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上了马车,姚黄难掩兴奋:“王爷,宫里的端午除了吃席,还有别的庆法吗?”
赵璲:“往年会有龙舟竞渡,席后观看射柳、马球。”
姚黄:“龙舟马球我在民间也看过,射柳是什么?”
赵璲:“将鸽子塞进葫芦,葫芦系于柳条,射中葫芦葫芦破裂,鸽子即可飞出,鸽子飞得最高者为胜。”
姚黄:“啊,那万一有人力气太大,一箭把鸽子射死了……”
赵璲:“葫芦很轻,中箭便会晃动,化解弓箭的力道。”
晃……
姚黄瞪他一眼,扭过头去。
惠王爷看到王妃迅速变红的脸颊才明白自己为何挨了瞪。
第33章
今日的端午宫宴,赴席者不但有皇亲国戚,亦有公侯伯爵、五品及以上的文武大臣,因此皇城同时大开西华门、东华门给这两波人分路进宫。
皇亲国戚都走西华门。
惠王府的马车沿着宫墙外的宽阔石板路朝着西华门前行,车厢里的姚黄凑到帘缝前,看到宫墙的墙根下停了一溜的马车,应该都是提前到的皇亲国戚家的车驾,人可以进去车马不行,只能排在外面等着。
瞧着瞧着,姚黄眼睛一亮,将帘子挑高一些,指着外面一辆灰扑扑的普通骡车对轮椅上的惠王道:“王爷快看,这么不起眼的骡车,肯定是我们家的。”
上次母亲来王府游园离开之前,说她要买一架车,省着下次有什么事还得现借,怪给女儿女婿丢人的,外祖母也是一个意思,反正两家都有骡子,只添木头打造的车架子花不了多少钱。
赵璲顺着她指尖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夹在两辆气派马车中间的寻常骡车。
王妃要是换个沮丧羞愧的神情,赵璲可能还会提议送岳父家一辆好车,可王妃脸上只有见到娘家车的喜悦,赵璲再提送车,会有他介意岳父家寒酸之嫌。
“原来父皇还请我们家了。”姚黄真正喜的是这个。
赵璲提醒她道:“你们家是父皇的亲家。”
除非父皇眼里再也没有他这个残疾的儿子,才会在这种宴请上遗忘他的妻族。
姚黄想了想,挤到他的轮椅上,靠在惠王爷的肩膀,仰头看着他的眼睛问:“别的王爷妻族都有权有势,就你的岳父官低,等会儿人都凑到一块儿,王爷会不会嫌弃我爹?”
随着夜里的两人越来越亲密,见过他恨不得永远跟她连在一起的另一副样子,白日姚黄也越来越不怕自己的王爷夫君了,除非哪天他拿王爷的身份凶她一顿。
王妃如藤蔓,惠王爷纹丝不动:“不会。”
姚黄一高兴,刚想亲他一口,记起他似乎不喜欢被她亲脸,便只是贴着他肩膀蹭了蹭,蹭完继续去偷窥外面。
当马车即将靠近西华门,姚黄看到了两辆跟自家马车同等规格的大车,正由车夫牵着往墙根靠,那两个车夫穿得都是绸缎衣裳。
马车再往前走一段,随着几道驻足凝望惠王府马车的身影闯入视线,姚黄悄悄放下了帘子,简单整理下衣裙,再去帮赵璲解开轮椅固定装置。
车门打开,青霭搭好长木板,与王妃一前一后地推着惠王下了车。
刚站稳,一道华服身影走了上来,眼带惊喜地对赵璲道:“二弟,真没想到你也来了。”
赵璲淡淡一笑,给姚黄介绍:“这是康王殿下。”
姚黄配合地行礼,口称王爷。
康王喝过惠王府的喜酒,今日却是第一次见到二弟妹的*真容,幸好夫妻俩下车用的时间比别人久,刚刚康王已经将明艳照人的二弟妹打量了一遍,所以此时表现得很稳重,道:“自家兄弟叫什么王爷,以后喊大哥就是。”
说完,康王转身朝站在两位侧妃身边的三个孩子招手:“过来,给你们二叔二婶请安。”
趁这时候,姚黄才飞快地瞅了康王几眼。
面圣的时候姚黄就发现了,永昌帝长了一张长方脸,很有一国之君的端正大气,却绝不是叫女子一眼心动的英俊,而后妃四人,周皇后温婉似水,刘贤妃端庄贤淑,只有杜贵妃、沈柔妃姿色过人。
