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至于二哥哥。”
阿笙的音色不由凉了许多,“听闻哀牢山戍守的将士都是忠勇之士,我二哥哥一直向往这种英雄人物,可否请公主在那为他谋个前途。”
哀牢山是央国最北边的一座死山,常年瘴气环绕,气候多年冷冽,那地方可谓是人鬼共惧的。
合德看着阿笙,还是特意确认了一番,“可哀牢山距离帝京甚远,这若是去了,怕是多年难回一次。”
阿笙脸上的笑依旧浅淡,却说着令人背脊生寒的话,“我只需要他活着去就行。”
至于能不能活着回来便不是她能干预的了。
阿笙这未完的话让合德也不禁心下生凉,念及第一次见她时,她年纪尚幼,却颇为机灵,如今不知为何,她眼中多了很多淡漠的东西。
但窦氏族内阿笙能得到越多,对她的帮助就越大,于是合德就此应下了阿笙所请。
待合德应下她的话,阿笙方才开口。
“殿下可是觉得我对家中兄长过于残忍了。”
合德对她此话不置可否。
“殿下还记得骊山行宫的宴席么?”
阿笙缓声道:“那时,我身体不适,我这两位兄长为结交权贵便丢下我与阿姊,后来也丝毫不问我二人是否遇到难事才会晚到,而是苛责我二人无法以女娘之身帮其结交贵人。”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与阿姊将来是靠不得这所谓的兄弟的。”
“彼时我只当这二哥哥是性子骄纵而已。”
“但性子无论怎么骄纵,人的品性却坏不得,一旦烂透了,便该及时拔除,免得给自己留下后患。”
阿笙不由想起昨日殿内周大姑娘的惨状。
她知晓窦盛康的脾性,窦盛康看重自身血脉,此事即便周家不肯罢休,他亦不会将窦荣昌交给衙门。
此人窦氏不处理,她便来处理。
她此生既然要寄身在窦氏,那么便容不得窦氏出现任何差错。
正如昨日与窦晨曦所言,一国也好,一家也罢,家族之内一旦有蛀虫,便会是一个隐患。
世族之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阿笙自知不能与这样的人共荣辱。
否则便是把脑袋系在别人的腰间。
阿笙知晓自己这般做是多么得心狠,但她更清楚,若来日窦盛康将这掌家之责交了出去,窦氏这两府子弟没了忌惮,那么这太平日子便到头了。
说完这些,阿笙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世家大族之内,容不得多少的心软。”
光影摇曳,阿笙自知她做不到像裴钰那样,为了族人宁可抹杀自己。
既然做不到,不如自私地活着,至少少些痛苦。
第一百二十三章 很闲的沈大人
远山一片惊雀之声腾霄而起。
幽湖之上,一艘轻舟静于湖面之上。
一人以斗笠覆面靠在船头假寐,一旁的船上还吊着他的一支鱼竿。
鱼饵早被吃光了。
一个牵牛的老人走过岸边,忽见有人在河面之上睡着了,大声吼道:“这里是行船的水道!危险啊!”
这一声惊起了一片岸边的水鸟,也吵醒了那叶轻舟之上的人。
那人缓缓拿下那粗糙的斗笠,坐了起来。
今日他以一根玉簪束发,长发落了几缕在胸前,让那一身玉姿多了几分慵懒色,遥遥地看当真是临江的仙。
奈何待他回首,却是一张过于平凡的脸。
沈自轸起身,他看了看入河口的方向,便见一艘大船自外驶来。
大船之上的人见着这独舟一只横在自家行船的路线上,赶紧向主人家汇报。
未久,便见一个女娘身着苍林翠色的群裳走上了船头,她一手挡着此时微微有些刺眼的天光,看清了独舟之上的人。
阿笙莫名,这个地方都能遇到沈自轸。
因答应了公主之事,阿笙从水路提前回了帝京。
她命人将沈自轸请上了船。
阿笙看了看这人一身青素的长服,上次讹了刑部七千两,这都花哪去了?还是这般清贫的模样。
“沈大人新官上任不是正忙的时候么?怎么得空到这来偷闲?”
