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便要将手放上去,却听藕香低唤:“小姐!”
她醒神,这才瞧见托盘呈来的牵红,红着耳尖收回手,拿起牵红的另一端,跟着缓缓往外走。
喜庆通红的鞭炮纸炸得在空中漂浮,她踩着正红的地毯,一路向前,径直朝喜轿去。
“当心。”
提醒声从身旁传来,她抬眸望去,瞧见那双熟悉的含笑的双眸,惊得飞速避开眼,匆匆上了喜轿。
她、她还没见过那呆子穿成这样呢……
“起轿——”
她晃了几下,稳稳坐好,瞧瞧将喜扇挪开一些,朝前方那个骑着马的红色背影看去……
“小姐,要吃些东西吗?”车外藕香问。
阮葵一惊,赶紧又将扇子举好,磕磕巴巴道:“不、不,我不饿……”
“奴婢往荷包里放了几块点心,您若是饿了便吃些垫一垫,千万别饿着自个儿……”
“我知晓了。”阮葵抿了抿唇,垂眼盯着鞋尖上的珍珠,再不敢乱看了。
刘夫人为他们添置的宅子并不远,但为了热闹,喜轿在绕了远路,到了吉时才往宅子方向去。
阮葵都快睡着了,车一停,又将她晃醒,她扶着丫鬟的手下了车,又被那根牵红领着往前走去。
“慢些。”
门前的火盆旁,那温和的声音又传来,她又抬眼看去,对上元献那张熟悉的笑脸,心里竟莫名踏实许多。
“饿不饿?”元献悄声问。
鞭炮声太响,她没听见,却看懂了他的口型,嘀咕一句:“这会儿说这个?”
元献也瞧见了她的口型,扶着她过了火盆,又道:“一会儿会有人去给你送吃的。”
“噢。”鞭炮声停了,她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挺了挺腰背,继续往前去。
正是吉时,唱礼人在一旁唱喝,阮葵和元献并排往前,叩拜天地高堂。
她早忘了什么唐姨妈唐姨娘,心中只奇怪,这个死呆子怎的总是盯着她看,她不甘示弱,也瞪回去。
“夫妻对拜——”唱礼人又喊。
她转身瞬间,刚好又瞪他一眼。
元献有些莫名,笑了笑,虔诚与她对拜。
“送入洞房——”
元献挽住牵红,上前一步,将她打横抱起。
她始料不及,手中的扇子险些掉了,躲在他的胸膛里低骂一句:“你干嘛吓我!”
“我不是故意的。”元献笑着小声答。
阮葵被他胸腔震动震麻了耳朵,又骂一句:“你等着,我晚上再收拾你。”
他胸腔震动得更欢了:“好,我等着。”
阮葵才发觉不对,可已来不及,洞房已到,众人拥着他们往房中去,打趣揶揄起哄。
眼见着言语之间有些冒犯了,阮藜及时将人往外赶:“好了好了,快去吃酒,今儿百年的陈酿可是有数的,去晚了可吃不到了。”
蘅大夫人刚巧来了,也招呼着人往外去:“可不是,前面席上的还是聪明,这会儿都吃上了,再不去可真吃不到了。”
凑热闹的宾客一哄又往外面去,新房中瞬间安静下来。
蘅大夫人带着两个婆子进了门,指挥:“藜哥儿,献哥儿不会吃酒,一会儿你和你大哥多拦着些,莫让他吃醉了。”
阮藜可不信元献会被人灌醉,嘴上却应和:“是,嫂子。”
“献哥儿你也放心去陪客,这里有我的人看着,不会出事。”
“是。”元献应了一声,又看向床上坐着的人,隔着扇子,低声道,“你别怕,我不会吃醉,一会儿就来。”
阮葵听着嫂子和二哥的笑声,气得踩了他一脚:“我管你的,你爱吃多久吃多久,吃醉了不回来才好!”
“好了好了。”蘅大夫人上前拍了拍元献的肩,“往后有的是你们小夫妻说话的时候,快去吧,莫让客人等急了。”
“是。”元献又应一声,这才出了门,跟阮藜一块儿朝前面去。
蘅大夫人笑着道:“人都走了,可以将扇子放下了,手举着不累吗?”
阮葵扭扭捏捏放下扇子,揉了揉手臂。
“我也要到前面看着去了,这里有丫鬟婆子陪着你,若是有什么事儿,叫人寻我就是。”
“是,多谢嫂子。”阮葵起身行礼。
蘅嫂子捏捏她的脸颊,随手抓了把莲子,边吃边往外去。
阮葵等了会儿,见这回是真清净了,长呼出一口气,浑身松懈下来:“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藕香拎着食盒进来:“姑爷让人送了吃食来,少夫人吃一些再歇吧。”
“什么少夫人?”她嘀咕一句,接过食盒,往桌上重重一放,将饭菜吃了个干净。
早上起得早,又忙了一天,她早有些困了,这会儿吃饱喝足,更是眼皮子都睁不开,可满身的束缚又没法儿躺着,只能靠在床架子上小憩,不想,眼一闭,就睡熟了。
夜色已深,元献踏着月色缓步行走在廊下,脚步越发轻快,嘴角越扬越高。
“少爷。”藕香守在门外,朝他行礼,“少夫人睡了。”
“好,你们都下去吧。”他轻轻摆了摆衣袖,轻声推开门,悄声跨进门槛,反手将门合上,缓步停在里屋门口,朝床边打瞌睡的人瞧了许久,才舍得往前。
人似乎是睡熟了,他弯下腰,轻唤:“葵妹妹?”
