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泉笑了,先挪到门房门口,只等王妃一敲门就赶过去,这回不用叫王妃等了,直接进就行。
“咚咚”两声,很轻的动静,在这座清幽的竹院却格外明显。
青霭做了个扭头的动作,与此同时,赵璲抬眸。
去年重修竹院时,为了提防哪个不懂规矩的下人透过门缝往里偷窥,院门的两扇门板做得特别紧,合拢后只有窄窄一线缝隙,像飞泉贴着门缝才能看清外面的景象,石桌这边,如赵璲这等常年射箭练出来的好眼力,也只能勉强辨认出门缝外多了一线红色。
没等青霭转过脑袋,没等飞泉赶到门前,赵璲看见一张白纸被人从外面塞了进来,随即那线红色不见了。
这是姚黄昨晚入睡前想到的法子,反正她只是出门前跟王爷打声招呼,在已经知道求见会给王爷添麻烦的情况下,她又何必非要见面呢?
送张纸条,王爷省了事,她也省了时间,一举两得!
所以,姚黄塞纸条的时候根本没往里面看,怕塞得慢被飞泉抓住还得客套两句,姚黄塞完就跑了,听到飞泉开门的动静,姚黄已经跑到了小道中间,飞泉喊她,姚黄只当没听见,一晃眼就不见了身影。
飞泉:“……”
知道的认得那是王妃,不知道的还以为一大早有花妖出没竹林!
王爷就在后面盯着,飞泉稍微犹豫就追出去了,出了竹林往南一瞧,正好对上王妃回头观察的视线,飞泉刚要开口,王妃瞬间又跑了起来,边跑边敷衍地摆手。
飞泉不敢让王爷久等,扫眼纸上的字,飞泉跑回院子,双手奉上没带信封的信纸,惭愧道:“奴婢追迟了一步,没赶上王妃。”
青霭低头对着棋盘,飞泉跑那么快都没追上,只说明王妃跑得更快,这王妃,来了为何还要跑?
赵璲接过纸,就见上面写着:“王爷,我回一趟长寿巷,跟我娘说让她后日带上我爹我哥还有我外祖父一家来王府做客,顺便多陪我娘说会儿话,吃完午饭直接回府了。”
“下午凉快后我想去湖边钓鱼,我还没钓过鱼呢,不知道能不能钓上来。王爷有兴致的话直接去湖边找我吧,没兴致也没关系,我真钓上大鱼会送去竹院给你添菜,没去送说明我没钓上来,王爷千万别等。”
王爷垂眸看信,飞泉与青霭交流了个眼神,都担心王爷白忙一场没见着王妃要不高兴。
忐忑中,他们的王爷折起信纸收进袖子,然后捏起一颗黑子继续下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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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寿巷,姚震虎去军营了,姚麟在读武学,只有罗金花一人在家,收拾收拾正准备出门。
不出门不行啊,女儿出嫁前,姚家前后门都有侍卫守着,街坊们不敢登门拜访,等女儿嫁过去了,侍卫们也撤了,憋了许久的街坊们便一波一波地跑来自家,一会儿跟她打听女儿在宫里做秀女的日子,是怎么被选上王妃的,一会儿跟她打听女儿在王府的生活,王爷是什么脾气,待女儿好不好等等。
高门大户重规矩,不敢聚众议论皇家贵人,普通百姓反而什么都敢聊,正巧姚家四口都很和气,从没跟街坊们摆过官家做派。
罗金花也敢跟街坊们聊别的贵人,因为就算提到什么皇家秘辛,她也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闹出事官府来抓人,她可以推得干干净净,想必官府也不会为了几句流言将这一帮子街坊都定罪入狱。
可她真敢把宫里这次选秀以及王爷女婿的事往外倒,传进皇上皇后或王爷耳中,人家不用琢磨就知道消息是从她这里漏出去的,罗金花才不做便宜外人连累自家的蠢事。
惹不起躲得起,让街坊们逮不到她的人,等过了这阵新鲜劲儿,街坊们也不会再追着她瞎打听。
没想到罗金花还没出门,女儿竟来了,坐着王府的气派马车,车前车后跟着四个侍卫。
街坊们听到动静跑出来看热闹。
人前罗金花恭恭敬敬,一关上大门,罗金花急了,贴着女儿低声问:“怎么突然回来了?”
