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什么意思?男女之间,不就是这层‘意思’么?”
何娉娉道:“吹了灯,我与其他女人又有什么不同?”
“你更嫩滑。”
她啐了一口:“宫里养的美人们,温泉洗浴,牛乳浸身,香沤子舍得遍身搽,终于不吹风不晒太阳,哪个不比我嫩滑?但我比她们的好处”
她斜乜着色中饿鬼般的男人:“你当真还没琢磨明白?”
“那……你比她们姿势多,动静热烈。”
何娉娉在心里羞愤地狠狠“呸”了他一声,恨不能啐他一脸的浓痰。
而嘴上只能是半撒娇半嗔怪:“呸,讨厌!我走了!”
幹不思愈发抱得紧,不让她走:“小乖乖,你可不许走!撩上了我的火了,就想跑?门儿都没有!”
何娉娉挣不过他,只能说:“痴汉!金簪儿掉到井里头,有你的总有你的。这会子天还没黑,大家伙儿都还没睡呢,你急什么?我们喝喝酒、谈谈天、听听曲儿,倒不好?”
幹不思做作了这许久,演得快要技穷了,听闻她这么一说,心道:“也好,今日要拿你做个套儿,看看我那阿哥会怎么出卖我。”
于是,笑嘻嘻撒开手说:“好吧,喝点酒倒不错。我攻打磁州这段日子,饭都吃不饱,别说喝酒了,今日高兴,自然要放开量来喝。”
何娉娉便给他斟上一杯。
幹不思道:“喝酒哪有一个人喝闷酒的?你也一起来。”
何娉娉道:“奴不太擅长喝酒。”
幹不思笑道:“听说汴梁的教坊娘子都要兼卖酒充实国库的任务,卖酒的娘子有几个不会喝酒的?你要是不肯给我面子,我就直接灌了。”
说完,见何娉娉还在摇头,便一把勒住她的腰肢,把一碗酒直接往她嘴里倒。那酒喝了一半洒了一半,何娉娉前襟全都湿了,白纻的褙子印出石榴红的衫子,石榴红的衫子也湿了,勾勒出里头深红色的肚兜和肚兜里裹着的两轮月。
“别浪费!”幹不思说着,埋首到两轮月里舔那酒香。
何娉娉躲不开,也只能任他轻薄了一会儿,最后也只能求饶:“太子饶恕则个……奴奴喝一点陪您就是了……”
幹不思也不爱听曲儿,等看到何娉娉喝得面如桃花时,还是打熬不住,抱上床享用。
他在何娉娉面前也是难得的不那么粗鲁,便是带着三分酒意结束了,也不忘问了问她:“我怎么样?”
何娉娉身上酸痛,惟愿早点结束这身心的苦刑,装出陶醉的样子说:“奴都快受不得了……”
“比我阿哥怎么样?”
何娉娉心里“呸”了一声,故意冷笑道:“他不粘着人这点,比你强。”
幹不思笑着拧了她一把,道:“好的,这点我也可以不比他差劲。”
他双臂枕头躺下来,舒适地吁了一口气,说:“他也并不是什么都比我强的。比如他母家远不如我,拍着马也追不上。”
何娉娉一愣,微微偏过脸细瞧他的神色,欲捕捉一些不经意的东西。
幹不思继续吹嘘道:“我母家和我,收复的北卢的降臣郭承恩,就强过我阿哥拼死拼活地作战。”
何娉娉故意道:“郭承恩是谁?名不见经传的。”
幹不思道:“马上你就知道了!到时候,你看我阿哥的黑脸吧!他那时候要是迁怒你、打你骂你,你就过来找我,我纳你当太子庶妃,保你享荣华富贵,比在我阿哥这里当营伎强一百倍!”
