,郭夫人的情绪也平静了些,翻个白眼说:“万一他不上西天呢?”
“你是他皇后,你有无数的法子让他上西天。”郭承恩说完又警告道,“但是,弑君本非大事,却要实力足够才能为之,否则皇帝的亲信能活撕了你,爹爹暂时还不具备这样的实力;其次,现在还要靠你夫君这块招牌来在并州聚拢人心,他现在还绝没有到能死的时候。”
郭夫人问:“忍几年,倒也能忍。但你那时候说,娴娘最好生个孩子?有了皇后嫡子,将来妥妥的就是太后,就什么都不用怕了。但如今那厮都不能人事,如何生的出太子来?”
郭承恩嘬牙花子想了一会儿,说:“皇帝不能人事,想必也不好意思满世界宣扬;他要朝位稳固,也必须要个储君来安定国本。到时候心照不宣,不拘和谁生一个,让他认下不就是了?彼此不戳破,正是善政呢!”
郭夫人喜道:“这倒不错。娴娘,为娘给你物色着,有长得英俊还活儿好的,送到节度使府去做护卫,那儿又不是皇宫禁卫森严,找个机会就能成。”
郭娴捂着脸,脸颊和脖子都通红,轻轻地啐了一口,不过也没有反对。
回门之后,郭娴的情绪好了很多,主动去给周蓼行礼拜谢,晚上又跟在凤杞身后,乖乖地回屋睡觉。半夜榻上,还试探着问:“妾陋姿,大概叫官家失望了……官家要有瞧得上的小娘子,不妨纳为嫔妃,妾一定以姊妹待之。”
凤杞回答:“不用,不用,酒是穿肠利剑,色是剔骨尖刀,我有皇后一人,将来生儿育女,延续宗嗣和皇统,也就够了。其他的纯然为我多添来世罪孽,阿弥陀佛,还是不要了吧……”
郭娴看他一翻身,直接给了她一个冷脊背,她刚刚□□即使贴过去了,他腹下衫裤依然是一片无欲无求的平静。
她不由在心里骂道:“‘阿弥陀佛’你个头!无非是本领不济,不能不拿‘清心寡欲’来装幌子罢了吧!”
凤杞娶了郭娴之后,郭承恩一时间也就安心下来,他的人马虽然分散在四处,留守并州的不过五千,但皇帝老丈人的身份足以在并州小朝廷里呼风唤雨了,过得颇为滋润。他安插的人马从太行义军高云桐那里得到了消息:幹不思被他朝内局势逼仄得只能冒险南下,两路大军一路从忻州过来,一路往磁州去,大概想凭借着铁浮图和拐子马的冲劲,先一口气把山河路段都占领了,再慢慢攻城略地。
郭承恩自信地一笑,叫来几个亲近的人,拿出几个蜡丸书信,对几个人抬抬下巴:“要紧东西,剖肉藏着。”
几个人都是他精心培养出来的血性汉子,点点,先脱了上衣,露出胸口的青色狼头,又拿木条咬在嘴里,最后拔出匕首,挽起裤腿,互相在小腿肚子肉最多的地方割开口子,把蜡丸塞进去,又用针线把口子缝上。几个人头上滚滚的汗珠,木条似乎都要咬断了,但一声不吭。
完事了自己把脸上的汗擦擦,互相再擦擦背上的冷汗,披上衣服,一瘸一拐地站起来。
郭承恩拍拍他们的肩膀:“好样的!跟你们的妻儿说,明日去我账房领一块二十两的银锭子;回来了加什长,再赏银十两;若是哪位回不来,妻儿的终身我来养。只管放心。”
几个人虽然疼得哆嗦,但脸上还在笑:“将军的恩典,小的们都记住了!应州、忻州、汴州和磁州,都有小的们的自己人,这些密信一定送到。”
郭承恩道:“应州和磁州那两封尤其紧要。”
“明白!”
