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门,跑出花园的月洞门,要往园子大门去,刘纱迎面而来,和她们碰了个正着。
“表妹!”刘纱大喊一声。
“表姐!”阮葵也大喊一声。
两人迎着面跑,撞了个满怀,手挽着手笑着朝回走。
“我还以为你们得晚两日再来呢。”
“再晚就要到你成亲那日了,母亲说早些过来,若有想要帮忙的地方,还可以帮帮忙。”
阮葵引着人进了自己的院子,到了里屋里坐下:“要忙也是他们大人忙,我们忙不着什么。”
“是不用我忙,我可想问问你,你不是说和那个元什么之间没什么吗?怎的突然要成亲了?”
“我……”阮葵抿了抿唇,“这事儿也不是我能做主的……你还说我呢?那你呢?我娘说你对我二哥有意,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为何都未与我说过?”
“我、我……”刘纱也支支吾吾起来,“我不是想瞒着你,只是家里没说定,我也不知是何清形,不敢乱说,那又是你二哥,你让我如何好意思开口?”
阮葵皱着眉头,重重叹了口气:“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你没看我给你写的信吗?他在外面有很多女人的!”
“他、他长得不错,又幽默风趣……”
“他哪里长得好看了?我看他长得还不如元献那个死呆子呢!”
“好哇,你还说我呢,我倒要问问你,你是不是早喜欢那个姓元的了?”
“我怎么就喜欢他了?我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好看就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
刘纱急急打断:“你知晓我哥哥有多伤心吗?他消沉了好一段时日,原都不想来,是母亲非将他拽了来。”
“我不知晓你哥哥是那样的心意,我若知晓他先前那样是想娶我,我一定早早就拒绝他了。我不喜欢元献,可也对你哥哥没有那样的意思,我就是不想成亲而已。”阮葵说完,两人都沉默好一会儿,她又道,“我二哥真的风流得很,我没哄你。”
刘纱垂着眼道:“我知晓你是为我好,可我娘说了,只是有几个通房丫鬟而已,算不得什么,旁人也都有,只要不是弄出孩子来了、弄得名声差了,便不算什么的。”
“你旁的不知晓,难道不知晓我娘吗?你看我那几个姨娘将我娘欺负成什么样了?”
“我也拿你娘说事了,可我娘说,那只是因为你娘不在乎,所以才这般,若是像我娘一样,家里的几个姨娘根本不会怎样……你也要好好想想,要厉害些,往后那姓元的纳了姨娘,你一定不能像姑母一样惯着。”
“他敢!他若是敢纳妾,我就休了他!”
第40章 成亲
刘纱低笑一会儿:“你休了他?只有他休你的份儿。”
“我才不管,他答应我的,这辈子不纳妾不狎妓的。”阮葵轻哼一声,不服气道。
“你们都聊到这个了?那你先前还跟说你和他没什么?你不是诳我是什么?”
“我、我没诓你,我真的不想和他成亲,这不是没办法了吗?你也知晓他的那个娘,就是和唐姨娘一边的,我真的很害怕,怕他们俩以后会欺负我。我娘尚且有我祖母还有大嫂子护着,我要是嫁去元家,哪儿有什么人护着我?我就是死在家里也没人知晓。”她越说越委屈,眼眶红了一圈,眼泪吧嗒吧嗒便掉下来。
刘纱连忙给她擦眼泪:“你别哭呀,别哭呀,等我嫁过来,他们要是敢欺负你,我就带着人去揍他们!”
她破涕为笑:“你都还没跟我二哥成亲呢,你羞不羞呀。”
“好啊,我帮你,你还这样说我是吧?”刘纱佯装要走。
阮葵紧忙将人抱住:“没有、没有。”
“好了好了。”刘纱拍了拍她的肩,“你要是真嫁给我哥哥,那就得去扬州了,到时我又嫁过来,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玩儿。现下好了,你还在徐州,以后我也在徐州,到时我天天找你玩,你天天找我玩,我就不信了在伯爵府的眼皮子底下,你那个婆婆还能闹翻天不成?”
