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王妃的双臂如失了依附的藤蔓软软地垂落,绿镯被压在王妃浮了细汗的肌肤与锦缎中间,兀自前前后后地蹭转。
罗帐之中,一双手按住了王妃的肩膀,熟睡的王妃无意识地往里躲。
阿吉急道:“王妃快醒醒,康王带着小世子来做客了!”
都日上三竿了,平时王妃怎么睡觉都行,今日来了贵客,王妃迟迟不露面的话该叫康王殿下猜疑了。
康王父子?
姚黄醒了,见阿吉身后百灵几个都做好了服侍她洗漱打扮的准备,赶紧起床,洗手前先取下绿镯小心翼翼地收进鎏金团花的银盒,惠王爷从首饰铺带回绿镯时,配的就是这个银盒。
百灵为王妃梳头,阿吉端着一碗银耳红枣羹,在一旁一口一口地喂着,免得王妃饿着肚子去应酬。
明安堂的前院,赵璲坐在北面的轮椅上,康王坐在长几的左侧,怀里抱着才五岁的小世子。
“去给二叔行礼。”康王鼓励地推了推儿子。
小世子往父王怀里缩了缩,偷偷拿一双黑葡萄似的圆眼睛偷窥轮椅上的二叔。
永昌二十七年赵璲前往北边抗乌时,两岁的小世子还没记事,去年赵璲自战场负伤返京后一直闭门不出,小世子也没有机会见到这位二叔,简直跟陌生人一样,再加上这二叔冷冷清清看起来一点都不喜欢他,小世子的畏缩就在情理之中了。
康王还想再推儿子,赵璲道:“自家叔侄,不用太在意虚礼。”
康王尴尬地笑笑,不知第几次看向外头,那位爱说爱笑的二弟妹怎么还不来?
忽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没多久,一道穿白襦绿裙的身影出现在堂屋门口。
看清里面的情形,姚黄笑着朝康王喊声大哥,再笑眯眯地朝小世子招手:“敦哥儿来啦,快来给二婶抱抱。”
小世子对这位二婶也认生,但二婶笑得那么好看,被父王一推,小世子就配合地走了过来。
姚黄牵着小家伙坐到长几另一头,再把小世子揽在怀里,摸摸小孩子们特有的嫩脸蛋,再捏捏小世子的小胖手,真心地夸赞道:“敦哥儿长得真好看。”
康王是方长脸细眼睛,小世子此时瞧着是鹅蛋脸桃花眼,一看就随了前王妃,是个很会长的漂亮男娃,偏额头、眉形瞧着又像极了康王,很有种端正之气。
小世子目不转睛地瞅着比他更好看的二婶。
厨房送了糕点、瓜果来,姚黄一边照顾着小世子吃,一边瞅了眼都在盯着她跟孩子的皇家两兄弟。
猜想康王有正事要跟惠王爷谈,姚黄问小世子:“二婶养了只小狗,带你去看看吧?”
小世子期待地点点头。
姚黄便让惠王爷招待康王,牵着小世子走了。
赵璲看向康王。
康王:“……我没事,就是手痒了,想叫二弟陪我下下棋。”
赵璲闻言,让青霭去拿棋盘。
康王搬着椅子坐到了二弟对面,默默下起棋来,下着下着,康王想到了少年时候,父皇不想二弟整日闷在书房,让他做大哥的想办法带二弟出门走动。康王试了,二弟倒是愿意跟他出来,可那一路都得他绞尽脑汁找话说,他不说二弟就一言不发,弄得康王浑身难受。
父皇得知后,让他陪二弟做些二弟爱做的事。
康王去问了,二弟说他喜欢看书,除了看书,还有下棋、作画。
作画是一个人的事,康王就陪二弟下棋,次次都是他赢,弄得康王很不好意思,后来父皇来看兄弟俩下棋,带着他一起离开时,父皇训了他一顿:“做哥哥的棋艺不如弟弟就算了,你居然都看不出老二一直在让你!”