“去吧。”
吩咐完,郭承恩对着窗户口,看着屋外一轮吴钩似的锋利的月,脸上露出了丝丝笑意。
但没几天,凤杞便把凤栖叫到身边,关上屋门,冷笑道:“给你看一封有趣的信。”
凤栖拈过那张带着点点血迹的黄檗绢,很快读完上面的蝇头小楷,也是一脸冷笑:“看是看不懂,但这笔写得歪七扭八的汉字,想必是几辈子居住北卢、没啥学识的汉人写的这是郭承恩的人在传递的消息?”
“不错,并州城门禁看出了这些人不对劲,还很张狂,说出城门办皇后用的胭脂水粉。城门上不动声色,沿途的太行义军早就在各驿路都有耳目,这些人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模样、从哪条路上走,很快都摸得一清二楚的。”凤杞说,“高云桐那里未动声色,只截了往应州走的其中一个,剖出蜡丸便知道郭承恩是什么禽兽了!”
郭承恩的隐语瞒不过在他麾下待过的高云桐,看完之后,便也用四书集句的方式,给凤杞来了一封密信。
凤杞道:“我虽不喜欢读书,四书好歹是启蒙,都是背得滚瓜烂熟的童子功。他的意思我一看就明白了:郭承恩还想两头骑墙,给应州驻军的幹不思那里,送的信是表忠心,把他自以为知道的太行军的消息透露了些许过去,特别说会以我的名义下旨给高嘉树,命他到磁州备粮。离开山岭和陉口,太行军的优势必然大减,幹不思从太行东一路疾驰,可以在磁州给你夫君致命的一击。”
凤栖脸色冷冷的,倒一笑道:“哼,他好‘聪明’,投靠了东又投靠了西,哪一头都留着活路呢。而且这招驱狼斗虎的法子,主要是为了削减嘉树的实力,甚至以擒贼擒王的战术彻底灭了嘉树。这样,你原本还能凭倚嘉树,现在只能独倚他了,他掌控了并州的军权,再架空了你,很快就能成为献帝时的曹操、高贵乡公时的司马昭了。”
凤杞说:“我知道啊。但妹夫他留下四个字‘将计就计’。”
凤栖一把抓过他案前高云桐的信,娇蛮地说:“不成,得让我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凤杞拿妹妹哪有办法,只在一旁无奈地笑。
凤栖原有些生气,不知高云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看完他写给皇帝的那封由四书拼缀的信,每句里意思隐晦,但点画似“随意”地散布,实则构成了简略但完整的方略。确实是将计就计。
凤栖看完,征询地看了一眼凤杞,等凤杞点头,便把高云桐的信在烛火上烧了,说:“他此举实在犯险……但若是成了,可以一举两得。”
那张信纸大部分成了灰烬时,凤栖把手里捏的一小团纸一起丢进了火盆,盯着突然燃起,又渐渐熄灭的最后一点火星,说:“汴梁那边,是不是也有郭承恩派去的斥候?”
“是的。也没有拦。不仅他派斥候,好像幹不思那里也从东边驿路派了人往汴梁赶。”
凤栖说:“如此,我要给温凌写一封信。”
凤杞张了张嘴,最终说:“也只有你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凤栖诧异地笑道:“这些有什么不能忍的?温凌以前放我一马,现在又是可以利用的敌人。郭承恩能耍心思驱狼斗虎,我便可以釜底抽薪了嘛!”
第288章
高云桐时不时会接到并州来的密信,看完也均付之一炬。
“靺鞨贼子要往磁州去,我们也到磁州会一会罢。”
磁州是座小城,墙不高而濠不深,对付压境而来的幹不思大军,只怕有些困难。
他手下的太行义军不由也问:“这……是不是有点冒险了?我们在八陉对付他,倒不好?”