“嗯。”她靠在刘纱的肩上,长长呼出一口气,心中终于舒坦不少。
家中的长辈知晓她们好,也不拘着她们,想住在一块儿便住在一块儿,又还没到成亲那日,也没有人多说什么。
她们同吃同住,每日有说不完的话,用了午膳正要歇下,外面又有人来传话:“小姐!大夫人回来了!夫人叫您过去呢!”
“哎,好,我就去。”阮葵从床上爬下来,穿好鞋子,正要往外走,忽然又回头,“诶,我突然想起来,大伯母可是你未来婆母,你跟着我一起去看看呗。”
刘纱倏得拉上帐子:“什么婆母不婆母?还没成亲呢,你别说出去了惹人笑话!”
“表姐也怕羞啊?前几日不还说以后给我做主的吗?”阮葵笑着探进帐子里打趣一句,说完,生怕被人抓住,转头就跑。
祖母院子里也是刚开始说话,她刚到门口,母亲便瞧见她了,朝她招招手:“快来给你大伯母请安。”
她正了正神色,缓步踏进门,恭敬行礼:“大伯母。”
范夫人笑着扶她:“都长这样高了,长开了,更漂亮了。”
“让嫂子笑话了,她是年龄长了,脑子没长,还像从前那样小孩子心性。”刘夫人也笑道。
“哪儿?我瞧着是比从前稳重多了。对了,我接到信就回来了,也没来得及问,怎的这样着急办婚礼?”
刘夫人抿了抿唇,以手作挡,低声在范夫人耳旁说了几句,又道:“便是如此,也没有旁的法子了。”
范夫人皱着眉头抬眼,心疼看了看阮葵:“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大伯母从京城带来些小玩意儿,丫鬟们这会儿应当已分出来了,你去瞧瞧,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去玩儿吧,我和你伯母还有话说。”刘夫人也道。
“是。”阮葵抬步往外走,但耳朵仍旧竖着。
“那屋里的可处罚了?”
“打了板子,关去祠堂了,这会儿都还没放出来。”
“这样才对,就该罚一罚,否则你如何能立得住?”
……
她还想再听一会儿,但腿已走远了,耳朵也听不见了,心中遗憾一会儿,又拔步往回跑。
“你回来了?”刘纱听见动静,朝帐子外面看,“你抱的是什么?”
阮葵放下盒子:“你婆母从京城带回来的首饰、脂粉。”
“好啊,你还拿我打趣,你看我今日不给你一顿好的。”刘纱趿拉上鞋子,撸起袖子便来。
阮葵围着桌子躲:“你不是喜欢风趣幽默的吗?”
“你还说!”刘纱隔着桌子将她捉住。
她紧忙举双手投降:“好姐姐我错了,我不敢再说了,但你不想知晓我大伯母是个怎样的人吗?”
刘纱眨了眨眼,松了手,弯腰穿着鞋子道:“你说来听听?”
“大伯母还算好相处,就是和一般长辈一样,有些严厉有些精明,但总比元献那个娘好!可就不如我娘了,我娘温柔大度,最好相处。若我有个哥哥就好了,你嫁给我哥哥,我娘一定会护着你的。”
“这样,那我心里就有数了,只要不是个蛮不讲理的就好,我只要不犯事,想来她也没必要针对我。”
“是啊,真羡慕你呀。”阮葵又唉声叹气起来,“大伯大伯母都在京城,一年都不一定能回来一趟,到时你嫁过来,都没有婆母管你,不像我……”
刘纱笑着伏在她身后道:“你不是说你那个元献怕你的吗?”