忆起旧事,康王抬眸,看着二弟道:“咱们堂堂正正地下,你不用让我,大哥虽然棋艺不精,但大哥输得起。”
赵璲颔首。
连下三局,康王连败三次。
康王扭头看看外面,道:“天气不错,我推你去园子里晒晒日头吧。”
赵璲:“……”
康王绕过来帮二弟推轮椅,脸上露出了二弟看不见的如释重负,只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惊骇地盯着二弟后颈上的几道细细红痕,随即停下脚步,猛地拉住二弟的后领往外一扯,露出藏在下面的更多红痕来。
亲眼所见,康王震怒:“怎么回事,谁伤的二弟?”
赵璲昨晚拿巾子擦拭后颈后背时就察觉到些微的刺痛,当时并未在意,此时被兄长揪着领子问,他瞬间反应了过来,短暂的沉默后,赵璲解释道:“夜里翻身不便,颈背常起疹子,痒起来便忍不住去抓。”
康王眼中的怒火迅速被心疼取代,甚至红了眼眶。
赵璲没有回头,语气如常地道:“我早习惯了,大哥不必难过,也请大哥替我保密,我不想再被人关心我除了腿以外的其他地方。”
康王想到了母妃曾经的提醒,说残疾之人最听不得别人的同情,因为那些同情没有任何用,只会一次次在他们的伤口撒盐。
康王喉头微哽地应下。
到了惠王府的后花园,行到北面的翠屏山下,看到那条适合轮椅通行的新建坡道,再一次真正体会到二弟这一年多的辛苦,康王眼睛又是一酸。
绕到西边的湖畔,康王看到了二弟妹,二弟妹将一个红布球高高抛了出去,儿子跟一只金黄毛的狗崽儿兴奋地同时去追。
看着二弟妹没心没肺的笑脸,康王脸色一板,停好轮椅让二弟给孩子扔布球,他走到二弟妹身边,背对着二弟低声审问:“二弟后背起疹子都被他抓破了,弟妹难道看不见?”
姚黄:“……”
惠王爷的背摸起来跟他的脸一样滑,有个屁的疹子!
不过,抓破的话,姚黄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脸上发热地低下头。
康王只当她羞愧了,继续道:“弟妹能让二弟开怀,这是你的功劳,但你要更细心才是,夜里二弟翻身不便,你或青霭他们辛苦一些帮他翻两次,别只顾着自己睡觉。”
姚黄懂了,惠王爷肯定跟康王胡说八道了,而康王没被前王妃或侧妃们抓过脖子,居然真的信了惠王爷。
姚黄才不会跟一个傻王爷置气,再说这样的误会总比让康王勘破夫妻俩的私密好。
“知道了,大哥放心,我会更仔细的,还请大哥替我们瞒下这次的过错,我怕父皇知道了怪罪。”
康王态度很硬的“嗯”了声。
康王父子没在这边留饭,姚黄推着惠王爷将父子俩送出王府,回到明安堂,趁着青霭飞泉都退下了,姚黄站在后面,轻轻地摸着惠王爷的后颈:“王爷真是的,起疹子怎么不告诉我,害我被大殿下数落了一通。”
赵璲:“……下次注意。”
看康王与她说完话的正常神色,赵璲就知道王妃配合了他的诓词。
姚黄:“谁注意?是让我注意别再抓伤你,还是你自己注意不再扰我好眠?”
惠王爷没有回答。
这就是死不悔改的意思,姚黄恼得将轮椅往前推了一把。
因为王妃嫌带推轮的轮椅丑,赵璲最近常坐的还是原来那把轻便的紫檀轮椅,此时被王妃推出好几步远,赵璲自推困难,只能静静地留在原地。
姚黄走了过来,将他推进堂屋,好奇问:“月底大殿下来了,今日又来,是有什么事吗?”