姚黄笑道:“想您了呗,回门那次待的时间太短,都没能好好跟娘聊一聊。”
罗金花:“真不是王府那边出了什么事?”
姚黄:“真没有,我跟王爷好着呢,走,咱们去屋里说。”
接过阿吉抱着的匣子,叫阿吉去跟吴婶、巧娘团聚,姚黄亲昵地挽着母亲去了东屋。
匣子里有四盒面脂、四瓶花露,再就是姚黄送母亲的两样首饰。
首饰是女儿的一片孝心,罗金花收下了,看着那些面脂花露却一阵脸臊:“你个小媳妇正是爱惜脸蛋的时候,娘都快当外祖母祖母了,普通货色用用不皴脸就行,糟蹋这好东西干啥,你回府的时候赶紧都带回去。”
姚黄:“胡说,娘才三十六,年轻着呢,而且娘底子好,好好养着以后真上了年纪看起来也能年轻十岁,不说跟宫里的娘娘们比,朝大官家的官太太看齐总行。再说了,宫里年年都会赏赐一批胭脂水粉给我,我一个人根本用不完,孝敬您不比全都赏给丫鬟强。”
罗金花:“该赏也得赏,底下人拿了好处对你才更忠心。”
姚黄:“知道,这份是单独拿来孝敬您的。”
罗金花笑了,打开盒子分别闻闻,闻到沐浴用的花露时,不知想到什么,罗金花居然在女儿面前红了脸。
做了新媳妇的姚黄嘿嘿一笑:“在想我爹吧?”
罗金花瞪女儿:“胡说八道,对了,你出门了,王爷在干啥?”
姚黄小声解释了王爷常住竹院的事。
罗金花听得直心疼:“王爷以前多风光,越风光越骄傲,越骄傲越受不了别人的同情,管不了别人的眼睛只能把自己关起来,其实心里不定多苦。”
姚黄:“苦不苦的,他摆明了不想被人打扰,我上赶着凑过去,惹烦了他,反倒坏了靠脸赚来的这点夫妻情分。”
一个王爷一个百户的女儿,好比天上飞的鹰水里游的鱼,没一样爱好能撞上,全亏她长得好看王爷脾气好,两人才还算和气地过了下来。
罗金花:“那你也不能天天往外跑啊。”
姚黄:“我这不是被关了快仨月要憋疯了吗,下个月就隔几天才出来一趟了,到时候您想见我也见不着。”
罗金花:“我才不想见你,我就盼着你早点给王爷生个一儿半女,彻底站稳脚跟。”
王爷于女儿就跟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随时可能被老天爷收回去,只有女儿生下王爷的骨肉,这馅饼儿才算真正被女儿吃进了肚子。
罗金花:“最好先培养一年半载的感情,然后再怀,王爷刚尝到滋味,怀太早的话怕他熬不住找别人。”
姚黄:“……您想得可真远。”
罗金花得意地笑。
姚黄沉默片刻,觉得母亲说得挺有道理的,唯一的问题是:“什么时候怀也不是我说了算啊。”
罗金花揉揉女儿的脑袋:“顺其自然,娘说的是最理想的情况,何况一个女人能不能拴住男人的心更关键的是她自己,孩子顶多是锦上添花。”
姚黄懂了:“我会对王爷好的。”
罗金花:“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该发脾气的时候也得发,什么事都顺着他,跟丫鬟有何区别?不过女婿是王爷,你可不能学我对你爹那么凶,得悠着点。”
姚黄笑:“不会的,王爷可没我爹那么笨,经常得罪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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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娘家吃过午饭,嘱咐母亲别忘了后日去王府做客,姚黄就回了王府。
歇过晌,姚黄拿出新买的话本打发时间,瞧着日头没那么晒了,申初时分,她才戴着别了牡丹绢花的那顶帷帽,带着阿吉出发了。
来到湖边,好一片波光粼粼,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日头也显得跟正午一样毒。
曹公公早在这边候着了,四个小太监提着鱼竿鱼饵鱼桶椅垫等物,见戴着帷帽的王妃还要扭头回避阳光,曹公公指着湖西一侧的柳荫道:“老奴瞧着那边挺合适的,既晒不到,等鱼的时候还能赏赏湖景,回头老奴再教人送来茶水糕果,保证您身心舒坦。”
姚黄:“行,就去那边吧。”
钓鱼耗功夫,真等凉快了再出来,啥时候才能钓上鱼?她可是答应王爷要给他添菜的。
一行人绕路来到湖西,曹公公亲自为王妃布置,椅子摆好,鱼饵挂好,姚黄只要坐过去接管鱼竿就行。
曹公公又给王妃讲了些钓鱼技巧才带着小太监们退下,很快就派人送来茶水糕果。
阿吉看着另一条鱼竿跃跃欲试:“王妃,这根是给我准备的吗?”