眼前的康王,就长了一张酷似永昌帝的长方脸,眼睛鼻子更像刘贤妃。但同样偏细长的眼睛安在刘贤妃的小脸上并不显小,最多普普通通,再加上刘贤妃通身的书卷气,她的眼神很显睿智,可当这双眼睛安在康王的脸上,就真的是小眼睛了,亦没有刘贤妃的聪慧神采。
简言之,康王的容貌实在不出彩,唯独这挺拔的身形还能夸上两句。
三个孩子已经来到了康王身边,最大的小世子刚刚五岁,两位侧妃分别给他添了一个四岁的弟弟、三岁的妹妹。
三个打扮得都很精神的孩子先是好奇地打量轮椅,再被二叔苍白死气的脸吓到,或紧张或怯怯地唤了二叔二婶。
赵璲微微颔首,姚黄挨个夸了夸。
康王再给她介绍他的两位侧妃,长了一双桃花眼十分美丽的侧妃姓顾,笑起来会露出两个梨涡的姓阮。
想当初康王大婚的时候,姚黄还跟着母亲去看过热闹呢,知道前康王妃乃镇国公府的千金,两位侧妃也都是高官之女,譬如顾侧妃的父亲如今已经升到了户部左侍郎的位置,阮侧妃做过帝师的祖父虽然已经寿终正寝,阮家依然是江南望族,家族男丁大多都在朝为官。
娘家如此,两位侧妃见到姚黄这个惠王妃也毫不露怯。
见过礼,要进宫了,康王是个好哥哥,坚持要帮二弟推轮椅,赵璲劝了一次就不再劝了。
姚黄只得跟着康王的两个侧妃并肩而行,孩子们各有乳母跟随。
当飞泉取出折叠木板搭在高高的宫门门槛上,康王点头赞许道:“这板子好,省了不少事。”
姚黄就在旁边看着康王爷绞尽脑汁跟二弟说话,他的好二弟却最多嗯那么一声。
王爷与家眷们要先去给帝后请安,康王始终握着轮椅,拒绝让飞泉或青霭接管,然后就一直将轮椅推到了永昌帝与后妃们的面前,好一派兄弟和睦的景象。
看到二儿子,永昌帝眼里的激动装不了假,直到飞泉再次展开木板往门槛那里搭桥,永昌帝才停下准备迎接儿子的脚步,上了年纪的长方脸上陆续闪过错愕、懊悔的情绪——怪不得儿子不愿意进宫,宫里那么多门槛,儿子的轮椅走着不方便啊!
虽然现在儿子自带木板了,可每过一次槛都得叫儿子自己搭一次,那算什么事?
永昌帝当即吩咐身边的公公:“传朕口谕,命皇宫各门都常备一套木板,以后每遇惠王进宫,守门宫人务必提前铺好木板,方便惠王通行。今日且算了,三日后必须派发齐全。”
此话一出,大殿内安静了足足好几个呼吸的时间。
还推着轮椅的康王下意识地看向刘贤妃,刘贤妃面带笑容仿佛很替惠王高兴。
二十岁的庆王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惠王搭在轮椅脚踏上的脚,想到父皇再如何宠爱二哥二哥都已经彻底与东宫断了缘分,他便也不必羡慕或嫉妒。
杜贵妃瞅瞅养子再瞅瞅自己的四皇子,心想要是皇上也如此偏爱她的老四该多好。
众人各有心事,惠王稳坐轮椅,开口朝父皇道谢。
永昌帝摆摆手:“怪父皇疏忽,今日才想到这些,对了,你这板子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朕也要赏他。”
赵璲看向自己的王妃,还是那副万事皆与他无关的淡漠神情。
永昌帝就很高兴了,二儿媳虽然出身低,可这儿媳既有姿容又会照顾儿子,只要她能劝动老二多出门,早点洗去老二那一身死气,她就是皇家第一有功的好儿媳!
“去,把交州刚进贡的另一张象牙簟送去惠王府。”
酷暑将至,交州官员特意送来两张用象牙丝编织的凉簟进京给永昌帝,整张凉簟纹理细密洁白如玉,触之如丝柔软舒适,更有一份远胜草席、竹席的清凉。因象牙珍贵且制成凉簟的工序极其复杂,永昌帝登基三十余年也才一共得了五张象牙簟,一张孝敬太后,一张自己用,一张赐了周皇后。
这次的两件刚到手,永昌帝自用一件替换旧的,另一件正好借此事赏给二儿子小两口。
他大方,杜贵妃、福成长公主却都变了脸色,一个仗着自己在妃嫔里最受宠爱,早把另一张象牙簟看成了囊中之物,一个自负皇帝哥哥疼爱自己,正打算在端午宫宴结束后跟皇帝哥哥开口讨要,结果眨眼的功夫,永昌帝居然把那么珍贵的象牙簟赐给了一个六品百户之女!