高云桐譬说:“我们在八陉对付他,诚然是胜多败少,但是八陉都是险窄之路,自古闻名,幹不思也有警惕,不会跟我们在八陉里决战,不会把主力放在八陉或陉口,我们没法剿灭他的大部队;即便把他诱到八陉里面,道路那么窄,行军肯定也慢,到时候排成一字长蛇,我们想一口气拿下他的主力也很难,反倒让他有了首尾呼应的能力。”
但是在磁州以万人对抗人家几十万,感觉是以卵击石。
高云桐笑道:“磁州城虽小,好歹有城,可以护住我们的主力,而主力之外,则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了。”
因为并州和太行八陉基本都掌控在南梁这个新政权的手里,所以密信虽密,其他随斥候人马而来的还有好些东西:山寨里队伍最缺乏的盐巴有好几袋,蒸过的烈酒有几坛,还有弓箭弩张、火药坛子之类的消耗性武器,还有一身秋天的夹袄和一袋子铜钱,是特为交代是“送给高将军”的。
高云桐拈一拈那件丝绵的夹袄,就知道出自谁手。
外头只是大青布,里面却是细绢,贴身也柔软,丝绵絮得厚薄均匀,背脊和肚腹处软和轻暖,腋下肘部又方便活动,里襟还用红丝线小小地绣了个“高”字,峄山碑的笔意融合于针线之中。
他试了试新衣服,感觉很舍不得穿。
又提起一旁的袋子,里面沉甸甸的,一晃就响。
耿大哥等人打趣道:“啧啧,还是有个浑家好!衣服嘛做得簇簇新的,还怕郎君钱不够花,巴巴地大老远送钱过来。有人疼啊,叫人羡慕不来!”
高云桐笑起来:“瞧你吃啥醋呢!赶明儿把靺鞨人打出我们地界儿,你不还娶你那个‘在大名府财主家赁作厨娘的蠢婆娘’回来,热炕头上生十个八个孩子?”
大家都笑起来:
“哦哟,耿大哥志向不小啊!”
“生十个八个,耿大哥不心疼浑家的?”
“大名府也不远!过了黄河,出了磁州,马车摇一天就能到了!”
…………
耿大哥挠着头:“怎么说到我这里来……蠢婆娘还不知现在活没活着呢……”
说完,四周突然安静了,耿大哥蹲在那儿,又挠了挠发痒似的头皮,想要打趣一句什么,但一股子酸楚气突然涌到鼻腔里大名府是汴梁失守后割让给靺鞨的,听说靺鞨士兵所到之处,略平头整脸的姑娘小媳妇都逃不掉苦命,那些敌陷区的普通百姓遭了多少劫难,死了多少人!
只是心里有个念想,谁还敢真想?简直是妄想似的!
高云桐自己盼来了妻子归来,运气是天赐的好。
但也因此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劝解才好,只能说一句“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隔靴搔痒似的,劝不到点子上。
倒是耿大哥起身,带着几分豪迈劲儿说:“嗐!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高将军已经给大家伙儿指了明路了:赶明儿把靺鞨人打出我们地界儿,家里该团圆的就能团圆了,该续前缘的就可以续前缘了,实在运气不好的……咱自己总归平平安安地活过来了,能在这样的战乱里活过来,还有啥可以奢求的?哥儿们,咱就好好跟着高将军干就是了!”叔次
高云桐到晚上时,摸着枕边那一口袋铜板才琢磨清楚自己一直感觉的不对劲是什么并州钱粮虽算不上很富余,但皇室有当年晋王府的厚积和晋王三婿的扶助,经济状况还是可以的。凤栖若真是要贴补他,给粮、给盐、给油、给肉……都比给铜钱划算;而且铜重的要死,却远不如金银值钱,一袋子铜板,可能不如一两碎银子价昂,她为什么叫人大老远地翻山越岭,送一袋子铜钱?
事有反常必有妖。
他一骨碌爬起身,把一袋子铜板倒在床铺上,想看看里面是不是夹带了什么消息。
铜板有好几百个,新的旧的都有,但翻了很久都没发现夹带字条什么的,甚至把装钱的袋子都翻过来看了几遍,也没发现一条消息。
她在随皇帝密旨而附来的家书里,除了叫他努力加餐饭之外,只在一直强调民心可用、信心可贵,郭氏翻覆,他嘉树亦可翻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