没有反应。
他扬了扬唇,单膝蹲跪,红色的衣摆垂落在地上,仰头盯着她柔软的眼睫看了许久,小心翼翼取下她头上的赤金点翠凤冠,除了她足上的珍珠绣鞋,解下她腰间的珍珠流苏腰饰,脱去她身上的金丝绣纹喜服,轻轻将她放进被子里,坐在床边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才起身去盆架子边洗漱,又端了水给她擦脸。
洗完,他迫不及待挤进被子,又盯着她看。
他捧着她的脸,忍不住垂首在她嘴角上亲了一下,可还不够,又忍不住在她微张的嘴上亲了一下。
“葵妹妹。”他低声呢喃,忍不住用脸颊去蹭她的额头,“怎么办?我还想要更多。”
他低笑了会儿,放了床帐,只是将她搂在怀里。
更漏响过三声,他仍旧未睡,脑子反而越加清醒,无奈之下,又将帐子掀起,继续盯着怀里的人看,直至天色将明,他才合了眼。
天色大亮,昏黄的烛光没了颜色,阮葵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红色,半晌醒不过身来。
“妹妹醒了?”
沙哑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钻进她的耳洞,她一惊,闪开很远,捂着被子靠在了墙边:“你、你干嘛和我躺在一个被子里!”
元献撑起身,一头顺滑的长发垂落在肩上,红衣黑发衬得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越发白皙,只是眼下有一点点青,瞧着有两分疲惫。
他笑着朝她道:“都成亲了,不睡在一个被子里,睡在哪儿?”
“你别这样看着我!”阮葵双手捂着脸,半晌没听见声音,从指缝里偷偷看去,可谁知他的目光并未挪开,仍旧含着笑,吓得她又将眼睛捂着,挪动下了床,蹬上鞋子要走。
“诶。”元献拉住她的手腕,“去哪儿?”
她连连甩开,往洗脸架子边上走:“我去洗漱!”
元献不徐不疾穿了鞋,抬步跟过去:“水不干净,得让人送新的来。”
“藕……!”她刚要喊,元献突然从身后抱住了她,惊得她险些将盆子扫掉,“你、你干嘛!”
元献将下颌放在她肩上,低笑着:“妹妹怕什么?我不会欺负妹妹的。”
“你、你再这样我要喊人了啊。”
“喊什么人?我和妹妹都成亲了。”他笑着抬头,薄唇轻扫过她的耳垂。
一点酥麻快速蔓延,阮葵快急哭了:“你快松开我,我真的要喊人了……”
元献在她脸颊亲了亲,无奈松了手:“妹妹不是说成亲就可以亲的吗?”
她赶紧后退一步:“没说可以亲耳朵!”
“那可以亲嘴?”元献逼近一步。
“我还没漱口!”她后退两步,赶紧扯着嗓子喊,“藕香!藕香!你在外面吗?你快送水进来!”
“稍待片刻。”元献也喊。
阮葵吓得立即双手挡胸:“你要干嘛?”
“我去更衣。”元献低着眼笑着去开衣柜。
“噢……”阮葵松了口气。
门外藕香应了声,元献换好衣裳,朝外又吩咐一声,丫鬟们提着水进了门。
藕香和玉匣伺候阮葵洗漱,元献在后边等着,待她洗漱完去梳妆的功夫,自己动手洗漱梳头。
藕香知晓他的习惯,也早与玉匣交代过,两人都没有过问他的事,只是在吃饭时,提醒了句:“少夫人还要去给夫人敬茶呢,现下已是有些晚了。”
“噢。”阮葵态度一下冷淡了,脸都不红了。
元献看她一眼,暗自叹息一声,镇定道:“用完早膳就去。”
刘夫人给他们备下的是一套四进的院子,他们俩住在前面院子的西厢房里,唐姨妈住在里面院子的正房里,中间还隔着院子和过厅,距离不算近。
吃罢饭,要往正房走,阮葵脸色更差了。
元献上前一步,低声道:“我会护着你的。”
阮葵轻哼一声,没说话。
唐姨妈已在堂屋正中坐着,远远瞧见他们来便沉了脸,待他们走近,脸垮得更加厉害。
昨日她未发难是因有宾客在,伯爵府也的确给足了排场,她被人恭维得嘴都要合不拢,只顾着显摆去了,哪儿有什么心思刁难他们。
可今日,宾客散了,阮家人不在……
“你不知晓新妇要早起给婆母敬茶吗?这都几时了?若是传出去,恐怕整个伯爵府都会没脸吧?”
阮葵撸了撸袖子,正要上前大干一场,元献突然上前一步,淡淡道:“母亲,是我拉着妹妹赖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