姚黄:“给王爷的,你可以先用,他来了再给他。”
阿吉:“那我可不敢,怕脏了王爷的手。”
姚黄:“怕什么,王爷未必会来。”
阿吉还是摇头,挨着王妃坐在地上,期待地盯着湖面。
一刻钟后,姚黄将自己的鱼竿交给她:“你来吧,我去躺会儿。”
钓鱼这事,根本没她想得那么好玩。
刚接手的阿吉兴奋了一阵,就在她也开始感到屁股发痒时,对面的一条小道上,出现了青霭推着轮椅的身影。
第23章
柳荫下铺了一张十尺见方的毡垫,垫子中间摆了一张红木矮桌,上置瓜果茶点。
姚黄脱了绣鞋,面朝湖水而躺,睁开眼睛是蓝天碧湖,闭上眼睛能感受到头顶枝条间透过来的碎光,如此惬意,能否钓上鱼来已经不再重要。
“王妃,王爷来了!”
听到阿吉压低的提醒,姚黄蹭地坐了起来,果然瞧见了对面朝着这边徐徐而行的轮椅。
姚黄赶紧挪到毡垫边上穿鞋。
阿吉放下鱼竿,紧张道:“王妃,那我先回明安堂了?”
王爷不喜欢有丫鬟在跟前伺候,每次王爷来明安堂,阿吉几个都会躲得远远的。
姚黄:“去吧。”
青霭推着轮椅从北面往这边绕,阿吉就从南边离开了。
按照宫里方嬷嬷教过的服侍王爷们的种种规矩,姚黄该去接接王爷的,可西边的日头太晒了,姚黄不想再戴帷帽,于是就站在树荫下笑着看着渐渐靠近的王爷。
青霭眼中的王妃,穿了一件白色襦衣一条浅黄色的齐胸长裙,尽管日头还高,湖边却吹着徐徐的风,王妃的长裙轻盈如烟,裙摆随着风微微的晃动,宛如牡丹花那一层层柔嫩纤薄的花瓣。
这样的王妃,不需要她再做什么,光站在那里就叫人心里都涌进了光,而王妃一笑,心也就跟着融了。
知道王爷这会儿肯定心情很好,青霭试着道:“王爷瞧瞧,王妃看见您来了,笑得多欢喜。”
王爷没理他。
青霭太习惯这样的沉默了,加快了脚步。
当轮椅来到近前,姚黄的视线就跟黏在了惠王脸上似的,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美滋滋道:“这么晒的天,我还以为王爷不会来呢。”
赵璲看向放在椅子旁的鱼竿:“钓多久了,收获如何?”
伴着青霭告退的脚步声,姚黄叹道:“有两刻钟了吧,一条也没钓到,王爷,这湖里该不会没养大鱼吧?”
园东的池塘里养了十几条锦鲤,这边的湖大,一眼望过去却没什么鱼,偶尔会有几只野鸭从水草堆里冒出身影。
赵璲:“有,刚开府时放过一些成鱼、鱼苗,不过钓鱼需要耐心。”
姚黄:“那我陪王爷钓一会儿?”
赵璲点头。
姚黄将轮椅推到她的椅子旁边,确定晒不到太阳才固定好,她再帮他挂鱼饵。鱼饵是曹公公配好的,面团里加了白糖、蜂蜜一起蒸,卖相好看闻起来也甜甜的,姚黄都被勾起了一丝胃口。
挂好鱼饵,赵璲自己甩杆,鱼漂停稳后,他靠到椅背上,很是悠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