“好啊,我不说你了,你又说起我来了,早知刚刚就应该拉你去见见你婆母!”她羞得又要去收拾刘纱。
两个人又在院子里闹起来了,丫鬟们劝也不好劝,拦也不好拦,藕香笑着摇了摇头:“罢了,也没两日了,让她们玩儿去吧。”
三日后便是大婚之日,阮葵一早就被叫起来了,刘纱前一晚虽不在她这儿住,却也是一早便来陪她。
“你看,我就说成亲复杂得很,光梳个头就快要半日了。”阮葵坐在铜镜前又开始埋怨了。
丫鬟轮流哄着,刘纱也哄:“一辈子也就这一回,况且这弄得多好看呀,你那个元表兄看了一定喜欢。”
“你看我被绑在这儿就编排我是吧?你等着,等我收拾好了,我一定把你嘴堵了!”
房中众人都笑起来,藕香应和:“那您可得好好坐着,让丫鬟们快些梳妆好,一会儿元少爷来了,您可就没机会再和表小姐打闹了。”
“小姐脸红得都不用抹胭脂了。”伺候梳妆的丫鬟也笑。
阮葵垂眼,再不敢看铜镜,双手紧抓着裙摆道,嘟囔:“你们都欺负我,我一张嘴,说不过你们好几张……”
外面鞭炮恰是响起,掩盖住了房中的笑声,藕香替她捂着耳朵,待鞭炮声小了,吩咐丫鬟:“你们去瞧瞧,是不是姑爷到了?”
“哎!”她将人拉住,“去瞧他做什么?”
“得去瞧瞧人是不是来了,若是来了,咱们就得快些了,免得赶不及。”藕香轻声劝。
“哦。”阮葵不情不愿松了手,刚凉一些的脸颊又热起来,幸而被胭脂给盖住了。
丫鬟得了自由,快步往外面跑去。
果真是元献到了,被阮家的兄弟们拦在了外面。
“向来听闻新姑爷读书好,不如作诗一首?”
“作什么诗?作什么诗?一会儿真作出什么好的了,我们这几个当哥哥的颜面何存?”阮藜上前一步,拦在元献跟前,“我倒是有几个好问题。”
元献拱手行礼:“二哥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就是。”
阮藜道:“我且问你,你夫人,葵丫头平日里最爱吃什么菜?”
其余几人应和:“就是就是,你快些答,答完我们差人去问,若是答的与问来的不一致,我们可不让你进门!”
元献弯了弯唇,不徐不疾道:“她不挑嘴,只要是好吃的都喜欢,唯独一样,不爱吃豆角。”
“这算是什么回答?藜二哥,可是如此?”
阮藜哪儿知晓,回头便吩咐:“你们快去,去里面问问,看看姑爷答得对不对。来来来,下一个下一个,我妹妹最喜欢读什么书?”
元献笑着道:“她并不喜欢读书,因而也没有最喜欢读的。”
“诶诶,这倒是这倒是。”阮藜应和。
阮蘅也笑着:“继续问。”
“好!”阮藜又问,“妹妹不喜欢读书,那她喜欢什么?擅长什么?”
“陶器,她喜欢陶器,研究陶器十分擅长。”元献答完,指着里面道,“诶?刘表姐,你怎的来了?”
阮藜一愣,回眸看去,其余几人也回眸看去,可身后哪儿有什么表姐表妹的,却是元献诈了他们,趁他们疏忽,冲进了门,一去不返。
这会儿丫鬟刚传话进房中,阮葵羞恼抬眸:“他真的当众说我不爱读书?”
丫鬟眨了眨眼,犹豫道:“奴婢不敢撒谎。”
阮葵气得拍桌而起:“好啊,这个死呆子!竟然这样在外面揭我的老底,看我如何收拾他!”
“也别说什么收拾不收拾了。”藕香笑着进来,将桌上的喜扇塞进她手中,“人快来了,小姐还是快些准备起身吧。”
她深吸几口气,只能先咽下这口气,接过扇子,在丫鬟的簇拥下出了门。
院里院外到处都是人,拥成了一条窄窄的小道,她从小道上踏过,走向道路尽头的人,在一片鞭炮喝彩声中,那只熟悉的缠绕着淡淡青筋的手朝她伸来,清澈的声音越过嘈杂,往她耳朵里钻:“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