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船是云生专门为阿笙出行打造的,船上有定制的保暖层,进了船内便能感到一阵暖意,不至于让人遭罪。
几名内官见到阿笙登船,复才垂首遥遥见礼,而后离开了岸边。
此刻的江风猎猎,阿笙还当真轻咳了一声,她坐于舱内的案几旁,遥遥地看着码头之上人群散去,不由微微舒了一口气。
嬷嬷将暖好了的袖笼递给她,以为她这是累了。
“姑娘今日早膳也没进些什么,我看这船上倒是什么都齐备,不如让灶房为你做些吃食?”
阿笙收回了神色,浅笑道:“不必了,现下多食,怕待会儿晕船。”
嬷嬷得了她这话,遂才转身去收拾小桃临时带来的那两箱子东西。
“姑娘,有封信。”
嬷嬷从箱中的衣物里抽出来一封并无署名的信件,递给了阿笙。
阿笙接过,打开一看便认出那是安氏亲笔所书。
“勿要担忧。”
这封信才是小桃要送来的东西,今日安氏未能送行,总有些话要交待的,但时间仓促,也只来得及匆匆写下这四个字。
见阿笙微蹙了眉目,嬷嬷不由叹息道:“姑娘这封赏真不知到底是赏还是罚。”
在嬷嬷看来,阿笙虽是白得了一个郡主的封位,但又多了许多令人头疼的事。
阿笙听了这话也不恼,只是似呢喃般道了一句,“是啊,这件事的确是个麻烦。”
船只刚离岸,帝宫便派了内官又去了一趟窦府,进府便宣太后旨意召安氏入宫觐见,但良久却不见有人接旨。
窦长笙临行前安氏还在府内,这片刻功夫便不见了踪影,巷口派去盯的人都道未曾见过安氏离开。
最后是一直盯着窦府后厨的探子来报,今早窦府的婆子去过魏府,恐怕人便是那时一同被送去了魏府。
面对有正经兵士把手的府门,内官还是犹豫了。
但太后的旨意是必须传递的,内官无法,只能在府门之外高声唱旨,然而面对内官的宣呼声,魏府的大门却纹丝不动。
内官宣的是窦安氏,魏府自然不会应门。
太后威仪不可挑战,得这般冷遇,内官无法交差,便试图强闯。
戍守魏府的兵士是魏徵从安南关带回来的,都是战场上真刀真枪走过来的,见人欲冲府门,直接拔刀将为首的一名内官砍倒,丝毫不见犹豫。
“我家将军乃安南大将,尔等胆敢冒充天家之人,肆意横闯将军宅邸,再踏一步下场亦如此人!”
见了血的场面将其余内官吓得几乎站不住脚,这番冲突报回帝宫之时,就连合德都一时愣在了那。
太后听闻见了血光,眉头紧蹙,她看向合德,问道:“何必硬要去捉那安氏?”
合德伏了伏身子,遂才解释道:
“阿笙如今手握粮脉,拿的不仅是民生大计,更是拿住了天子的第二个财库,她已然能够以财弄权,如今的情势,她自然更愿意独善其身,未必会尽心谋划,更带不回我们要的助力。”
与各家都想招揽的阿笙相比,合德如今的依仗只有太后一人,而太后年迈亦不善前朝之事,此时的合德要让阿笙为自己做事,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底气。
“要让她乖乖照指令行事,若没有安氏在手,恐难办到。”
太后听闻这话,也知合德顾虑,但问题是,为了一个安氏,当真值得与魏府起冲突么?
“魏徵如今在镇南军中坐稳了位子,你父王又许了他秦山以南的自治权,这满朝武将中没有第二个这般的,为了安氏得罪他,值得么?”
太后这话让合德也一时沉默了。
“这窦氏与魏氏可谓是互为靠山,一次将二者都得罪便当真是得不偿失啊。”
太后这话没错,但除了阿笙,合德已然寻不出一人可引裴氏出手解救天家如今的困境。
“皇奶奶,我知你的意思,但今日的危机不除,怕是我们来日与他们周旋的机会都没有。”
合德这话说得多是无奈。
得贵妃身边的小宫女冒死传信,她才得知皇帝生病的原委。
她每每思之轩帝如今神思痴傻的模样都自责难安,当初若非她提议,辛氏根本不会坐上贵妃之位,如今她又拿不出确切的证据可证明,皇帝的痴傻与贵妃有关。
一个邱梓轩,一个辛贵妃,都是她一步步将其推到现在的位子,害了她自己,也害了她的父亲。
在合德心中,唯有挽回如今的局面,将江山交给正统血脉,她此心才安。
即便如今她将人一一得罪,来日她来还便是。
“那丫头既然答应了你,为何不稍加相信于她?”
闻此话,合德的神色却冷淡了三分,她曾经最大的信任是给了邱梓轩,但却换来背刺的一刀,不仅丢了皇帝的信任,还险些丢了性命。
如今她不敢再随意相信任何人。
“皇奶奶,若阿笙原就打算按命令行事,又何必将安氏送走?”
