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先扶着郑元贞在侧椅上落座,他再坐在旁边,懊恼地靠进椅背:“早知道要被二嫂误会,扯到什么见面礼上,我跟表妹何须装那么一场,反倒被贵妃趁机落井下石,埋汰一通。”
郑元贞垂着眼。
柔妃冷笑:“你真以为姚氏不知内情?你们在贵妃最先针对你们,你们不在,她肯定也不会让惠王夫妻好过,端午前还差点当着我们的面说出元贞与惠王的旧事。依我看,姚氏分明是故意装傻叫你二人难堪。”
庆王挑眉:“她有这份心机?”
柔妃给小两口讲了他们进宫之前,杜贵妃想催姚黄生子却被姚黄摆了一道之事。
庆王玩味地摸了摸下巴,二哥闷葫芦,没想到竟娶了一位不怕事的硬气王妃。
柔妃:“罢了,记住这次教训,以后你们坦然面对惠王就好,本来就没什么,何况还是你们父皇赐婚。”
庆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郑元贞扫了一眼柔妃华丽的裙摆,只觉得柔妃句句都在敲打她,要用她与惠王的旧事压她一头。
出宫路上,为了显示妯娌和睦,郑元贞仍戴着姚黄套过来的玉镯,一上马车,郑元贞便将那玉镯褪下来,冷着脸丢到脚下。
贵女生气也是矜持的,她没用太大力气,玉镯并未碎裂。
庆王笑道:“一个百户武夫的女儿,无知无畏,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说完,他捡起玉镯,打量片刻道:“水头还行,你不喜欢,留着赏身边的丫鬟吧。”
郑元贞更想砸碎了。
回到庆王府,该各处下人来拜见王妃娘娘了,最先来的是庆王留下的备用通房丫鬟。
郑元贞昨晚没把这个通房放在心上,此时见了,才发现这丫鬟长了一副妖娆身段,杨柳腰,两头圆。
强忍着才没去看旁边的庆王,郑元贞随手将那支玉镯赏了这通房。
第86章
从宫里回到王府,惠王爷去了竹院,姚黄继续在明安堂调教金宝。
现在金宝跳横杆已经有模有样了,要等它的身子长大了再加高横杆,今日姚黄要训练它找东西的本事,先让金宝闻闻它最爱啃的肉骨头,再把装了肉骨头的盘子藏在后院书房,看看金宝能不能找到。
金宝围着姚黄直转悠,显然以为肉骨头还在主人身上。
姚黄叹气,小家伙来了惠王府后吃得越来越香,跟她一样过起了饭来张嘴的好日子,把骨头都养懒了,但凡它还是灵山镇那条吃不饱饭的小狗崽儿,肯定早就闻着味儿去找能填饱它肚子的吃食了。
没办法,姚黄带着金宝去了书房,这时金宝才发现有另一处肉香比主人身上的还重,撒欢似的找了过去。
姚黄想,慢慢来,多教几此,金宝就能明白她在考它了。
临近晌午,惠王爷来了明安堂,姚黄笑着说起金宝那一点点的小进步。
赵璲看向门口,金宝已经提前吃过了,这会儿卧在门边能晒到日头的地方,歪着脑袋拿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睛望着他们,一身金黄色的皮毛被王妃养得越发油光水亮。
午饭在王妃的笑语声中结束,赵璲在书房看两刻钟的书,做完两刻钟的推拿擦拭过后再前往后院歇晌。
姚黄在床上躺着了,因为夫妻俩的歇晌大多时候都不太单纯,姚黄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昨晚的新花样。
大婚前夕,姚黄还担心惠王爷身子不行这事全得靠她,哪料到惠王爷虽然残了腿,却能凭一双有力的手臂……
姚黄掰了掰手指头,罗汉床跟大轮椅上的算一种花样的话,居然也凑足了一只手?