赵璲:“无事,跟他在宫里帮我推轮椅的用意差不多。”
五分真心,五分作态。
姚黄转了下脑筋才明白过来,永昌帝心疼残疾的二儿子乃是有目共睹,她把惠王爷照顾活了,永昌帝就赏她玉如意,康王多关心惠王爷几次,永昌帝肯定也会夸他是个好大哥。
永昌帝都五十多了,太子基本会在康王与庆王中间选。
为着自己跟惠王爷的舒服日子,姚黄更希望康王入主东宫,庆王一看就是个常常奚落惠王爷的主,而郑元贞压根就没把她当妯娌待过。
不过这些还远,姚黄也不敢瞎搀和只能谨慎旁观,但今日康王爷的登门,倒是为她接下来的筹谋帮了一个小忙。
第89章
连歇两日,姚黄又带惠王爷出门了,带他去郊外山脚下眺望山间层叠交错五彩斑斓的秋叶,带他去无需拾级而上就能抵达的小道观上香祈福,也带他去外祖父家里摘落了霜滋味正好的红通通的大柿子。
叫外祖父他们各忙各的,大院里只有姚黄陪着惠王殿下。
屋檐下放了专门用来摘柿子的长竿,竿头有窄窄一片割刀,挨着柿柄轻轻一割,沉甸甸的大柿子就会落进绑在竿头的网兜里。看似简单,还是需要一点技巧的,如果持竿人眼力不好,柿子就可能落空直接掉在地上,砸裂砸烂。
姚黄举着长竿摘了一个,她走远些,直接将竿头伸到惠王爷面前。
赵璲配合地取出网兜里足有他拳头大的红柿。
姚黄竖起长竿拿着,跑过来,轻轻捏了捏还在惠王爷手里的柿子,道:“这样的也能吃了,不过带回府放在窗台上再晒两天,吃起来会更甜。”
赵璲看着面前的红柿,记忆中在他很小的时候,柳嬷嬷似乎端着碗喂他吃过剥出来的柿子果肉,在贵妃那边也见过晒干的柿饼,这种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柿子赵璲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
“该王爷了,你箭法好眼力强,挑的柿子应该会比我这个甜。”
姚黄一手拿走柿子,一手将长竿塞给惠王爷。
赵璲不是很想尝试。
姚黄将他推到柿树树冠外围的下方,笑道:“一年就来摘一次柿子,王爷千万要珍惜机会。”
赵璲能感受到王妃声音中的雀跃。
重阳之前,王妃似乎要开始厌倦这般陪他的日子,节后忽然又变得兴致盎然起来。
犹豫片刻,赵璲仰首,先确认长竿能够到的柿子范围,再选定一颗最红的。
竿头微移,红柿顺利落入网兜。
赵璲放平长竿,姚黄跑去取出柿子,确实比她摘的那个软。
姚黄去厨房拿了一套舅母们专门买来招待她与惠王爷的碗筷,舀了一瓢水站在屋檐下当着惠王爷的面清洗一遍,同样洗去柿子表面的浮尘,然后娴熟地撕开一处柿子皮,将里面的果肉倒进碗中。
最后,姚黄端着碗拿了两副筷子回到惠王爷身边,分他一双筷子,邀请道:“王爷先尝。”
熟透的柿肉自然分成了几块儿,赵璲在王妃的注视下夹了一块儿,很甜。
吃完这个,姚黄馋嘴地道:“咱们多摘几个,带回去慢慢吃。”
两棵柿子树呢,姚黄可不会跟外祖父一家客气,直接把两辆马车上的矮橱搬过来,将最下面一层底部铺满才罢休。
用过午饭,夫妻俩分别坐一辆马车打道回府。
今日是九月十七,永昌帝于昨日开始了京郊四营的阅武,从东营开始,今日正轮到南营。
一年一小阅,三年一大阅,每年的日子都定在九月中旬。
上次随王妃去长寿巷送中秋节礼,赵璲听姚震虎提过,今年东营的阅武定在了九月十六,天气有变再改。
那么王妃提议今日来外祖父家里摘柿子,赵璲就料到往返路上有可能会遇到父皇以及随行的文武官员。
赵璲不想扫王妃的兴,于是叫人准备了两辆寻常马车,分别由张岳、王栋赶车,没再带别的侍卫,如此半路真遇上父皇仪仗,让马车远远地避到一旁,装作寻常走亲访友的百姓便可。
夫妻俩出城时不算早了,父皇早已出发,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