“更何况,魏徵如今在安南,无召不得随意入京,他想要插手此事未必容易。退一步讲,如今皇奶奶只是召安氏入宫伴驾,魏徵又能以何理由发难?”
合德眸光沉了三分,“既然魏氏老夫人要保她,那便一并宣进宫吧。”
未久,魏氏再得帝宫宣召,只是这一次,太后宣的不是安氏,而是薛氏,为此,魏府不得不应。
然而正如合德所想,宣召薛氏之时,安氏也一同出现在了内官面前,她自是不会让人带她受过的,二人便这般一同被内官请入了帝宫为“客”。
第二百四十九章 接
江上日出以柔照水,夜里航船在中途靠岸补给,阿笙看着江岸的热闹就这般睡着了,此刻竹帘微掀,清晨的阳光溜着逢地将人照醒。
嬷嬷听得内里的动静,便赶紧让人来侍早,刚进内屋便见阿笙将头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嬷嬷,太早了……”
嬷嬷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失笑。
“姑娘,一早腾州的信站便掐着日子将信送到了岸口,都等着您呢。”
阿笙此番走得急,许多事都只能靠着加急的信来回传递,航船会定点在路途中补给,就趁着这功夫,帝京的消息会传来。
见阿笙依旧不挪动,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嬷嬷颇为为难。
“还有一封是从安南来的,姑娘……”
这话还未说完,便见阿笙似拖着千斤重般撑了起来,头还微微垂着。
“我起来了……”
见此,一旁的侍女赶紧上前帮忙梳洗,待一切归置妥当,阿笙这口气还没缓过劲,但却已经在看着安南来的信件了。
她快速扫完上面的字,而后放在了一旁。
嬷嬷见此,问道:“可要回信?”
阿笙摇了摇头。
这封信是窦晨曦从安南寄来的,如今她亲自从安南出发,前往帝京处理此事,而魏徵派了五百精兵护送。,其规格远超一般府兵,足见对窦晨曦的重视。
阿笙在江上已经漂了将近一月了,也给了窦晨曦足够的时间。
在面对强权时,唯有强权以制。
魏徵从前在卫家和皇帝面前两头俯首,既让卫家帮他坐稳了军中的位置,也让皇帝低看了他的野心,顺着朝廷以武制文的风气得了偌大的权力。
如今他坐稳了镇南关主帅的位置,秦山以南的自治权也到了手里,而朝廷当中如今难说哪边势大,要想再复制他这般的地位难如登天。
好在魏徵得位至今尚算规矩,这便让帝京忘了先帝亲手扶持起来的这庞然大物。
若是魏徵不强硬起来,阿笙与窦氏又何必花大把的银子帮他养兵。
魏徵这一步棋一定要下在要害处,一子便可定音。
阿笙接过嬷嬷手里的鱼汤,浅浅尝了一口,这江上的东西最是鲜美,她又多进了几口。
“我们大约还有多久时间能到寒城?”
闻此,嬷嬷笑道:“该还有几日,绕行的那段已经走过了。”
阿笙得闻这话点了点头,那就再候数日。
帝宫临轩殿内,安南关加急的信件递到大皇子案几之上时,他正与几名臣子在商讨政事。
得闻安南关来信,他不由自主地眉头一簇。
自魏徵听封以来,无大事不与帝京通信。
殿内议论之声渐落,众人都不约而同看向大皇子手中的信件,见他神色凝重,看完信后眉头更是紧蹙不松。
魏徵在信中写道,得闻家中两位老祖母被太后请入宫中月余不见归家,他甚为担忧,愿请入京,探探老人家的情况,以全孝心。
大皇子当即招来内官询问是否有其事,得知太后的确将两位老夫人留在了福安殿后,他怒极,将手中文册直接摔在了案几之上。
朝中如今诸事未定,皇祖母岂可在这个时候再去招惹一个魏徵?
“究竟因何事她要将薛氏与安氏留在宫中?”
面对大皇子这番疑问,内官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道是大公主的意思。
大皇子神色微眯,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如今合德协太后与他互相掣肘,令的他许多事都施展不开,可偏偏太后又只听信合德一家之言。
再这般下去,莫说那个王座,就连东宫之位他都坐不得。
但如今皇帝那般情况,根本不能行立储之事,他唯一能仰仗的便是太后了,因而太后行事他亦违逆不得。
“派人去太后宫中询问此事,若实在无事,还请她老人家将人放走,莫要闹出大事。”
大皇子刚这般吩咐完,便见皇城司的人匆忙来报。
来人低伏身姿,朗声道:“魏氏夫人在五百精兵的护送下已经抵达南城。”
大皇子微眯着神色,“哪个魏氏夫人?”
“回殿下,便是窦氏大姑娘,魏大将军的夫人,窦晨曦。”
听得这话,大皇子蹙紧的眉头便不见松过,他罢了罢手,对身旁的内官道:“你去一趟福安殿,将此事告知太后。”
那人刚要离去,却听得大皇子又道:“慢着,将这封信也带过去!”