外间响起了轮椅行进的声音。
姚黄拉好被子,红着脸转向里侧。
青霭退下后,赵璲将自己撑到床上,看着垂搭在床下的双腿,赵璲顿了顿,再分别将两条腿搬上来。
躺好了,赵璲从怀里取出一物,伸手放到王妃能看见的她那一头的枕头上。
王爷王妃的枕面都是一套的,今日这套乃是浅金色的底,王爷的绣了缠枝纹,王妃的多了几朵牡丹花。
姚黄先是看到了惠王爷伸过来的手,跟着就见她的枕面上多了一只绿汪汪的手镯,比她送给郑元贞当见面礼的那支绿镯子还要绿,绿得浓郁又鲜嫩,仿佛将惠王爷那些绿色的颜料兑成了浓浓的水再结成一层冰壳,不去晃里面的浓绿依然在流淌。
姚黄一骨碌坐了起来,双手托着绿镯细细打量,稀罕得不行:“王爷那里竟还有这样的宝贝?”
赵璲在王妃眼中看到了惊喜,也看到了一丝狐疑,似是要怪他明知她喜欢首饰,却拖到现在才肯把宝贝拿出来给她。
赵璲解释道:“上午去首饰铺挑的。”
王府库房确实有父皇之前赏赐他的各种珍宝,不过那时他还没成亲,父皇不会赏他女子用的首饰器物。
姚黄一愣,终于将所有视线都定在惠王爷的脸上:“就今日上午?王爷亲自去挑的?”
赵璲默认,王妃说过,他亲自挑的才叫送礼。
姚黄明白了,惠王爷是怕她心疼送出去的镯子,于是特意补她一支更好的,应该是更好的吧?
“这支多少银子?”姚黄一边将绿镯套上手腕,一边故作随意地问。
矜持了一会儿没等到惠王爷报数,姚黄抬眸,观察着惠王爷的神色猜测道:“三百两?”
她就不信惠王爷送她的会比她送郑元贞的便宜。
惠王爷移开了视线,唇也继续抿着。
姚黄扑到他身上,面对面地猜:“多了?两百两?”
赵璲垂着眼道:“镯重二两,价银千两,另有百两银子的工本费。”
姚黄:“……”
狠狠地震惊过后,姚黄赶紧坐正,小心翼翼地取下镯子再放到还算软的枕面上,双膝跪拢,低着脑袋看了又看,担心道:“真值这个价吗?不会是店家欺负王爷不会讨价还价吧?”
赵璲:“……这是最上等的绿宝石,时价五十银一钱,京城的老字号,童叟无欺。”
京城多贵人,惠王爷运气好遇到了这支新到的镯子,否则可能有银子也买不到。
惠王爷这么舍得为她花钱,姚黄又高兴又发愁:“这么贵重,我都不敢戴出去,万一磕了碰了,我会心疼死的。”
赵璲:“可以只参加宴请的时候戴,出城游玩时换其它镯子。”
他拿起镯子,重新为王妃戴上,鲜翠欲滴的绿宝石手镯,衬得王妃的腕子白腻如脂,欺霜赛雪。
惠王爷一时看怔了,竟忘了松开王妃的手。
姚黄赏完自己戴上绿镯的美手才察觉惠王爷盯的不是镯子,脸上一热,主动钻到了他怀里。
因为惠王爷已经不抗拒出门了,姚黄决定好好带他去京城郊外逛逛。
京城里也有一些好景色,并非只有繁华的四大商街,逛一天歇一天,转眼就到了八月底。
一大早,姚黄提议道:“王爷,今日咱们骑马去城外赏秋吧?”