沈自轸浅笑了笑,“言议阁只需听召到堂即可,不须每日都去。”
阿笙点了点头,说来这言议阁本身就是为皇帝献策的地方,里面的人都是八百个心眼子,若是每日都聚在一起,当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我听闻近日香山还要热闹几日,笙姑娘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有些事要办。”
“是为公主的事吧。”
阿笙神色一凝,她抬眸看向沈自轸,刚好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
“沈大人怎么知道?”
阿笙忽然想起帝京给合德那封信,心中有了猜测,“难道让公主办宴的法子是沈大人的谏言?”
言议阁内的人精明得很,知道皇帝想听什么,因此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向世族示好的话。
所以阿笙猜,沈自轸新官上任,需要一个出头的机会,才会借这个时机让皇帝看到自己。
见沈自轸笑而不语,阿笙省得,自己猜对了。
“那沈大人今日是专门来这里等我的?”
阿笙这话刚出口便觉不对,香山距离帝京不近,沈自轸又怎么知道自己何时回京,又会走水路?
沈自轸倒是不答她这话,而是笑道:“笙姑娘可否搭我一程?”
阿笙闻此,嘴角凝上了笑,“好。”
遂吩咐了下去,不走内河道,从外河绕码头回去。
虽是远了一程,但阿笙总觉得沈自轸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所以给他时间将来意讲清楚。
阿笙将沈自轸请到舱内,这艘船内的布置如雅舍一般,软榻案几,香炉繁花,一个不少。
原本阿笙打算从内河道登岸,所以此时舱内的熏香刚好燃完,这淡淡的幽香依旧沁人心脾。
小桃为二人斟来茶水,复躬身退下。
就这半会的功夫,沈自轸便见阿笙望着江水滚滚,有些失神。
眼中的疲态清晰可见。
“笙姑娘看上去有些疲惫。”
听闻沈自轸这话,阿笙微微敛了眉目。
阿笙离开香山之时,周家长辈已经连夜赶到了。
来的是周娘子的伯父等人,都是书香子弟,看着自家姑娘成了这模样,急红了眼,又说不出一句重话来。
安氏被薛娇娇的那些话气得也是夜里难眠。
一边是窦氏的颜面,一边是周家姑娘的清誉。
安氏十分难做。
但这件事上,安氏坚决不让她沾染。
毕竟是自家兄弟的丑事,她又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宜惹上关系。
她微微叹了口气,“家中之事。”
这话说得简短,沈自轸静静地看了看她,也未再深究。
阿笙拿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缓声道:“我今日当真是有些疲惫的,沈大人不如直接道明来意?”
知阿笙的性格,沈自轸也不拐弯抹角。
“笙姑娘既然是为了公主跑这一趟,可是想借大皇子向世家示好?”
阿笙抬眸看向沈自轸,他入京时间不长,但却能一眼即明其中厉害关系。
不仅能写锦绣文章,也深谙权势博弈。
如此能力,难怪当日会有朝臣为了他的官位安排与皇帝起冲突。
“是。”
既然都是聪明人,阿笙也就不避讳多少,向沈自轸直言自己的目的。
沈自轸得了阿笙这话,复收回了眼神,看向案几之上波光微晃的茶水。
几片青叶如浮萍漂浮茶盏之上,看似沉浮皆定,实则随着杯盏中的水晃动不堪。
“不知笙姑娘怎么看合德公主与大皇子的关系?”
阿笙默了默,大皇子自小与合德公主亲近,虽不甚得皇帝喜爱,但依仗着公主的关系,再加上嫡长子的身份,朝中支持他的人依旧不少。
沈自轸这问题的答案定然不是这种人尽皆知的事。
“沈大人是话里有话。”
沈自轸笑了笑,“大皇子的生母是辛皇后,而合德公主是圣上元妻所出。”
“公主立府之前是养在宫中的,可不是太子府,笙姑娘不如想想,为何大皇子会跟公主亲近?”
阿笙执盏的手顿了顿,她抬眸看向沈自轸带笑的眼。
江水印出的光透入那人一双墨瞳当中,阿笙一时有些恍惚,而后敛了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