何娉娉嗤之以鼻:“哪个信你的鬼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幹不思嘴里喷着酒气,说话也吹牛皮似的带着醺醺的醉意:“哼,你不信?你别看我这回输给了南梁,南梁玩的花样我算是看明白了!拐子马是给他姓高的土匪破了,但急啥!郭承恩那里尽自有对付土匪的好法子!云州、应州、忻州都他妈是老子的地盘,只要郭承恩由北向南来个包抄!……”
他好像真的酒多了,“嘿嘿嘿”傻笑着,一会儿就抱着何娉娉软绵绵的双臂呼呼陷入了酒梦中。
何娉娉忍受着他口腔里喷出来的酒臭,自己饮了一些马奶酒也有点昏沉,只是努力让自己记住:郭承恩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又要为虎作伥了。并州北面要做好防御,谨防郭承恩从北突袭,又要防幹不思回驻地后再往南反攻。
蜡丸明日要小心地送出温凌的军营,值得信赖的斥候已经越来越少了,自己须多加谨慎,要送最有价值的信息出去。
她搪不住疲劳和酒劲,渐渐也昏沉了,睡梦中犹自抿紧了嘴,唯恐梦呓中透露出什么害死自己,也害这条透露消息的通路就此断绝。
第195章
早晨何娉娉睁眼,就看见幹不思正撑着头望向她。
她不得不敷衍地对他一笑。
幹不思抱着她说:“美人儿,心肝儿,我这就要离开这儿了,实在是舍不得你。我问我阿哥要了你去吧。”
何娉娉心里一阵腻味,笑道:“巧了,二大王也说他舍不得我。要不,你们兄弟打一架,谁赢了我就跟谁?”
幹不思笑起来,她也笑起来,笑了一会儿两个人都觉得没意思。幹不思道:“好吧,不能耽误在美人床上了,你伺候我起身吧。”
何娉娉给他系腰带都很费劲,两只手很难环抱住他那三围的粗腰,他却很得劲似的享受她的小手在肚腹上摸索的感觉,说:“心肝儿,我只知道你叫娉娉,可还不知道这两个字如何写?你不妨给我写句窝心的话儿,签个名儿,让我也好时时刻刻念着你。”
何娉娉道:“我的字又不好看。”
“不好看有什么打紧?”幹不思说,“我也认不得几个汉字。只是留个纪念。难道你这么无情,连几个字都不肯赏给我?”
他软磨硬泡,而何娉娉亦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最后争不过,只能答应下来。写字时故意换了一种字形,避免他有意核对她的字体。
幹不思看她写完了,拿过去一瞧,赞道:“这字看起来清秀。”
何娉娉道:“我又没正经八百练过字,就是胡乱写写。”
在教坊司,常常要抄录无行文人的诗词唱和之作,所以小姐们都是识字的。她也踌躇满志地看自己的字
姐姐何琴琴曾经手把手地教她写字,跟她说:“我们是何家的女孩子,诗礼家传。我们母女命苦,不能像那些大家闺秀一样学习如何辅佐夫君、教导子女,只能学这些等而下之的歌舞琴瑟,但能识字写字,我们终究不会堕入毫无智识、只知卖身求存的秋娘行列,心中就还会有一盏小火苗,告诉我们什么才是对,什么却是错。”
她正陷入回忆,突听得幹不思又夸:“名字原来是女字旁的,想想就挺美好。”
何娉娉不免微微自得,矜持道:“这是姐姐为我起的名字。姐姐说我们这种风尘女子多以叠字为名,很容易就落入‘娇娇’‘惜惜’‘好好’之类的俗艳俗套里,‘娉娉’二字,原出自杜牧的诗句:‘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
幹不思陡然听见“豆蔻”二字,想到了蜡丸里、丝帛上印的那种花,瞳仁都放大了,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此刻放长线钓大鱼,不忙着戳破她,而是问:“豆蔻花长什么样?”
何娉娉收敛了刚刚一瞬间的骄狂,垂首道:“就是一种草花罢了。”
幹不思点点头,疏散疏散腿脚:“管他什么花呢。我该走了,等我打赢了曹铮,打赢了南梁,我就和父汗要你来伺候。”
何娉娉失色,道:“可奴是”
不等她说完,幹不思就笑着亲了她一下:“你是我阿哥的营伎,又不是妻子。我自然会疼你,比他强。”
幹不思离开了,何娉娉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有种不对劲的感觉,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回到住处,果然当晚温凌又召她。她颇有种在两人之间周旋而身心俱疲的感觉,可不能不强打起精神前往伺候。温凌有些小小的醋意,她看出来了,不过他尚能动心忍性,不以把她推出去与弟弟共享为耻,这番薄情,也让她心寒。
所以,任他如何温存,她那颗已经枯如槁木的少女芳心也不会再萌动了。
温凌从她身上翻滚下来之后,歇了一会儿,就佯做无意间问道:“听说太子很舍不得你?”