坐马车有坐马车的方便,骑马有骑马的快活自在。
赵璲下意识地避开了王妃明亮的双眼,在他已经习惯坐着轮椅出行后,骑马可能会有欲盖弥彰之嫌。
然而这点顾虑只是一闪而逝,坐轮椅也好,骑马也好,这都是他自己的事,与旁人无关。
“好。”
姚黄当然也想到了其他安排:“咱们骑马,让两辆马车在后面跟着,带上糕点茶水,这样在外面逛一整天都行。”
赵璲点头。
饭前吩咐下去,饭后骏马、马车等事宜都已经准备好了,姚黄推着惠王爷来到王府的第一进院,随行的常服侍卫都在外面候着,照壁这一头只有王爷王妃、青霭飞泉,以及乖乖等在这里的惠王爷坐骑惊雾。
姚黄松开轮椅,对惠王爷道:“我先去看看马车里有没有忘带什么东西!”
赵璲目送王妃脚步轻快地绕过照壁,出了王府正门。
成亲几个月,赵璲早已感受到了王妃对他体面的照顾,就像她不会在他穿脱裤子时冒然地转过来,就像此时需要青霭、飞泉协助他上马,她也没有留在这里旁观。
青霭背起王爷来到卧下的惊雾身侧,飞泉帮忙将王爷的腿抬过去跨坐于马。
坐稳了,惊雾站了起来。
青霭、飞泉再帮王爷调整好马靴与马镫连接的小机关,使得轻微的颠簸都不会让王爷的双脚从马镫上脱落,看上去就如正常人骑马一样,这还是当初王爷决定亲自去长寿巷迎亲时府里的匠人临时做出来的改进。
普通的马匹容易受惊,惊雾是战场上陪王爷出生入死的战马,便是拼着自己受伤也会保护好背上的主人。
赵璲摸了摸惊雾的鬃毛,微扯缰绳,惊雾便朝外走去。
王府门外,姚黄也刚刚上了马,见到骑马出来的惠王爷,姚黄笑笑,催马上前与他并行。
鉴于惊雾、霓光一看就是宝马良驹,今日夫妻俩没再故意穿细布衣裳,骑马来到南城门这边排队等候出城时,附近一些百姓便好奇地张望过来。姚黄戴着防尘的帷帽众人看不清楚,而那位长得神仙模样的男子……
“是不是惠王啊?前几年惠王出征,我远远看过一次热闹。”
“啊,惠王不是……骑马真的可以吗,就怕突然掉下来……”
说话的人声音不高,奈何他们旁边的其他人听见了,这么一波波地往外传,嗡嗡的议论声中,“惠王”二字就变得清晰起来。
赵璲早有预料,灵山镇没人认得他,京城这边,除了可能会遇见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他两次带兵出征百姓们见过他,他去迎娶王妃百姓们见过他,总有记性好的。
忽地,王妃靠近了他一些,隔着一层面纱赵璲也能感受到来自王妃的审视。
赵璲微微攥紧缰绳,就听王妃道:“人俊是非多,要不下次出门,我也给王爷准备一顶帷帽?”
赵璲:“……”
看着随着徐徐秋风不断轻抚过王妃脸颊的那层白纱,赵璲无法想象自己也被白纱覆面的样子,更不想去尝试。
姚黄:“不喜欢白纱啊,那让春燕给你做顶黑纱的。”
赵璲:“……走了。”
姚黄回头,发现队伍朝前动了。
轮到他们接受守城人核查时,姚黄亮出早就被她提前收好的惠王腰牌。
守城兵脸色大变,立即带着身后的几个守城兵朝骏马上的惠王爷跪了下去:“卑职拜见王爷!”
赵璲淡然道:“免礼,继续当差吧。”
说完,他带着王妃出城了。
姚黄扭头,看到离得近的悄悄猜疑过惠王爷身份的那些百姓商旅全都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情。
姚黄笑了,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显摆惠王爷的身份,故意让守城兵或百姓们早日习惯惠王爷会常常出府这件事,习惯了,以后惠王爷再露脸,谁也无需再大惊小怪。
收回视线,姚黄隔着白纱在手里的腰牌上亲了一口,再将腰牌收进马鞍上的夹袋中。
天蓝无云,日头也还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