包括身份尊贵却没享用过象牙簟的二公主、郑元贞,看姚黄的眼神也都带了明火或暗火。
姚黄感受到了,能引起公主贵妃都嫉妒的东西,一定是比宝石还珍贵的大宝贝!
她内心如火,只觉得接下来的宫宴都不重要了,就想回府去看看象牙簟究竟长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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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舟竞渡在皇宫的护城河上举行,这时姚黄已经跟自家王爷分开了,与女眷们跟在后妃身边。
她远远地望见了贵妇人堆里的母亲,父亲与哥哥应该在男客那边,这里瞧不见。
民间的赛龙舟,看客们可以在岸边大喊大叫为自己心仪的队伍助威,宫里这场赛龙舟因为过于讲究礼数反倒失去了趣味。
东张西望的,倒是让姚黄撞见了陈萤小心翼翼偷看康王的视线,于是姚黄也往坐在永昌帝另一侧的四位皇子望去。
惠王是自家男人,康王也仔细看过了,庆王双十年华长得很俊,完全继承了沈柔妃的美貌,四皇子一看就是杜贵妃生出来的,才十三岁就有了撩拨少女芳心的好皮囊。
四位皇子齐聚一堂,光看脸,康王竟成了最泯然众人的那个。
姚黄再看向坐在她旁边的郑元贞,康王既是长子又有了一批妻族势力支持,郑元贞偏要去嫁只有沈家支持的庆王,除了不想给康王当续弦,跟康王的长相也有关系吧?而她之前看上惠王,除了惠王受永昌帝重视,惠王爷的俊脸肯定也功不可没。
忽地,郑元贞朝她看来,似乎已经忍了她很久,用眼神质问姚黄究竟在瞅什么。
姚黄装傻一笑。
她才不会告诉郑元贞,她究竟错过了一个多好的夫君。
第34章
护城河边杨柳依依,龙舟赛结束后,射柳就要开始了。
能够在永昌帝面前展现武艺的,都是御前军、四大营年轻武官中的翘楚,另有以康王、庆王为首的王室公侯子弟。
康王、庆王离席去场中做准备时,两位王爷不约而同地都看了眼轮椅上的惠王。
康王想的是,如果二弟腿没受伤,今年肯定还是二弟夺得头筹。
庆王想的是,之前被二哥压了好几年,今年二哥不下场了,终于轮到他出回风头。
两道身影在赵璲面前一晃而过,而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不知在看远处的树还是天,直到对面的女席那边突然响起二公主的一声“二嫂”,赵璲静止许久的睫毛才微微动了动。
二公主似乎只是想跟姚黄显摆她二哥的神箭法,欢快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骄傲:“二嫂,二哥从十五岁起开始参加每年的端午射柳,除了去年宫里没办还有他不在京城的时候,二哥一共参加过五次,你猜他拿过几次头筹?”
姚黄看着二公主天真的娇美笑脸,想的是这公主怎么这么恶毒,明着在夸惠王,实则故意往他伤口上撒盐。
她能看出这份恶毒是因为单独相处时杜贵妃母女俩并没有掩饰过她们对赵璲的无情,可看永昌帝先是骄傲再是遗憾的神色,姚黄便猜到二公主平时在永昌帝面前绝对是另一副面孔,所以老皇帝根本没多想,没准还以为二公主真的只是在夸惠王。
姚黄:“妹妹这么高兴,难道王爷五次都得了头筹?”
二公主:“哇,二嫂真聪明,一猜就准!”
十五岁的小姑娘与有荣焉地望向她的二哥,眼中的光彩这才黯淡下去,低下头,伤心道:“可惜二哥……”
杜贵妃:“有何可惜的,你二哥只是伤了腿,手还好好的,只要他愿意下场,今年照样能得头筹,皇上说是不是?”
杜贵妃朝永昌帝眨眨眼睛,一副想用此法激养子振作要皇上配合她的慈母样。
永昌帝知道杜贵妃对二儿子没多少情分,早些年只能指望二儿子时,贵妃把他当宝,自打有了四皇子,二儿子在杜贵妃那里便成了可有可无,但永昌帝没听过杜贵妃对二儿子的奚落嘲讽,此时只当杜贵妃在想办法弥补二公主的失言。
无论如何,贵妃这话已经说出来了,永昌帝不接,便显得他不信儿子还能保持之前的神箭法。
他只能看向二儿子,商量着问:“去试试?”
赵璲都这样了,他不怕扫了父皇的兴致,不在乎别人是不是觉得他怯战不敢比,只要他不想,没人能强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