何娉娉只是嗤之以鼻:“他又没当真把我当人看,我依旧不过是个玩物。”
“‘依旧不过’……”温凌玩味地咀嚼她这句,笑道,“听这意思,你对我大概也是有怨气的?”
“不敢。”她淡淡道,“我本来就没指望谁把我当人看。别说我这样的微贱之人,就算是我们大梁的金尊玉贵的王妃郡主,你们也没有当人看过。”
所谓的爱宠,无非是如同对待东西般的爱宠,并非出于敬重。她心里明白得很。
“那是败军之人,战俘难道不就是奴隶?”温凌笑道,“幹不思喜欢你,不喜欢那些王妃郡主,他都向我要你了!你说我放不放给他呢?”
“随你!”她没好气的。
温凌笑道:“这样一块软玉温香,我当然舍不得。只怕他利用娘家的势力,一再打压我。到时候我胳膊扭不过大腿,也无可奈何。”
他一双鹰眸直直地盯着何娉娉的眼睛:“所以,绝非是‘随我’,而是‘随你’你的心意决定你的命。我如今想问你的意思:你若已然对他有意,我也不会拆散你们;你若还愿意跟我,我自然要努力保你周全。”
何娉娉怕他这话是个套儿,所以咬着牙戳了他脑门一下,却用最温柔软糯的腔调骂他:“说这样的话试探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人!”
温凌的话是个套儿,却不是套路她对他忠不忠。
他笑着叹口气:“幹不思的小算盘打得可好了,知道南边无望获胜,大概又想着凭借母族的势力了,只不晓得他又想怎样弄我。”
说完,起身洗浴。
何娉娉穿上衣服,对泡在浴盆里的温凌说:“我还回去洗澡。”
温凌闭目养神,鼻子里“嗯”了一声,眼儿也没睁开。
等听见她的脚步出了营帐门,渐渐远了,他才慢慢睁眼。
她冰雪聪明,只是不知道他早已看透了她。他的明示暗示,都指向幹不思要利用郭承恩破并州的意思。他不能亲自去拆台,但可以通过何娉娉的蜡丸向南梁递消息,让他们加强防范,别让幹不思得逞。
泡舒坦了,他蹬上便鞋,散穿寝衣,外头随意披了一件袍子,打开营帐门向外看看,然后召来在自己的一个亲兵:“去,把他叫来。”
亲兵立刻会意,躬身就下去了。
稍倾,温凌的帐门外有人敲了敲门框。
温凌道:“进来。”
一个影子闪进来。看见温凌衣冠散漫,颇显得不尊重的样子,也不敢稍有不怿,恭恭敬敬先叉手为礼,再屈膝跪在温凌面前的跪毡上,温凌高跷的二郎腿就晃在他眼前。
他垂头道:“二大王请吩咐。”
温凌默然良久,估计那人已经紧张得背上汗出了,才慢悠悠道:“我一向待你、待你父亲可好?”
“二大王是我家的大恩人!”
“恩人也谈不上。”温凌的脚趾几乎要碰到那跪着的人的额发上,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不过你一家的性命、荣辱,都在我身上。我可以抬脚就把你们全家碾死,也可以抬举你们全家我之前已经册立过一个南梁皇帝了,完全可以再册立第二个、第三个。懂我的意思?”
“是,是。不过小人永远只是大王的奴才。”
温凌笑起来,脚趾轻轻踢踢那人的肩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聪明的。带个话儿给那边,曹铮这块骨头硬了些,不除掉大家都没法继续了。此刻就当绸缪起来,不要让他依仗着并州做得家大业大势大。等太子那边不再有威胁了,我就等他把这事办起来,我们下面就还有的谈。”
“是!”
“不过也不用太急。”温凌忖了忖说,“我那太子弟弟是激进之人,偏见甚重,你们对他不要有妄想。”
“绝不敢!绝不敢!”
面前这人像条驯服的狗一样,温凌拍拍他的头顶心:“我白嘱咐你一句,知道你不敢的,你爹娘和妻儿的命都在我手里呢,你的荣华富贵也都在我手里呢。”
他的便鞋随着他一跷一跷的脚滑落下来。
跪着的那人赶紧拾起鞋,小心吹掉灰尘,套回温凌的脚上,动作不敢重些微,唯恐弄得温凌不舒服。
温凌说:“去吧。今日喜欢哪个营伎,你自己去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